“汐儿——”
“渁竞天。”
韩谦苦涩,再回不到从前吗?
“渁寨主…”
“说。”
韩谦沉默良久,方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渁竞天冷声道:“因为,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怎么会没有关系——”
“韩谦。”
两人相对而坐,这架马车是卫同送来的,足够宽敞,宽敞到两人隔着桌子坐身后还有空地。
渁竞天望着两人间的桌面,忽而想起,许久以前,久得像前世的前世,两人从来都是坐在同一边的。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你的妻子金汐儿已经死在了水匪窝,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渁竞天。”
韩谦痛苦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家连累了你,可我当初真的不知道,我知道后为你报了仇——”
“那便算扯平了。如今你我再无干系。”
“怎能没干系,朝儿她——”
“不许你提朝儿!”渁竞天厉喝,一股汹涌杀意扑向韩谦。
韩谦不自觉后仰,惊讶又伤心。
“汐儿,你给我个机会,补偿你们母女的机会。”
“渁、竞、天。”
“...渁寨主,求你给我个机会。”韩谦苦苦哀求,我不能没有你。
渁竞天闭着眼,努力平息自己的杀意。对着韩谦,想到她们母女的飞来横祸,想到她们母女的生死徘徊,想到韩谦那两个健康的儿子,她很难控制自己。
冷冷道:“我们已经结束了。”
韩谦痛苦道:“如果,当初,我没有娶别人,如果,现在,我是独身,你,会不会…”
“没有如果。不该做的你都做了。”
韩谦闭眼,是自己的错,自己应该留在淦州的。
“你没有错。”
渁竞天叹息。只是造化弄人。韩谦死了老婆,自然要再娶,娶了老婆自然要生孩子。他有什么错?甚至他灭了金家,断了沈家,简直称得上为爱入魔了。
那她有错?她当然没有错。
所以,只能是造化弄人。
“我们,已经不是一路人,韩世子,珍重。”
以后见了也别当认识。
韩谦却不能接受:“求你再给我个机会,我可以把她们都送走,甚至是——”让她们永远消失。
“没用的,韩谦,没用的。”渁竞天视线穿过韩谦的脸侧落在随着马车一晃一晃的半透明的车帘上。
“从我水匪窝里站起来,从我当上了寨主,我就只是渁竞天,渁竞天与韩谦没有关系。”
“我——”
“呵,好教你知道,我是怎么死了又活的。”渁竞天轻笑,韩谦一阵恐慌。
“我被水匪带到寨里,水匪头子要霸占我,我不从。”
韩谦心脏一缩。
“就把我关在水牢里,不给吃喝。水牢,你知道的吧。”渁竞天指指肩膀和双臂:“好几条铁链子锁住我,从上头石壁上拉下来的,我就站在最中间,链子短,我没法坐下,水牢很矮,也站不直。我那时候还在想,你一定会带人来救我。”
渁竞天的语气格外平静,韩谦捂住胸口。
“关了三天,我受不了了,还好那水牢有水气凝结水滴从上头滴下来,我没有渴死。但,我快要饿死了,好饿啊,我从没那么饿过,肚子里刀剐一样…”
“我就给看守的人说,我愿意了。”
韩谦一震。
渁竞天自嘲一声。
“我吃上饭了,当我吃到第一口的时候,我就想,你,真的来不了了。”
韩谦心疼的撕裂般。
“我打扮的干干净净去见水匪头子,呵,不过尔尔,压根看不起我这个娇小姐,趁他要占我便宜没防备时,我将一把匕首送进他心脏,准确无误,一丝不差。还绞了绞,他就那样张大着嘴,发不出声,倒下死了。”
渁竞天一笑,眼眸晶亮,仿佛在说,看我多厉害。
韩谦随着她讲述紧绷的心神一松。
“你不知道吧?我知道你喜欢娴雅的女孩子,总是去扮作你期望的样子。其实,我在卫国公府里玩耍那些年,老太君教过我不少功夫,很实用的制敌杀人的招式。我和卫同还玩过偷袭,插中一个没防备的人的心脏,并不难。”
韩谦满嘴苦涩。
“可事情没有好转。水匪头子死了,他们开始争夺谁当大当家,我又被关起来了。好在,这次不是水牢,而是普通牢房,不然——我那时候尚不知自己有了身孕。”
“关了好久,是嫂子给我送饭。也是缘分,我们竟说得来,嫂子怜悯我,让人去山下送信,找人来救我。”
韩谦一震:“我,没有收到…”
“你当然没有收到。”渁竞天似笑非笑:“我又不是傻子,那水匪头子太自大,跟我说话时提了沈家,那沈烟霞不遗余力拆散你我,甚至当面叫嚣我能想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想当初,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船好端端的哪有什么问题。你一上岸,只我在船上,那么快就沉了。下头还有人在打捞我,这说明什么?我敢给你送信?”
韩谦沉默。
“幸好我听得消息,我家人也来了,信送到了金家,只是出了意外,被人截了,恩,这事情我自己已经处理了。与你无关。”
韩谦听着,心思急转,想到金家近来的消息,也想到了郭氏。
“总之,这一次机会过后,水匪窝戒严,再送不了信。”
“他们争来争去分不出高低来,就拿我做筏子。说水匪规矩,谁赢了大当家谁来做。知道他们是想的缓兵之计,以后再分胜负,把我推出来不过是撒气罢了。拿刀比在我脖子上,说寨里不开张就杀了我。”
“那时,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渁竞天看着韩谦,微笑,平静至极:“我怀孕了,我告诉自己,我不能死,我要带着我的孩子活下去。我,再也不想你。”
韩谦眼角有水流出。
“被逼之下,我只能在他们监视下与他们斡旋,并亲自设计抢了一个贪官,感谢我爹说事时不避讳我,那贪官刚好我听过,好色胆小,我独身一人混进去,亲手杀了他,里应外合,做了第一单,”渁竞天说着不禁笑起来:“很漂亮。”
“第二次杀人,我已经很习惯了。那时的我还是纯良啊,一边割着他的喉,一边祈求老天把罪孽都记在我的身上,我只要我的孩子能顺利降生平安长大。”
“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我杀的人越来越多,心越来越冷,哦,不,看到敌人倒在我眼前,我的心是热的,我很高兴很兴奋,因为我又多活了一天,我孩子又长大一分,马上,我就能见到我的孩子了。”
韩谦再忍不住,扑过去抱住渁竞天呜咽痛哭。
他怎么可以抛下她,他怎么可以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