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青年下乡, 在六八年之前就已经有过几批,最早是五十年代, 城里的娃儿自愿去农村和边远的山区参加劳动。那时候新中国刚刚成立,百废待兴, 知识青年去支援条件艰苦的地方, 无疑成了一股重要的力量。
但是那时的知识青年下乡,却仅仅只有少量的志愿者,并没有形成大规模的运动。然而六八年这一次,却掀起了热潮。
老三届学生积压, 毕业分配的去向,这是当时的中国急需解决的问题,知识青年下乡,使得这批学生有了新的出路。
湖泉村也迎来了十来个知识青年, 分散安排在村民家。杨国平家条件好,队里给安排住进了两个年轻姑娘。两个人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生得水灵标致,腰身挺拔, 就像一株蓬勃向上生长的青松。
“这位叫左亚辉,她是从艺校毕业的, ”队长杨林江先指着高个儿的那个向杨国平一家介绍:“人家可会唱歌了,以后咱们队上有人带着跳忠字舞了!”
农闲时,大队上会组织一些活动, 学习mao主席语录, 跳忠字舞, 湖泉村好几回都没有比得过别的生产队,杨林江一直深以为憾,这次听说来了知识青年,他赶着先上大队部去挑人,别的队里都喜欢男知青,可他却拣着女的挑。
有人笑他:“老杨啊,怎么净选些姑娘家?到时候咱们几个队比起来,可别嚷嚷说就是选了女知青才会落后的!”
杨林江笑了笑不说话,心里头暗自嘀咕,你们晓得个屁!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湖泉村多的是年轻后生子,姑娘比较少,男多女少不平衡,平常有姑娘在的时候,那些后生干活都比平常要起劲,如今来了城里头的女知青,队上的后生子还不干劲十足?更别说这些女知青里头还有艺校毕业的,肯定能歌善舞,以后大队要搞啥活动,湖泉村可就不会落后啦!
看着别的人都拣了些男知青回去,杨江林心里头嘿嘿直乐,这些城里来的年轻后生,瘦津津的,站在那里跟芦苇杆子差不多,鼻子上还架副眼镜,要是干活的时候眼镜掉田里头,还不得眯着眼睛伸手到泥巴里去摸!
得意洋洋带了十位女知青回了湖泉村,杨江林就琢磨着要把她们放到哪些人家住着才好,对于左亚辉他尤其看重,这可是村里的宝贝疙瘩,得放到好人家住着才行。挑来挑去,他选中了杨国平家。
杨国平家的经济条件摆在那里,是村里的富裕户,这当然首要原因,更要紧的是老杨家三个儿子都结婚了,而且还本分老实,应该不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早几年,隔壁队上就有一个女知青和村里的后生搅和到一处,那后生家里早就给他相中了一门亲事,后生喜欢上那女知青了,生死不肯和人家结婚,没想到他家看中的姑娘挺能闹腾,直接打上门来,把那女知青的脸挠得稀烂,这事情传了出去,十乡八村都重视起男女作风问题,谁也不敢再把女知青放到不稳当的人家里去了。
带着两个女知青到了杨国平家,先把左亚辉介绍了一下,又瞅了瞅那个头比较矮的姑娘:“她叫陈莲,是一师毕业的,学的是……”他看了看陈莲:“学的啥东西?我给忘记了!”
陈莲笑得甜甜,短短的头发在耳边荡漾:“学前教育!”
杨林江拍了一下脑袋:“对对对,就是这个啥子学前教育!学教育的,做老师的哪!”
虽说在这个年代,老师被一些极左思想的人排在一系列反动分子的后边,被戏称为“臭老九”,可是乡里人对于有文化的人还是很敬佩的——毕竟人家识字,哪里像他们,打开一本书放到面前,字是正的还是反的都不知道!
“老杨啊,咱们村就你家条件好,这两个女娃娃就放到你们家住着呐,她们每个月有粮食发,不会让你们家贴补多少的!”杨林江笑眯眯的拍了下杨国平的肩膀:“mao主席教导我们,知识青年要到广阔的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可得好好教育她们俩啊!”
“好嘞好嘞!”杨国平憨憨的笑:“我让我三个儿媳妇去教她们!”
