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

暮生的声音有些涩然，他在这雪里看到了不同，确实是剑，至绝至杀，让人遍体发寒。

就像是勾动了这烟山城迟来的雪，顿时天地一片苍茫，与那一线天融为一体。

这是何等的剑法?竟能以四季为剑，与那古舒点液成雨的手段简直异曲同工，只是不同的是这却是剑。

旁边小武的小脸之上也很凝重，但却没有暮生那般失态，像是见过这等境界的高手，这倒是让暮生很讶异。

“这人已明悟自身剑道，恐怕最低也是金丹境的剑修。”小武同样感受着那雪，一边哄着妹妹，一边喃喃自语。

小小的房间之内，两个孩子就这么静静地透过窗户看着这恐怖一幕，似乎心中各有心思，小脸皆被冻得红扑扑的。

不知道何时，那雪慢慢开始无序的飘乱起来，就好像失去了那股锋锐之意，化作凡雪。

暮生现在已有些明白，原来，在一些强大修士的手中，四季之分，不过是一念，或者一剑的事。

只是，那股杀机却融在雪中持续了很久，暮生几乎将酒楼里所有的棉被都拿了出来，将他们三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天天喂着姜汤。

屋外大雪封天，老天像是要将这一年未下的雪下个干净，什么都在凋零，没有了春天和夏天，只有好似没有尽头终点的雪。

这一场雪下，原本就空荡的烟山城顿时化作死城，像是只剩下他们三个。

而暮生他在等雪小一点，因为，这样他们就可以离开，奈何却一直未见那雪弱下来。

烟山城并不大，不过依淮河两岸而生，一年的时间，暮生看着它繁荣，看着它衰败，也看见了它的本质，不过数万人的城，如今却是走的走，死的死，散的散。

早在第一天落雪的夜里，那淮河已结了厚厚的冰，暮生算是看出来了，这是有人逼迫着他们离开，逼迫着那些普通人离开。

“不等了，走吧。”

暮生对着紧紧抱着妹妹的小武说着，再不走，他们就要活活被饿死了。

“走的出去吗？”

小武很平静，也很沉默，除了偶尔哄妹妹的时候，暮生没见过他怎么笑过。

此刻透过缝隙，两人都看着那屋外好像无边的雪幕沉默。

“我们去淮河的源头，那座雪山。”这是暮生的回答，这段时间仅存的食物在一点点减少，他冒着风雪到城里各处搜寻，可是一点食物都没找到，只看到很多早已冻死和饿死的人。“然后绕过去。”

九死一生，亦或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好。”小武深知此时已不能犹豫，已然应允。

暮生普通吗？很普通，至少此时的他很普通，他认知的也很清楚，至于那古苑，他并没有任何想要去寻找的意思，因为他普通，而那些人不普通。

而古舒与他，是友，因酒而识的友，但，却也只能论酒。

所以，他再没去过，出奇的，阿秀，也再没来过。

“走吧。”

裹好厚厚的棉衣和包裹，暮生又紧了紧小武绑在胸膛的襁褓，将那个正东张西望的小家伙用被子包着。

人力终有尽，简简单单的五个字，道尽诸般，恰如此刻的他们，即便他们一个是先天之体，一个是刚刚初入炼气一层，可面对这样的绝境，已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

那雪中杀机，就好像无孔不入一样，很冷。

于是，没过多久，紧闭的楼门被打开了，苍茫天地之间，两个人各自背着很大的包裹，远远看去，就好像两只蚂蚁，一步步的在风雪中而行，不过几步，便已淹没在雪幕中。

两人腰间绑着一根粗大的麻绳，连在一起，向着那只能看到模糊山影的雪山而去。

他们的步伐不能快，若是快的话体内气息就会渐弱，倒时那无处不在的冷意就会趁虚而入，走的快，死的也快。

暮生一边拉着小武的手，一边将自己体内微弱的灵力时有时无的渡过去，因为，他们是三个人，还要维持小武妹妹的体温。

“快了。”

暮生看着远方渐渐清晰了一丝的山体便想要出言安慰道，奈何一开口便被风雪淹没。

无言，沉默的步伐，还有无尽的风雪，就好像是落到一片白纸上的两个墨点，微不足道。

渐渐地，暮生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流失，嘴唇在干裂，晃了晃头，刚走没几步，便觉得腰间麻绳一紧，身后的小武竟是一头扎了下去。

他双眼的迷糊已是猛然惊醒，然后急步朝那个陷入雪中的身影走去。

再提余力，猛然拽起，让他大松一口气的是小武还有气息，而他胸口的妹妹，暮生稍微揭开盖在上面的被子，见那孩子双目紧闭，脸色顿时一紧，然后就有些讶然，竟然是睡着了。

他将小武背后的包裹扔在了地上，于是，他的身上，又多了两个人。

体内流淌的微弱灵力，还有那微弱的剑意，暮生几乎用尽所有。

他记不清自己有过多少次的踉跄，脚下的路，像是没有尽头，这让人绝望的苍茫。

他的意识也在渐渐迷糊，很累，脚步开始虚浮，身上背着的东西像是有万钧之中。

然后倒了下去。

……

不知道过去多久。

咯吱……咯吱……

一声声摇曳的声音吵醒了他，睁眼，他又来到了那片神秘的地方，那个梦，或是另一个世界。

幽暗无边的海，只有他一人，只有木舟的摇曳声。

“不行，我要回去，要不然都会死。”一瞬间，暮生便已记起什么，只是，这一次，任凭他如何动作，却始终站在那里。

“醒来啊……醒来……”

他不停的拍打着自己的脸，一遍遍的告诫着自己，却没有任何作用。

眉头狠色一起，食指之上剑意一涌已是朝自己大腿刺去，噗嗤声响起，然后一点点的没入，痛，很痛。

但他依旧在这里。

心已是沉到了谷底，暮生看了眼木舟之下的幽海，一咬牙，竟是跳了下去。

那是无尽的黑暗和虚无，便是那木舟的摇曳声都不见了，甚至是连他自己的声音也没有了，什么都没有，连他自己，都在感觉自己在渐渐消亡。

他就像是溺水的人，不停挣扎着，只是，无济于事。

他感觉他一直在沉着，沉向那无尽的海底。

忽然。

“呜呜……呜呜……”

耳边，突兀的响起某种熟悉的声音，很熟悉。

那是埙的声音，而且还是记忆中的那首曲谣，只是，却很遥远，像是隔着难以企及的距离，落到了他的耳畔。

这是唯一的声音。

而他，也看到了一个东西，一把剑，石剑，就那么静静地插在水底，古朴无华，上面的痕迹很斑驳，很古老，也很普通，三尺石剑。

然后被他握住了，很真实，也很清晰。

接着，他便斩出了一剑，很突兀，更是突然。

但，这一剑，无法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