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哲端着餐盘, 无视他俩的意愿, 强行挤过来拼桌。

卫玖眼睛微微虚眯,眸子里透出些许危险的神色。见对面的肖徽露出温和甚至稍显纵容的表情,他怏怏收起敌意,起身到窗口端饭。

“你家离学校那么近, 你中午还留校啊。”白哲假装没看到卫玖的表情, 积极跟肖徽搭话。

“有事情啊,你知道明天领导要来的。”肖徽解释。

“那跟卫玖有啥关系?”白哲斜眼,确定卫玖一时半会赶不过来,低声跟肖徽说,“他是高二的, 帮不上忙。你有什么事找我呗, 我是住校的, 没人比我更了解学校了。”

“你别添乱已经帮大忙了。”

“我最近很乖的好吗?”白哲抗议。

他说的倒是实话。

由于最开始几次接触,肖徽对白哲印象挺糟糕。虽然没有极端的认为他会做坏事, 可还是把白哲划分到朋友界线之外。

后来两个月慢慢熟悉, 她发现白哲性格暴躁粗鲁,经常骂人打架发脾气,可本质却挺纯粹。像个幼稚的小孩似的,世界里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只要肯用点耐心,跟他交流非常容易。

白哲好奇地打听, “所以, 你到底跟卫玖商量什么大事啊?怎么把学校里的小混混连窝端?”

话音刚落, 天灵盖给人敲了下,疼得他嚎了声抱住脑袋。

“你说谁是小混混呢?”卫玖把碗盘和笼屉稳稳摆在肖徽面前,嫌弃的斜瞪白哲,“我现在是优秀学生代表。”

“逗我呢?”白哲严重怀疑,自己让卫玖敲成智障,甚至已经出现幻听了,“难道是负责给领导当三陪那个?高二应该定了个学霸啊。”

“学霸请假,现在换我了。”卫玖话语里,有几分炫耀的意思。

“这世界太玄妙了,我感觉我都能给领导当三陪了。”白哲受到严重打击,轻声呢喃。

肖徽迅速的解决掉两个包子,擦擦手指打断他,“你说话注意点啊,什么三陪?”

“陪聊、陪课、陪逛,三陪啊。”白哲振振有词的给她科普完民间解释,又不怕死的说,“我还能陪领导抽烟喝酒烫头呢。”

“省省吧你,论烫头你比得过我?”卫玖抬手又赏了他一锤,按住白哲的头,“快吃饭。”

肖徽看他俩闹腾,几天准备带来的压抑紧绷感变得轻松不少。她扁扁嘴,提醒道,“你们太自由了,明天都记得收敛点。”

“嗻!”白哲干脆的应下来。

“你真是个太监。”卫玖吐槽。

天气连续几天都阴沉沉的,清晨的风凉的渗人,班里许多人都在校服下面套了厚厚的毛衣。

肖徽对于天气变化的反应总是慢半拍,依旧穿着单薄的短袖。

晨跑时间,她从班里出来,正好迎上高莉。她还坚持自己的倔强,两条光裸的长腿在风中轻轻颤抖。

见到肖徽,高莉眉间微微蹙起,“你穿那么薄,真不怕感冒吗?”

这话是跟我说的?肖徽沉默的看着她空荡荡的校服,非常怀疑底下只穿了内衣。

高莉让她视线弄得异样,刚打算说些什么,张嘴的同时觉得鼻子痒,侧过身打了个喷嚏。

卫玖刚顺着楼梯过来,觉察到高莉动作趋势,连忙避开她绕过去,跟肖徽打招呼,“呦,早啊。”

“早。”肖徽伸出小手挥了挥。

高莉揉揉鼻子,脸上泛起可疑的潮红,大概为在卫玖面前出丑感到难堪。

她很快调整过来,恢复往常活泼随和的表象,“卫玖,你们班还没集合吗?”

卫玖跟肖徽打完招呼,抽空指某个方向,“在那儿。”

“你快去集合啊,马上要跑步了。”高莉挪到卫玖跟前,挡住他跟肖徽中间轻声催促道。

肖徽觉察到她的意图,朝后撤开半步,以免等会遇到什么‘意外’。

卫玖注意到她撤退的动作,打算绕开高莉跟过去,却被人挡得严严实实。

“卫玖你快去吧,我跟肖徽等会要听老师安排,不着急的。”高莉极尽所能的阻止他们交流,甚至不惜主动赶人,“等会顾星岚过来,我们就该去找老师了。”

“顾星岚请假了。”卫玖让她闹得有点烦,打断高莉的话,径直走向肖徽。

“什么?”高莉连着几天没有参加他们讨论,得知这消息还有些懵逼,震惊的看向肖徽。

肖徽保持缄默,全无解释的意思。她表现出敷衍的态度,肖徽也懒得通知。

偏巧此时,老赵从办公室走出来。他难得穿了笔挺的西装,皮带紧紧勒住鼓起的肚腩,寥寥几根头发梳的整整齐齐。

“你们三个,等会跟在我旁边。领导正在酒楼吃早餐,马上就过来了。”老赵把他们三个人叫过来,细细嘱咐等会的流程。

还没平缓过来的高莉问,“老师,高二怎么换成卫玖了?”

