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返家路上倒也无事发生,黄昊倒也得了闲暇好好梳理了一下今日所得。
首先便是辽东和朝廷的消息,让他知道在写出了《宋道》的大结局之后,这平行世界似乎依旧按着某种规律或惯性在运行着,虽然有变化但大方向并未脱离他一早在小说中制定的框架。
其次是终于发现了自己作为穿越者所该有的福利,虽然这个随着“与此同时”发动的技能看上去比不了其他穿越要么带着什么“全战系统”、“星际系统”、“电影系统”,又或者带着什么仓库、战舰、资料库,甚至直接关联“百度大婶”、“谷子哥大神”、“光脑智脑”的牛叉金手指,但这种类似于“上帝视角”的技能怎么说也是很牛逼的,也与黄昊穿越前的作家职业技能相辅相成。
只是,自打在酒楼无意中发动了一回后,不论黄昊怎么尝试都没办法再次进入技能状态,经过仔细分析和梳理黄昊倒是明白了,估计这个技能的发动也依旧要遵循某种“规制”,若以一个小说作者在构筑平行世界观规则的状态来看这种规则,那么这种“穿越技”的触发肯定有着严苛的条件,比如说与故事主角的主要剧情相关,又或是重要的分支剧情等等。
有了如此认识,黄昊也就不急了,既然这穿越技确定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肯定不会是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鸡肋技,日后自然会摸索出使用的方法来。
再然后,黄昊也就把心思放到了整合今日所得到的一系列消息上,今日所得的消息总结起来也就是大致三个方向:第一个方向是从说书人口中得知大宋朝廷要在江南地方试行《青役法》和《新青苗法》。第二个方向就是他在《宋道》之中专门设计夹带在《新青苗法》之中的《一条鞭法》似乎并未得到“宋道宇宙”中大宋官民的普遍认可,不论官民都对这新法各有看法。至于第三个方向,也即是通过“与此同时”的“上帝视角”所知,这华容县的县令、主薄,还有吴家在鄂州当学政几人正在商议主动推行《青役法》,抢在朝廷之前自行试法之事。
可是,思来想去,黄昊却是没能想出自己能在这三个方向上火中取栗或是大有作为的地方。没错,对于原先的《宋道》而言,他是小说作者,是整个“宋道宇宙”的缔造者,他敲下的字符码下的文字便等同于“宋道宇宙”之中的天道真理,他说主角要搞什么事情,就搞什么事情,要推行什么律法就推行什么律法,他想要设计朝廷和民间有什么反应,这“宋道宇宙”中的朝廷和民间就会有什么反应。
可是,现在的他不是穿越了么!
而且还是穿越到了“宋道宇宙”当中,并且也没把他写小说的电脑一并带来,也就再没可能想怎么安排剧情就怎么安排剧情了,那么这今日得知的三个所谓的剧情发展方向,也就当真成为了鸡肋一般,对他而言毫无助益。
你看,朝廷要在江南试行新法,他能干嘛?朝廷和民间对《一条鞭法》褒贬不一,又跟这华容县中杨家村里一个十六岁的毛头少年有蛋的关系,何处有他置喙之地?
至于说华容县的县令和主薄等人商议着主动试行新法之事,他更是没有什么插嘴的余地了!
却也说,黄昊想明白这番道理的时候,已经是翌日的日出时分,而他正佝偻着腰,使着一把嘣了个小口的锄头,顶着初升的朝阳在自家的稻田里除着杂草,瞧着双手指肚、掌缘和虎口上厚厚的肉茧子,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挖草!现在真正要关心不是什么朝廷新法旧法的问题,而是怎么在这“宋道宇宙”中过上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想吃肉就买两碗,吃一碗扔一碗,媳妇一娶就娶十个八个,一天换一个轮班,过上夜夜做新郎的好日子才对啊!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黄昊当即便把锄头一丢,几大步来到自家田头的凉棚前,对着正在编织用来驱赶雀鸠的草人的黄二杆子道:“爹!俺想到了一个好营生!”
黄二杆子手上没停,却是嗤笑道:“啥好营生?”
黄昊吞咽了一下口水,尽力模仿往日黄大的口吻道:“吃食!弄吃食!前日俺跟轩哥儿进城,那华容县里的汤饼,六个大钱一碗哩!好赚!还有那正店里的饭食,一碗菜三十文钱哩!也好赚!”
黄二杆子听得嘴都乐歪了,问道:“啥意思?你是说,咱家也去华容县里开店卖汤饼?”
瞧着黄昊一脸正经的点头,黄二杆子当即放声大笑,且笑得直拍肚子,瞧这模样怕是要笑破肚皮,见黄昊一脸懵逼,笑了一阵倒也停了下来,伸手挠了挠黄昊的后脑勺道:“好!好小子,跟着轩哥儿进了两趟城,倒也长进了不少,竟也知道寻好营生了。对也!黄大,你可知道咱家一年到头能进账多少钱粮?”
