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儿?”快步走出太和殿的楚训,不过只几个箭步便已经追上了急匆匆往前而去的夕若烟,一伸手,已经将她拉到了自己的面前。
“放开我。”一回身,夕若烟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待她转身过来面对自己,楚训方才能够看见,她双眼赤红,很明显是有过哭过的痕迹,而未干的泪水还沾在如花娇颜上,是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疼。
“你……”
“为什么他可以这么狠心?”喃喃出口的话语打断了楚训准备要说出口的安慰,夕若烟连连后退,因为没有看路,有一次还险些摔倒。
“小心!”
惊呼间楚训已经伸出了手,却还未碰到她的衣襟便已经被她轻易躲了开。
“为什么他要这样?为什么?”
“你别这样。”夕若烟连连后退,楚训步步逼近,却碍于她情绪激动,故而也一直保持有一段距离。
“夕御医你听我说,眼下我们最重要的不是伤心难过,而是应该想一想办法,看怎么才能够找出证据证明祁大人的清白。”
虽然他与祁大人交情不深,但好歹也是同僚,有时也有过接触,祁大人在他心里一直都是一个正气凛然的好官,要说祁大人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他也是断断不会相信的。
楚训的话让夕若烟渐渐恢复了一点理智,顿下脚步,敛下的眸中带着无尽的伤感,脑海中无限回忆过的,是当年杨家发生的惨案,以至于沉溺于伤感之间,就连楚训已经悄然靠近都仍是不知。
“听我说,现在祁大人被人揭发勾结晋国,虽然大理寺尚未开审,但你若要进去看望肯定是不行的,不过,我可以帮你。”
视线掠过四周远远走过的几个宫女,只是碍于这里是太和殿外,不时有宫女太监走过,未免说话引起旁人的注意招来事端,故而楚训也有意压低了些声音。
“真的?”夕若烟蓦然抬头,长长的羽睫还沾着几滴细小却晶莹的泪珠,梨花带雨的模样真真是叫人看了心疼。
楚训重重点头,因为他不忍拒绝,也不会拒绝。
欣喜只在刹那,夕若烟似又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黯淡,睁着一双清澈的眸子凝着楚训,不确定的问:“你可知道,祁府出事,背后操控之人是谁吗?”
“不难猜出。”楚训笑笑,不以为然。
太仆寺少卿祁零大人向来忠肝义胆,对皇上,对朝廷都是一片赤胆忠心,如今突然被人揭发勾结晋国,倘若是真的,又怎会那样巧的在祁王要娶夕御医的那段时间出事?
难道,这又真的会是巧合?
“你就不怕得罪权势滔天的祁王?”夕若烟又问,紧紧地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闪现的任何一个表情。
被她如此看着,楚训忍不住一笑,“在宫里待得久了,真是做任何事情都这样小心翼翼的,有必要吗?”
夕若烟轻声一哼,别过身去不再说话。
“好了好了,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那我就只能说,任何对朝廷忠诚,对皇上忠心的大臣,我楚训都会出手相助。”伸手搭上她纤瘦的肩膀,楚训道:“我相信祁大人是冤枉的,祁侍卫更加无辜,如果你相信我,就让我帮你。”
夕若烟抬眸看着他,似要从他眸中看出一些破绽,可是没有,他眸底清澈,说话更是坚定,一点儿也没有说谎或是随意说说的意思。
他,真要帮她吗?
心中的这个怀疑,待来到大理寺的大牢之时便已经得到了一个答案。
如楚训之前所说,这一次的案件不同于其他,虽然她深受皇上信任,可到底不是朝中重臣,大理寺的人果真是一点儿也不买账,最后还是得靠楚训她才能够进得去。
跟着狱卒进入大牢,一连走过多个牢房,方才在一间牢房前停了下来。
“义父。”
褪去白日的锦缎,虽然穿着囚服,但夕若烟还是一眼便看见了祁零与祁洛寒,一个箭步上前来到牢房外,隔着柱子望向里面的两人,眼泪也不禁簌簌而落。
“你先下去。”身后,楚训低声吩咐着。
“这……”狱卒有些犹豫不决。
见状,楚训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上,“这里有本将军看着,若是有事,本将军一人负责。”
原本那狱卒还有些犹豫,却在接了手里的银子,又听了楚训的保证之后,便不再多言,竟真的握着那锭银子出了牢房。
“长姐?”
“烟儿?”
听到呼唤,祁洛寒第一个反应过来,有些诧异眼前自己所看到的,不过诧异只在一瞬,随后便搀扶着祁零站起,一同朝着夕若烟走了过去。
“义父,洛寒,你们没事吧?”担忧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上下打量,虽然穿着囚服,但好在衣衫干净,并没有任何受刑的样子,夕若烟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祁洛寒摇头,也同样担心着她,“我与爹被关大牢,长姐你没事吧,可有被我们连累?”
“我没事,只是我……”明明是她连累了他们,怎么能说是他们连累了她呢?
