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徽抱着整理好的各种资料进办公室, 老赵正在耳提面命给几个年级组长交代。

“晚上领导就从七中过来了,我不管三个年级平常是啥样的, 这两天千万别搞出事。今年临东有个升重点的名额, 论成绩咱们是稳拿的。要是在评价上出差错,明年拿不到建设款,你们就用工资贴!”

三位老师稀稀拉拉应下,看样子也为领导来访的事愁秃了头,情绪明显低靡。

肖徽有眼力劲的站在角落, 倾身瞅了瞅,顾星岚和高莉都没来。

高莉倒还能理解, 打从上次怼过之后,校花学姐对这件事的热情降低许多, 平常讨论总是迟到,单等着拿现成的。高三楼层高学业重, 领导肯定也不会重点观察,对此大家都习以为常。

倒是顾星岚挺奇怪, 按平常情况, 他应该是最早来的。

老赵打发走年级组长们, 烦躁的翻了两页桌上的文件,抬头见肖徽伫在墙角。

他才记起把几个学生叫过来的事,左右瞧瞧,“就你来了?顾星岚呢?”

肖徽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

“大火烧到眉毛了, 一个个还晃晃悠悠, 没点时间观念。”老赵嘟囔两句,挥挥手把肖徽招过来,“我先跟你…等等,我接个电话。”

肖徽绕过桌子站在他旁边,安安静静,没有催促的意思。

学校的座机用了有些年头,话筒标识已经被磨到颜色很淡。

质量倒挺好,即使不用按免提,传过来的声音也能让整个办公室听清楚。

“咳、咳…赵老师,我是顾星岚。”

“顾星岚啊,我让人找你来办公室,你听到没?”老赵焦急的催促完,才觉得他声音有点异样,“你怎么咳嗽了?”

“赵老师…咳…我可能没办法过去了。是这样的,我昨晚受凉生了病,想跟你请个假。”顾星岚声音沙沙的,听起来挺严重。

“你生病了?怎么净挑节骨眼上啊!”老赵得知这个讯息,急得皱起眉,原地转了两圈。

电话线在脖子上绕了两圈,差点把他勒死。他又反方向绕了两圈,转回来。

“病得严重吗?要只是感冒发烧,你今天请了假明天还是来学校吧,等领导走了之后再好好休息。”老赵试图跟顾星岚商量。

“可能有点难,咳咳、我嗓子疼浑身难受,站都站不稳。医生说起码要三四天,才能下床。”顾星岚语气有点为难,委婉的拒绝了老赵的请求。

站在桌边,默默听到他们对话的肖徽挑了下眉,垂下眼看向怀里的资料册。

本来以为顾星岚挺正经的人,怎么那么能装呢?

中央戏精学院又能招收一个好苗子了。

“你现在病了,要怎么办?下午领导就来,重新选人肯定来不及了。”老赵急得团团转,差点跳到外面咆哮。

他倒也知道病人为大,终究控制着没朝顾星岚吼,只是眉间的褶子都快挤出油了。

“赵老师,你别急。我昨天生病之后,我的朋友来医院看我,我已经把资料全交给他了。”顾星岚语速霎时变得轻快,仿佛为了阻止老赵深究般倒豆子似的说,“刚好他也是高二的,成绩还可以,而且平常特别擅于交际。我昨天已经让他连夜背材料了,赵老师你放心吧。”

“哎,你生病了还要替学校操心,真是好孩子。”老赵听到他的补救措施,皱起的褶子松弛些许,迟疑的轻声问,“你找了谁啊?”

“我已经让他去办公室了,咳咳、赵老师,我该休息了。”顾星岚说完,没等老赵继续追问,直接挂断电话。

听到那边的嘟嘟声,老赵叹息的放下听筒,瞅到旁边的肖徽,“他给你说过找了谁吗?”

肖徽依旧摇摇头,连话都没接。

顾星岚确实没有事先提过找了谁,连他请假的事,肖徽都是刚刚知道的。

但是那个替补的人选——实在过于明显了。

“报告。”卫玖散漫的喊了声,同时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老赵右眼皮抽动两下,“进来。”

虚掩的办公室门吱吱呀呀推开,走进来的卫玖挂着俩大黑眼圈,颜色浓重到跟他头发差不多。

肖徽在他迈进来的瞬间,立刻注意到卫玖乌黑柔亮的头发,稠密顺滑、仿佛会反光。

“咦,你头发咋又黑了?”老赵稀奇的问,“终于染回来了?”

他后来已经知道,卫玖先前灰不溜秋的毛也是染的。

只是相比起耀眼的金黄,灰毛存在感没那么扎眼,老赵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省得又跟那小子纠缠。

“没,这是一次性染发剂抓得,洗洗就掉了。”卫玖脸上写满了疲惫,他磨蹭到老赵跟前,吃了狗胆说道,“毕竟迎接领导,要迎合他们的喜好。”

“你真是越来越嚣张了,真以为我不敢动你的头!”老赵让他态度刺激到,从旁边抄起一把小剪刀,作势在卫玖眼前晃了晃,“以后再给我染乱七八糟的颜色,我立马给你剃光!”

