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拾欢还在诧异他为什么叹气,就看到他走到这个房间的一个角落里,轻轻的扒开一堆“雪”。原来这“雪”下竟是木板,木板还是像暗格一样可以打开的。一会儿养鹰人从下面取出一坛酒来。
看来这养鹰之人还真是个风雅之人,酒都喜欢埋在这雪地里,但养鹰人手里托着的酒坛子明显比那只鹰的要小许多,而且更精致,有些像逍遥居里装桂花酿的坛子。
养鹰人已把酒递给花拾欢,笑道:“小黑刚才的那坛酒虽然也是好酒,但是冷的,喝了对御寒也没有多大作用,姑娘不妨再试试鄙人这坛热酒。”
花拾欢一怔道:“小黑?难道是那只鹰儿的名字么?”她说着就笑了起来,无论是那样充满王者的霸气的雄鹰,还是上古神兽火麒麟,她遇到的这些神兽取的名字都是走萌宠风的。
养鹰人道:“名字只是个代号罢了!人也好,鹰也好,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神仙,也没有规定这名字一定要与他们的名字相称!”
他说完也没有继续他的那个关于这个名字的话题,只是看着这坛酒道:“姑娘怎么还不喝?等热酒变成了冷酒,那就不好了。”
花拾欢忙打开酒,一开,一种非常好闻的酒香就迎面扑鼻而来,只闻这酒香,花拾欢就觉得自己要醉了,喝下一口,它的味道也大大不同于小黑的那坛,那坛酒很烈,可是这酒很温和,她喝下去的时候就感觉有一道温柔的细流从她喉头一直流到她胃里,可是那种甜美的感觉却一直在她体内蔓延,才喝一口,花花已被这种甜美的感觉深深陶醉,她觉得全身都迷糊起来,暖暖的,就像立于云端一般。
花拾欢赞道:“我自认为一生中品美酒无数,也很少遇到这样的佳酿。”
养鹰人笑道:“这酒叫醉妖酒,姑娘若喜欢,就多喝点吧!”
“醉妖酒?”花拾欢细细咀嚼酒的名字,笑道:“历来取名不都是喜欢往仙上靠么?什么赛仙,谪仙。先生给这美酒取名不叫醉仙酒,反而叫罪妖酒,实在是稀奇。”
养鹰人道:“神仙往往都摒弃七情六欲,克己复礼,所以能醉倒他们的酒又有什么稀奇。唯有妖精,潇洒不羁,懂得欣赏这世上一切好物,能醉倒妖精的酒还是真正的好酒。”
他这见解说的甚符合花拾欢的心意,这酒她便多喝了两口。
俩人正聊着,突然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花拾欢顿生疑惑,难道这山顶除了养鹰人,还住着其他人么?
却见养鹰人一笑道:“肯定是那只馋嘴鹰闻到酒香,来找酒喝来了。”
果然他一打开门,就见那只巨大的雄鹰小黑迈着有些笨拙的步子及切切地走到花拾欢的身边,一面从巨翅上抖落着许多花拾欢从来都没见过的但非常漂亮的果子,一边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花拾欢,嘴巴里又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养鹰人又笑道:“它是想用这些果子来换你手中的酒喝。”
花拾欢一听忙把酒递给小黑,小黑依旧是用巨翅抱住酒坛,一会儿,这坛酒又被它喝得滴酒不胜。
养鹰人摇摇头:“你这畜生,就只会暴殄天物!”
花拾欢笑了笑,笑着笑着她才想起自己的正事来。她问道:“看的出来先生是不世出的高人,却叫这雄鹰引小女子前来,先生难道只是为了引小女子还品这一坛美酒的么?”
养鹰人叹道:“鄙人虽没什么本事,但在山上修行多年,一些推测预算的能力还是有的。方才我见山下有祥光笼罩,所以推知必有高人经过。但祥光中又有一丝黑气,鄙人就料想高人必定遇到什么凶险。因此就叫小黑下山去探视一番。”
花拾欢一怔,她倒是没察觉出自己有什么凶险的。
养鹰人重新从凳子上站起,道:“鄙人之所以让姑娘来,只是为了让姑娘前来看一幅画。”
他说完就对着一面同样也是雪白的墙壁像念咒般喃喃自语起来,不多时,那墙壁上果然出现了一幅巨大的画。
那画上画的是一个被一望无际的大海包围的孤岛,但是这个岛却云雾缭绕,看上去就像是仙境一般。花拾欢认出了,这不正是已经消失的蓬莱仙岛么?