只是如今他们身处大牢,且还不知下一刻的命运如何,可是他们担心的却并不是自己,而是她。
如此深情厚谊,若非不是真无半点儿血缘关系,她倒真有那么一股子错觉,以为自己与他们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北冥祁为了逼婚,竟然不惜栽赃陷害,竟用了这么一招狠毒的计谋,害得义父与洛寒双双入狱,简直是可恶至极。
“你没事就好,我们还在担心,会不会连你也受了连累。”从两根柱子间伸出手去握住夕若烟的手,祁零轻轻舒了一口气,“现在见到你没事就好,我与寒儿,也算是可以放心一些了。”
“义父……”手背之上传来的温暖更加让夕若烟心中愧疚不已,泪水止不住而落,她哽咽道:“义父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如果不是因为我得罪了祁王,他也不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将你们……”
“烟儿,”祁零沉声一喝,视线扫过四周,方才压低了声音,道:“隔墙有耳,这种话可万万不能够说出口,否则当心招来杀身之祸。”
他与寒儿已经入狱,烟儿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又岂能再被人抓到把柄而白白成了牢狱中人?
夕若烟不再多言,她明白义父是什么意思,义父是想要保护她,这种对祁王大不敬的话语一旦被某些有心人听到,她的确难逃责罚。
她下狱不要紧,可是如果真是这样,那又有谁来费心救义父与洛寒?
当年杨家的惨案,实在不能再重演一次。
“祁大人能如此说,想必,是应当了解其中曲折的吧!”一直站在一侧望着他们父女情深,姐弟义重,原本楚训也是不愿打扰的,只是心中疑惑,却不得不问出来。
依照方才祁大人对夕若烟的警示,想必对他们受冤入狱一事也是清楚明白,只是他想不通,夕若烟既与他们不是血缘,如今又因为她而下狱受冤,为何到了这一步,他们却仍是对她关怀备至,还时时担忧着她的安危?
多年的义亲血缘都尚不及如此,不过只短短一日,彼此之间却有了如此深厚的感情,实在是不得不叫人生疑。
祁零闻言,握住夕若烟手的大掌缓缓垂落,无声浅叹了一口气。
想他祁零一生对朝廷尽心尽责,从未有过半点儿邪门歪念,如今因着烟儿的原因,他一生清誉被毁,还被冠上了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老来如此,简直是可悲。
不过他也不怪烟儿,毕竟烟儿也是无辜,要怪就只怪那祁王殿下太过狠辣,为了迎娶烟儿,竟不惜用上了如此卑劣的手段。
“爹。”祁洛寒轻声唤道,大掌落在祁零的肩头,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慰。
祁零摇了摇头,抬手轻拍了拍他落在自己肩头的手背,方才道:“知道又有何用,勾结外国乃是死罪一条,老夫已是半个身子都埋进黄土的人了,对死无惧,只是寒儿还如此年轻,尚未成家,实在是不该啊!”
为了女儿他可以豁出性命,可是儿子也是他的心头肉,寒儿如今尚还年轻,将来他应该有一份大好的锦绣前程,还有一个妻贤子孝的美好家庭,实在是不该遭受这份罪过。
“爹,我没事。”祁洛寒出声安抚,今日落到此番田地,他真的不怪任何人。
转眸看向已经快哭成一个泪人的夕若烟,他柔声道:“长姐,你不要有任何负担,倘若此次我们在劫难逃,那也是命。”
“不,我会救出你们的,你们放心,一定会的。”逝去脸上未干的泪水,夕若烟坚定无比的说道。
当年杨家出事,那悲惨的结局在她心中留下了一个一辈子都无法抹掉的伤痛,曾经她年幼无知,如今,却不可能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再一次离自己而去。
北冥祁手段是狠毒,但,却并不能让她屈服。
祁零垂眸摇了摇头,他都快年过半百的人了,如今遇到这种事情,除了听天由命,又还能够做得了什么?
“祁大人但请放心,一会儿我将会进殿面圣,请皇上/将此事全权交由我来处理,楚某一定会尽全力找出证据,还大人一个清白。”楚训说得坚定,并无半点儿玩笑之意。
“如果是这样,那祁洛寒在此,也先谢过楚将军,此番恩情,来日必报。”祁洛寒双手抱拳朝着楚训敬了敬,如今他身处大牢,倘若有楚训帮忙,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楚训只颔首,也算是回礼了。
“时辰不早了,我们该离开了。”抬手轻搭上夕若烟的肩头,他柔声道。
余光落在搭在自己肩头的大掌,夕若烟并不多言,抬眸看向牢中的父子,眼泪险些又要落下,“我走了,义父和洛寒你们要保重自己,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出证据,证明你们清白的。”
“好。”祁零点头。
“长姐也要一切小心,只需量力而为。”祁洛寒再三叮嘱,只盼着长姐不要出事才好。
夕若烟颔首,“我知道,那我先走了。”
“嗯。”
夕若烟转身,几乎是一步三回头,良久方才出了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