左亚辉和陈莲听了杨国平的话,两个都笑了起来,一排洁白的牙齿,闪闪的发着亮。
王月芽瞅了瞅她们俩:“你们到我大媳妇家住着吧,我家老大在县城上班,一星期就回来两天,他家屋子宽敞着,还空了三间房,你们想住一起就合着一间,想分开住就准备两间。”
当初杨家起房子的时候,每个儿子起了一进,每一进屋子都是一字排开五间屋子,心里想着到时候生几个小娃,男娃女娃得分开住,所以多预备几间房,没想到杨树生和廖小梅这么多年没生养,这房子就空出来好几间,抱了杨宁馨回来,一般是廖小梅带着住,母女俩住一间屋子就行了,杨树生周末回来,王月芽就抱着杨宁馨去了她房间,也不用再另外腾出房子来,现在刚刚好派上用场,不要另外去腾房间。
左亚辉和陈莲听说可以每人住一间,心里头高兴,还没下乡之前,就听那些过来人说几个人住一间,打大通铺,心里还很忐忑,没想到条件还不错,竟然能住单间的青砖屋子。
“小梅,小梅!”王月芽扯着嗓子朝左边那进屋子喊了几句,廖小梅抱着杨宁馨匆匆忙忙的走了出来:“娘,咋了?”
“队上分了两个知青在家住,你带她们进去放东西吧。”王月芽指了指左亚辉:“她是左知青。”
陈莲赶紧一脸笑的迎了过去,伸手摸了摸杨宁馨柔软的头发:“大姐,你叫我陈知青吧,我上学念的是学前教育,刚刚好收工回来还可以帮你带小娃娃。”
“学前教育?”廖小梅嚼了嚼这四个字,期期艾艾的问:“是不是……上学之前的教育?”
上学之前还能有啥教育哩?不都是到了七八岁上头送到学校去念书么?廖小梅抱着杨宁馨站在那里,有些发懵。
陈莲笑着点了点头:“是啊,这学前教育,也可以说是幼儿教育,很重要噢!”
杨国平在一旁插嘴:“幼儿还能教育啥?不就是让她吃饱饭就睡,好好的长身子?别说小娃娃,就是大一点的娃也不一定能受教育哩!不说别人,就我家那大孙子,今年八岁了,让他去学校都还不愿意,隔几天就要溜出去玩,弄得老师来家里告状,唉……”
“杨大爷,这事别着急,要慢慢来。”陈莲笑得甜甜,她的笑容里有一种亲切温柔,让周围的人不由自主都觉得她说的话很有可信度,王月芽听得耳朵都竖了起来:“陈知青,那到时候拜托你了,你是要做老师的人,说话比我们管用,帮我们好好劝劝我那个大孙子,让他念书可真是头疼。”
“大娘,这个肯定没问题啦。”陈莲点了点头,转过身来看了看杨宁馨,啧啧赞叹了一声:“这小囡长得真好,跟粉团子一样。”
杨宁馨冲她张嘴笑了笑,露出了几颗小乳牙,浅浅的白色从粉色的牙龈里钻了出来,煞是可爱。
“瞧,她对你笑了哪。”左亚辉走了过来,惊奇的瞪大了眼睛,拿手碰了碰杨宁馨的脸:“还有小酒窝呢!来,对姐姐笑一个!”
杨宁馨很乖巧的笑了笑,又猛的转身,扑进了廖小梅怀里,一只手抱着她的脖子,不住的在她肩膀上蹭来蹭去,使劲儿卖萌。
“哟哟哟,还害羞了呢。”左亚辉笑了起来:“这个小囡可真有意思!”
湖泉村来了女知青,村里的干活的积极性提高了不少,每天村里广播还没发出响声,一些年轻后生就扛了锄头箢箕在路上走了。一边走,一边眼睛往女知青住的屋子瞅,看看能不能见着有身段苗条的姑娘家从里头出来。
女知青和湖泉村的姑娘,说不上来哪里有不同,可就是觉得不一样。
那些女知青哪怕是和村里姑娘一样打扮,梳着大辫子,穿着粗布衣裳,可看上去还是洋气不少,说话也好,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不同的气质。
十二月份的天气,队上农耕活动已经转向了山上,大部分人整天在外头削草皮,天气冷得很,握着锄头的手都快要冻僵,女知青们哪里吃过这样的苦,一个个手冻得红萝卜一样,又肿又红。
“mao主席教导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左亚辉是生产队里的文娱骨干,也是mao主席语录的诵读者,每当有女知青累得哭的时候,她就会凑到前边去,用mao主席语录大声鼓励她们。
当然,村里的后生这时候就会显示出他们的雄壮体魄,大步向前抓住铁铲锄头:“你去休息,我来帮你做完!”
“mao主席说了……”女知青抹着眼泪咬着牙:“我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
“没事没事,你们劳动了这么久,已经接受教育了。”
这种和谐的互帮互助作风在湖泉村盛行一时,女知青们没受太多累,每次收工回家还是精神奕奕,气色红润。
左亚辉和陈莲两人回到杨国平家的时候,总是昂首挺胸,精力充沛,她们的劳动工具已经被村里的后生抢着扛上了,根本不用她们动手。杨宁馨窝在王月芽的怀里,看着一群人拥簇着两个年轻姑娘回来,就跟二十一世纪的追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