这养鹰人看上去是个凡人,但看上去的确有过人的本事。画上的蓬莱岛渐渐隐去,不多时,这幅画上只剩下一把剑。
“这不是我的玄霜剑么?”
养鹰人瞧着她,“姑娘再自己瞧瞧,这把剑真的是你的么?”
花拾欢仔细看清了,这剑虽然与她的玄霜剑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但细看之下那剑柄上的花纹还是不一样的,她的玄霜剑的剑柄上刻的是霜花,所以名唤玄霜剑,这画中的这把剑画的是雪花,雪花和霜花本就非常相似,若非细看根本看不出区别来。
养鹰人缓缓道:“这把剑是很多年前一位故友留给我的,名唤凝雪剑,凝雪玄霜,本来是一对姐妹剑,后来不知何故分开。故友将这把剑交与鄙人,说终有一日它会被玄霜剑找到,双剑合二为一。等它们合二为一之时,便会焕发着强大的力量,保护它们想保护的人。”
“保护它们想保护的人?”
养鹰人微微一笑,突然一道白色剑芒破空直入,直接插在了这雪地上。
“姑娘便取这凝雪剑,去保护它想保护的人吧。”
花拾欢一怔,“我怎么知道它想保护的人是谁?”
养鹰人道:“姑娘想保护谁,凝雪剑就想保护谁。”
刚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娇媚的声音,“知道你惦记自己的子孙安危,也不用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如今我和小黑都饿了,你那宝贝了几百年的剑送出去了没有,我要吃你亲手做的糖醋丸子和红烧狮子头。”
原来这里还藏着其他人,她竟没有察觉出来。听到这声音,一直看上去高深莫测的养鹰人突然露出了宠溺的笑容,“知道了,你再耐心等一会。”他看着花拾欢道:“剑已交给姑娘,姑娘行色匆匆,想必也有要是要做,鄙人就不再强留姑娘了。”
花拾欢知道他这是在送客了。她将凝雪剑拔起来,小黑跟在她后面迈着有些笨拙的步子,花拾欢想摸摸它的脑袋,却见小黑出了这个门之后,突然欢快的扑腾着大翅膀往前小跑过去。
花拾欢定睛一看,才发现那里站着一个女子,她的身子跟那个养鹰人一样看上去特别模糊,只露出一张娇俏的容颜,还有一条毛茸茸的长尾巴。
这是狐狸的尾巴,花拾欢开始以为她是在蓬莱岛和蚩尤一起消失的九尾白狐七七,想过去看清一些,那女子对着花拾欢嫣然一笑之后突然坐到了小黑背上,小黑发生一声豪气的鹰啼,便带着她冲入云霄顷刻就化作了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花拾欢突然想到什么,想回头去找那养鹰人,但还没迈出步子,只觉脚下一阵剧烈晃动,晃得差点站不稳,等她稳住自己的身子,她竟站在了平地上,哪还有什么白雪皑皑的神秘高山?
方才的那一切竟是被人幻化出来了么?她也反应过来,她是从圜丘赶往皇宫,一路都是皇城,怎么可能会有一座高山,而她方才竟没察觉出这个漏洞,直接不知不觉中了这个幻术。
凝雪剑还握在她手上,说明剑是真的。那养鹰人化出那么一座高山,引她前去,就是为了将这把剑给她么?