“顾星岚生病,没人给你说吗?”老赵已经接受这个事实,随意的说道,“反正又不需要配合啥,你做好你的事就行。”

高莉还是难以接受,用怨毒的视线看向肖徽,“可她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莫名其妙吸引了仇恨,肖徽平静的看了她一眼,实在没明白高莉生气的点在哪里。

早过了青春期的老赵无法理解女生小心思,他满脑子想着领导的事,顺嘴说,“告诉你能有啥用?你给顾星岚喂仙丹?”

要迎接领导检查,学校晨跑组织的异常整齐,口号也无比洪亮。

肖徽跟在老赵身边,听他艰难粗重的喘息着,裹在西装里的肚子一颤一颤。

校长和老师们簇拥着几位看起来相当有气势的人进到操场,登上主席台,居高临下环视整个操场。旁边老师低声跟他们说着什么,大概是在介绍学校情况。领导们仔细听着,间或点点头。

晨跑即将结束,几位领导从台上下来,走向队伍中的老赵。

老赵让队伍停下,气喘吁吁的调整了半天,跟几位领导说话时还在颤抖。

“张主任,又、又见面了。”常年不运动的中年男人,体能差得惊人,囫囵话都说不完整。

“老赵,你今年辛苦了啊。”张主任握手的同时,拍了拍老赵的肩膀,“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每天跟着小年轻跑。”

哪有每天?应该是每年一次才对。肖徽沉默的想着,没有戳破他们之间的仪式感。

高莉跑得也有些累,跟在他们身后小声的喘气。

走过来领导看见跟在后面的三个学生,彼此心知肚明,“这几个学生长得都挺俊。”

“他们是、是…”老赵大概是岔气了,话到一半说不完整。

肖徽感受到场景有瞬间尴尬,主动接过话说,“领导们好,我是高一四班的肖徽。听赵老师说各位领导想来参观八中,我们三个、还有所有学生都非常荣幸,欢迎各位莅临。”

卫玖听见她的话,觉得有些意外。

倒不是意外她这副见鬼说鬼话,逢场作戏的本事。这番话原本是老赵准备的开场白,凭借肖徽的能力,背下来应该是很容易的事。

真正让卫玖惊讶的,是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从容。奉迎却不谄媚,通透而不世故,恰到好处缓和当下的气氛。

她未来应该考虑当外交官。

“能来八中考察,我们也挺荣幸的。”张主任友好的朝肖徽笑笑,跟旁边的人说,“那我跟这小姑娘走,你们自己看着安排。”

“行的、行的。”他是上面派来的大领导,余下的人自然顺从他的意见。

校长和老赵担忧的瞅了肖徽两眼,脸上同时浮现吃了苦瓜的表情。

众所周知,每年省市领导过来检查,基本都是走个过场。而张主任这号人,往年都是坐在办公室,听他们随便吹吹业绩,拍拍马屁,而后吃两顿酒席拍拍屁股离开。

今年大概是吃错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领导竟然要亲自上阵了,但愿别出什么差错。

肖徽进教室时,距上课还有三分钟,班里同学已经全都回到位置上,安静得跟小鸡仔似的。

孟媛媛早得到通知,抱着自己书本挪到其他空位上,偷偷给肖徽做了个加油打气的手势。

“我的位置在这里。”肖徽态度始终得体,不卑不亢毫无谄媚。

她示意领导坐在靠窗的位置,免得挡到后面同学,然后从桌膛里翻出课本摆在中间。

教室里安安静静,几乎能听到针尖落地的声音。张主任虽然在教育厅任职,工作后却很少踏进教室。

他问肖徽,“你们班里,平常都是这样吗?”

班里同学听到问话,心里刷过各种各样的弹幕吐槽,同时竖起耳朵,等待肖徽如何虚伪的说假话。

他的问题,果然不在准备好的答案里,但还算在考试提纲中国。肖徽在听到他的说话的瞬间,迅速拼凑出冠冕堂皇的标准答案。

“张主任,”肖徽思索片刻,决定放弃想好的答案,轻声反问道,“都是十几岁的学生,你觉得总是这么安静,正常吗?”

张主任愣了下,哈哈叫出声来,“倒也是,下课还这么安静,就该拉去医院瞧瞧了。”

“呃…”大家猜中了故事的开头,没猜到展开过程。

原来上面领导如此开明随和,同学们愣了几秒,有点不知道如何接话。

“你们平常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别太在意我。”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客套,张主任又补充道,“别怕,我不会随便打差评的。”

肖徽在他旁边坐下,暗想他能当领导果然有原因,话也说得够讨巧。

但总得来说应该问题不大,也不知道卫玖那边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