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傍晚,残阳余晖犹如雪花般纷扬在黄龙镇各处,直为这个中国内陆的小镇镀上了一层金光。

而在何家宽敞的庭院之内,此时正聚集了不少人。可却大都沉默。闷热的空气里,氤氲着一股让人压抑的气息。

何老爷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屁股不自然地挪了挪。然后借着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庭院中一个老头,以及一名站在老头身侧的,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青年。

顿时头大如斗。

这老头姓王,是黄龙镇上与何家齐名的富户。王老爷为人奸猾算计,且充满了商人的市侩与精明。

承着乡邻们的美意,由此得一“王公鸡”的外号。

王老爷得此雅号后,也不负众望。横行乡里,欺行霸市,强买强卖,乐此不疲。

在那之后,许是县保安团的团长眼瞎,更把王公鸡的女儿娶回了家。

王老爷摇身一变,公鸡变凤凰,成了县保安团团长的老丈人。鱼肉乡里之时游刃有余手到擒来英姿勃发俾睨天下。恶行愈演愈烈。俨然成了黄龙镇一霸。

若非前些年得意忘形逼死了几个人后,被人告到了县长那去。恐怕这黄龙镇的另一半也得改姓王了。

之所以说一半,是因为另一半在何家手里。

王公鸡的女婿是县保安团的团长。可他何老爷的亲外甥却是省城驻防军的营长。

两两相较之下,谁也奈何不了谁。

此时,王公鸡黝黑的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愤怒。

“不知王老爷屈尊光临寒舍有何贵干?”何老爷看着王公鸡的老脸,心虚地试探道。

“不敢,你看这。”王公鸡说完,手一指身旁那名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青年,不耐烦道。

我看?我看你大爷?我不知道你宝贝儿子被揍了?何老爷心中想。

但他脸上却未有任何的不悦,而是故作惊讶道:“啊呀……啊呀,这大胆,这是咋滴啦?”

大胆即是这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青年的名字,乃王公鸡之子。

虽然他爹给他取名大胆。但这名字用在他身上实在名不副实,他胆小。

闻言,王大胆如鼠小胆却骤然变大,胆气十足地挺身上前道:“咋滴啦?咋滴啦?你说咋滴啦?都是你家二壮干的!”

“二壮?不可能啊?我家二壮最近这两年可是转性了,没看他再欺负谁啊?”何老爷的脸上依旧惊讶。

的确,何二壮没再欺负黄龙镇上的镇民,而是去欺负赢龟山上的土匪去了。

“那……那现在他又开始欺负了不可以吗?”王大胆道。

“可以啊。”何老爷急忙接话,可一说完,心中后悔了。这一接茬不就等于默认了?便改口道,“话虽如此,可你比我家二壮大,怎么会被他……”看着王大胆鼻青脸肿的模样,何老爷实在是不忍再刺激他了。

王大胆一听,胸中怒火狂烧,旋即,竹筒倒豆子,将事情的始末全盘脱出。

原来,今日午后,这王大胆就着一碗白米饭吃了两大盘红烧肉,好搞不搞地把自个儿肚子搞大了。闲来无事,便准备外出走走好消食。

只是因为在人群之中多看了一眼,王大胆的双腿便是定住,而未能忘掉那一张秀丽的容颜——黄龙镇陈记豆腐铺老板之女。

所谓温饱嘛,之后当然就是思**了。

王大胆停止回忆把他肚子搞大的红烧肉,转而想着怎么把陈姑娘的肚子搞大。

毕竟,他对这陈记豆腐铺老板的女儿垂涎已久。

而陈姑娘自打出了娘胎后就整日卖豆腐,至今已逾二十年,卖出的豆腐可绕黄龙镇百圈有余。按说整天和豆腐打交道,其选夫标准应该是有下降的。但陈姑娘却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她还是保留着本能的鉴赏能力的——王大胆不行。

这要放在前几年,王大胆还可借助县保安团的姐夫胡作非为一下,来个欺男霸女霸王硬上弓。可惜的是那时他还未发育完全,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

直到前几年,他从家中那对**的大黄狗身上明白过来时,他姐夫却被县长狠狠压着。由此,他对陈姑娘便无计可施。

正当他抓耳挠腮之际,何二壮出现了。

这何二壮似乎将王大胆的心思给摸透了,三下五除二一番耳语。王大胆连连点头,胆子也瞬间包天,挺着胸膛走向了陈姑娘。

王大胆在何二壮的教导下,胆子果然名副其实了,但还是颇为紧张,不由咳嗽一声,看着一脸疑惑的陈姑娘道:“今儿个生意怎么样?”

“一般。”陈姑娘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

“哦,一般啊。”王大胆说完,回头看了眼何二壮,见后者正投来鼓励的眼神,又道:“给你商量个事怎么样?”

“嗯。”陈姑娘应了声。

“你给我拉拉小手我就买一块豆腐;摸下大腿就买三块豆腐;亲亲脸蛋买五块豆腐;看下……”后面的话说不出来是因为王大胆被陈姑娘一耳光给打断了。

“看下……看下白馍馍……”后面的话说不出来是因为王大胆被何二壮一耳光给打断了。

王大胆转头看着刚才还教授他勾搭良家少女的何二壮,除了震惊就是躲闪——毕竟何二壮的右手又来了。

“何二壮,刚才那番话……”

回应王大胆的是何二壮的拳脚。

“王大胆你真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调戏良家女子。看你二壮大爷今日不替天行道!”何二壮边打边义正言辞道。

这王大胆今年刚好二十岁,比何二壮大了三岁,但却头脑简单,四肢迟钝。如若不然,焉能被何二壮三言两语给忽悠到?给揍孙子似地揍?

由此,满街都是大胆的哀嚎与二壮的暴喝。

不知过了多久,当被打懵的王大胆看着消失在街角的何二壮时,才开始默默流泪。

回到王家,王大胆将事情和老父一说,王公鸡便怒气冲冲地带着几名家仆赶到了何家。

“快来人去把那孽畜给我叫来!”王大胆血泪控诉完毕,何老爷怒火中烧发号施令。

他这么愤怒不是没有原因的。王公鸡四十多才得那么一宝贝疙瘩,疼到骨子里去了。此番被二壮一顿狠揍,黄龙镇的一半天都塌了。

自家亲外甥虽然是个营长,但毕竟天高皇帝远。若是王公鸡撺掇那保安团女婿暗下黑手可如何是好?

可他话音刚落,只见庭院中一处榕树的树冠一阵摇晃,一个少年探出了头来。

见此,王大胆不由打了个寒颤。

那少年朝着何老爷做了一个鬼脸,嗤笑道:“何大壮!你骂谁孽畜呢?你要知道,你我虽非一母同胞的兄弟,但也算同一个爹。你骂我孽畜,岂不把你自个儿和老爷子也骂了?”

这少年看着大概十六七岁,剪了一个普通的平头,但在后脑勺留了一条细长的辫子。一双漆黑如墨般的眸子,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又隐约透出一股与这个年龄不相称的骄横之气来。

不是二壮,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