云尧曾经说过,赤云朝历代皇帝很多都容易与仙妖结缘,但即使是他们的开国皇帝云珩,因恋上南海鲛人,也没有得到什么好下场,只除了赤云朝第五代皇帝敬贤大帝,他恋上了一只狐仙,传说他是与那狐仙双双归隐,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受到天谴的惩罚。
难道这养鹰人就是那敬贤大帝么?他与那狐仙,也是是唯一在违背天规的异类相恋中好好的存活下来的,
好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花拾欢想到他的话,心中只觉得砰砰乱跳激动万分,她好生收起凝雪剑迅速的往皇宫中赶过去。
如今算起凡间的日子又是凡人最重视的除夕时刻,可是花拾欢来到皇宫中却丝毫不见平日佳节时的喜庆形象,反而到处都挂满了白色的丧幡。
她心中的大喜已瞬间变成大惊,见一群穿着麻衣的宫女还围在一起抽噎,便走到她们身后道:“你们哭什么?”
那些小宫女唬了一大跳,看到是好久不见的她才抹着眼泪道:“花御医,你总算回来了,宸妃娘娘殁了。”
“什么?”花拾欢心中大震,牧宸她还是没能熬过去么?
那些小宫女说牧宸的灵堂就设在元仪殿,这个是皇宫中除了议政的宣政殿以外最大最豪华的宫殿,当初本来也是准备给她和云尧大婚用的,谁知如今竟变成了牧宸的灵堂。
皇帝云焕深爱牧宸,牧宸殁了之后便以国母之尊为她举办国丧,自己也因哀伤过度,卧床不起。这主持国丧的事情,便全部交到了云尧身上。
花拾欢算算日子,接连着她在蓬莱岛和九重天走了这么一圈,算下来她来到人间的日子,还有不到半年就到三年了。天命规定,半年后,云焕阳寿也会走尽,也意味着云尧要在短短半年内接连失去双亲。
他从小生母就被违反天规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生父对他不闻不问,嫡母对他两面三刀,如今这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天伦之乐没到几年,他就要全部失去了么?
元仪殿一片素缟,守灵的宫人和前来吊唁的王宫贵族大臣跪满一地,花拾欢还是一眼就看到跪在最前面的云尧。
这些人虽然都跪着,但看着穿着一身大红嫁衣的花拾欢一步一步走进来,也不由纷纷侧目。
花拾欢无视他们讶异的目光,只是走到云尧面前,俯下身轻轻抱住他的肩膀,“云尧,我回来了。”
于她,不过是一日时光。于他,却已经沧海桑田。
云尧已经憔悴了很多,也不知道多久没合眼,眼底一片青色,脸上也冒出了很多胡渣。
听到花拾欢的声音,他淡淡的抬起眼皮,一直控制许久的沉静神色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终于全部瓦解,“欢儿你终于回来了,你是能救活母妃的对吗?我知道,只要你回来,母妃就有救了。”
花拾欢还没说话,就听后面有人喊道:“是这妖女回来了,就是妖女克死了宸妃娘娘,如今这妖女竟然敢穿一声大红冲撞宸妃娘娘的灵堂,太子殿下请速速将这妖女打出去打死啊!”
花拾欢冷眼看去,竟是那户部尚书杜明德,看来云焕真是念着旧情,这杜明德屡屡犯事居然还留着他。她站起来,轻轻闭上眼睛,这灵堂的所有人除了她和云尧瞬间被冻结住。
她叹口气,“我试试。若是能救,我一定会救活你的母妃。”
她朝灵堂走过去推开了棺木,牧宸除了脸色有些发青,看上去仍然与活着的时候一般无二。花拾欢定定神,开始凝聚身上的盘古之魂的力量,可是她发现这盘古之魂的光芒打在牧宸的身上竟一点作用都没有。
“云尧,我救不了你的母妃。”
云尧神色一震,“怎么可能?天机图的盘古之魂不是可以救活一切万物么?我们千辛万苦的将四张天机图收齐,就是为了将母妃的身子彻底医好,怎么现在会没用?”
“因为她是受过天谴的人,天谴是触犯天规的人所遭遇的惩罚,没有人可以躲得过。盘古之魂救的了万物,也救不了被天谴惩罚的人。除非盘古之魂能战胜天规的力量。”
一个淡淡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正是被花拾欢丢在天河不管的镜禾。他此刻仍是戴着金色面具,但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他并没有穿上以往大红妖娆的衣服,而是穿着一身黑衣出现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