“赵老师求放过!”卫玖怂得非常之快,立刻求饶道。见老赵收了手,他又开始皮,“你今天把我头发剪秃了,我明天只能拿个痰盂跟领导化缘了。”

“你…!”老赵听他的话,越来越觉得生气。隔了半分钟,他忽然反应过来,“顾星岚说帮他的朋友,真的是你吗?”

卫玖歪过身朝肖徽方向靠了靠,比了个小树杈。

他们俩到底咋认识的?老赵脸立刻黑下来,一口血堵在嗓子眼,什么都说不出来。

憋了半晌,他气恼的抽出两页纸砸过去,涨紫着脸摆摆手,将他们赶出办公室。

“呼…”踏出办公室,肖徽长长呼出一口气。

老赵大概真的走投无路,竟然真的同意让卫玖来接这个活。

明天要面对领导,换人也确实来不及。

她跟在卫玖身旁,慢慢朝四班方向走,小声问道,“你要告诉我,这是个意外吗?”

“即使我这么说,你会信吗?”卫玖轻笑着朝她眨了下眼,得意地说,“我故意的。”

“卫玖,”肖徽从顾星岚打来电话起,就猜到肯定有猫腻。她叹了口气,认真地说,“恶趣味要适度,你拿学校搞事有点过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恶作剧?”卫玖表情跟着严肃起来,直直看着他,“我挺认真的。”

肖徽抬眼看尽卫玖的眼睛,他眼底专注深邃,倒确实不像普通的开玩笑。

“我…有自己的打算。”卫玖没解释太多,简单带过去,晃晃手里的文件,“你今天抽空给我补补课,我先上楼了。”

“喂,我…”肖徽怕自己的态度让卫玖误会,想解释什么。

然而卫玖已经迈开腿,大步离开。路过肖徽身边的时,抬手非常自然的揉了下她的头发。

“唔…”肖徽揉着自己发顶,整理好散乱的刘海,眼睛盯着他离开的方向。

卫玖说他有自己的打算,虽然没有具体说,可肖徽隐约感觉到什么。

他大概想要改变什么。

学校前期造势太成功,把将要来视察的领导塑造成洪水猛兽。

全校同学都战战兢兢,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课堂纪律出奇的好。

午休期间,肖徽跟家里打过招呼要留在学校。在班里同学离开后,她落了锁在角落找到卫玖。

“想在学校吃还是去外面?”卫玖问。

“都可以。”

“那在饭堂吧,老赵刚给我补了饭卡,里面还多送了几十块钱呢。”卫玖晃了晃自己崭新的饭卡,带肖徽往学校食堂走。

“咱们重点是吃饭吗?”肖徽有丝丝无奈。

“总得要吃饱,才有力气做别的事吧?”卫玖非常理直气壮,堵回肖徽的抱怨。

八中大部分学生中午回家、或者在校外吃饭,所以食堂窗口不多。卫玖打了几个炒菜,考虑到肖徽暗藏玄机的食量,又要了主食和两份小笼包。

坐在等上菜的间隙,肖徽掏出之前顾星岚整理的资料,刚准备给卫玖讲解。

“他给的东西,我昨晚都看过了。”卫玖把东西全退回去,趴在桌上抬眼,懒洋洋的盯着肖徽,“说实话啊,我觉得你们准备的东西太死板了。”

“嗯?”

“你们准备的答案是很完善,但是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来的领导可能根本不会问那些啊。”卫玖枕在自己胳膊上,拆开筷子无聊的画圈,“领导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按照知识点自动评判分数的机器,肯定也是有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啊,你的想法我之前也考虑到了。”肖徽撇撇嘴,压抑的情绪跟着发泄出来。她歪歪斜斜撑住脑袋,很丧的跟卫玖对视,“可能怎么办啊?要是我随意敷衍,咱们学校老师肯定觉得我故意拆台。”

“别想太复杂,人的性格各种各样,但他们肯定都喜欢美丽和有趣的东西。”卫玖枕在胳膊上蹭了蹭,闭上眼夸奖,“你那么漂亮,肯定说什么大家都喜欢。先有的问题答案作为参考足够了,剩下的按你习惯的方式来。”

肖徽琢磨着他的话,盯着卫玖认真看了会。他在这么说之前,肯定是认真研读过先前整理的档案,然后才决定完全抛开,选择更加自由的方式。

“我有时候很怀疑啊,你是不会做人,还是太会做人。”明明努力了,却总让人觉得他玩世不恭。

“嗯?”卫玖懵懵的瞅着她,等待肖徽解释。

“肖徽?九总?”住校的白哲远远看到他们,跑过来打招呼,“你们怎么来食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