黄昊被问得一愣,不论是他还是之前的黄大,似乎都没有这方面的信息,只能茫然摇头,黄二杆子便也直起身子,把手中的草人放下,伸手好似指点三军一般对着周围的农田一划,与黄昊道:“瞧瞧,咱家的地可是有整十六亩,除掉朝廷的税赋和给杨家的租子,以及杂七杂八的火耗,光是这一茬夏粮,便能攒下至少二十石稻子,打成精米也有十五、六石,再算上你娘种的春菜、秋菜,还有你爹我出去做手艺赚的利市,一年到头下来,至少能收得十几石米粮,二、三十贯银钱,仔细算算可是比开店卖什么汤饼赚得多了。”
听得黄二杆子这么一算帐,黄昊也有些发呆,心说什么时候种地这么赚了?这一点也不科学啊!
难得黄二杆子觉着自家傻儿子最近有些开窍,便也寻着这么个机会好好与黄昊掰着手指算了算家中的岁入,听着林林总总一算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这首先,黄家是正经的外来佃户,本身并没有背着什么族丁税和地丁税,这两种税是朝廷的固定税,专门针对的是已经落地生根的农人家族,而外来佃户说好听点是自由民,说不好听就是盲流,能在此地待着便住下,待不住便走,本乡本土的胥吏不会闲着蛋疼寻他们这些流民找茬抽税,惹急了来个白刀子见红便亏大了。
所以,黄家的一个佃户身份,仅在税赋这一项便能免去不少杂项。
当然了,不是说身为佃户就能免税,要真是如此这全大宋的农人岂有不全部变成佃户的道理,只是说身为外来佃户,在税赋杂项上有所减免,但总量还是不低于本地定户(定居户)的,只是少了些麻烦而已,因为总税和赋钱都容进了正项两税和租子里。
就拿黄家来说,黄二杆子当年在杨家村落户时,可是正经拿着四十贯钱与杨氏族人买下了二十亩的“田皮”,也即是“土地使用权”,然后约定正税自理,此后每年付给杨氏地租是土地收益的五分之二(也就是标准的四六开),然后由仍旧持有“田骨”(也即是土地所有权)的杨氏出面来应付这二十亩地所要承担的杂税和徭役,当然杨氏有关系,家中也有读书人,可以寄田减免这部分的杂税和徭役。
然后,这二十亩地并非是全数耕种,也包含了黄家如今所居的房舍用地和菜园子,也即是实际的耕作面积只有十六亩,剩下的四亩地让黄二杆子在杨家村的边角换了宅基地,盖了房还种了一片菜园。
而这十六亩田地,就目前来说都是上好的水浇地,而华容县又在洞庭湖畔,风水气候都好,虽然此时没有化肥、种子和高效的农业耕作技术,不可能种出一年三季稻或是两季稻,但怎么也能种一茬春粮(杂粮、大豆或者小米之类),再种一茬夏粮,以大宋标准的农家肥加上精耕细作,一亩稻田基本上产量都可以达到三石半至四石之间。
这里要多说一句,此时在江南各地,水稻的种植已经早就跨入到了秧播时代。
黄昊专精宋史,自然知道后世很多电视剧里一出现播种的场景,就会出现百姓在田间直接撒种子的画面这根本就是扯淡,说起来这早期的水稻的确是都是直播,但差不多从汉代开始就已经进入育秧移栽的行时代。
在当时,育秧移栽首先主要是为了减轻草害,以后南方稻作发展,移栽才以增加复种、克服季节矛盾为主要目的。
南宋绍兴十九年时,陈旉(1076-1156年)在其编撰的《陈旉农书》中提出,培育壮秧的三个措施是:“种之以时”、“择地得宜”和“用粪得理”,即播种要适时、秧田要选得确当、施肥要合理。
宋以后,历代农书对于各种秧田技术,包括浸种催芽、秧龄掌握、肥水管理、插秧密度等,又有进一步的详细叙述。
所以,在风调雨顺的年景,北宋时期一亩田地光是一季夏粮的产出就能达到四石左右(约五百斤),即便要拿出四分之三交所谓的国税地租颇有些肉痛,可一旦折算了总量和杂余,其实漏在农人手中的剩余价值还是很可观的。
毕竟,不论是后世以美化前朝为继任的正史,还是直面血淋淋历史真相的野史,也都纷纷赞颂两宋时代是华夏三千年中对农商而言既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不论是百姓还是农人,大抵还都是能活得很是滋润。
即便是喜欢乱搞的宋徽宗也没人说他在农事上压迫太甚,而仅是因为什么花石纲把人民弄得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所以,就此时以黄二杆子为代表的许多农人而言,种地这营生可是比开店卖汤饼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