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落雨声回荡在房间内, 乍眼瞧过去, 偌大静谧的客厅里空空荡荡。

而仔细看,正中央某坨未知生物四仰八叉摊平, 旁边地板上还有他蘸着眼泪,留下‘凶手是××’的线索。

少年脖子歪倒,眼瞅着奄奄一息行将就木, 从此撒手人寰。

‘咔嚓——’

耳边传来轻微的开锁声,肖阳立刻复活爬起来, 竖起耳朵眼巴巴瞅向玄关。

肖徽拔下钥匙,急匆匆跑进屋子,停在玄关换掉湿淋淋的鞋子。

明明上午还阳光明媚,秋高气爽呢。

结果她跟卫玖闲得发慌追溯童年, 幼稚的要比赛爬山。

顺山路朝上爬了半截,转眼间天说变就变,汹涌的雨水铺天盖地让他们两脸懵逼。

十月的雨绵长悠久,他们在山岩下等了会,见大雨没有收敛的迹象, 反倒愈发有气势。于是肖徽放弃抵抗, 拽着卫玖冒雨跑回大院。

顶着卫玖的外套,肖徽一路上水花踩得飞起, 硬是把彼此衣服溅的湿透。

“姐!你终于回来啦!”肖阳激动的扑过去,眼泪涟涟围住她转圈圈, “求投喂, 汪汪!”

“你还没吃饭?”肖徽翻出夏天的凉拖换上, 语气淡漠的问了句。

“说来话长,你可爱的弟弟、我!在鸟儿啼鸣声中睁开眼睛,准备迎接美好又充满希望的清晨——结果出房间,就发现我被全世界抛弃了。”肖阳揉揉肚皮,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我叫破喉咙也没人理我,还没给我留早饭,我又穷的口袋比脸干净,饿到现在了都!”

“听你嘴碎的样子,应该还不饿,再等会吧。”

“别!我真的饿!”肖阳慌乱的跟过去,捂住肚子卖惨,“你听听,它都不跳了!”

“你心让狗吃了,当然不跳。”肖徽到房间拿了换洗衣服钻进浴室,从外套里摸出手机扔给他,“自己点外卖。”

“好嘞!”肖阳感恩戴德的接过手机,伸长脖子问,“你吃吗?”

肖徽甩上浴室门,干脆利落回答,“吃。”

迅速冲完热水澡,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里,肖徽迈出浴室,用脖子上挂着毛巾慢条斯理擦拭头发。

肖阳倒趴在沙发上打游戏,跟随bgm和音效的节奏贱兮兮的摇头晃脑、翘腿摆脚。

他直条条的占满整张沙发,肖徽懒得再过去抢地盘,径直拐到自己卧室方向。

听到动静,肖阳翻了个身跟她汇报,“姐,我叫了全家桶!”

“哦。”

“还有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生号码,我没接。”肖阳像只摇尾巴的狗,拼命显摆试图得到表扬。

“知道了。”肖徽淡漠的应了声,“你自己玩吧。”

肖阳注视着她的背影,感动地说,“姐,你永远都这么淡定!浑身上下闪耀着王霸之气!”

“滚!”

“哇!再骂两句呗!”肖阳抖M癖好发作,近乎神经的请求。

“呵呵。”肖徽连眼色都懒得给他,加快脚步回到房间。

刚推开半掩的门,肖徽看到摇曳在风中的窗帘,差点惊叫出声。

外面雨还没停,顺着大开的窗户飘进房间里。

跟随濛濛细雨飘进来的,还有手里捧着保温桶,被挂在窗台上进退两难、悬窗示众的卫玖。

“……”卫玖猛地抬眼望过去,见到肖徽,沾满雨水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绝望,“老大,救我!”

因为要护住保温桶,他两条胳膊全被占用,只能靠下半身寻找平衡。

幸亏卫玖腿长,轻松的跨过窗台——

结果凄惨的卡在窗框上,正琢磨如何脱身时,给肖徽撞了个准。

“你在表演新项目的艺术体操吗?”肖徽跑过去,接住他的保温桶,扶着卫玖把人从刑台上拽下来。

“我试图用高难度姿势,诠释我的英俊和帅气。”卫玖刚换了套衣服,经过折腾又湿透了。他郁闷地扯开黏在身上的布跟肖徽抱怨,“你家窗台变高了。”

“是你缩水了才对。”肖徽摇摇头,把毛巾摘下来递过去,“都跟我说你爸妈跟团旅游呢,你怎么还翻窗户啊?”

“要是他们杀回来,逮到我怎么办?而且我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卫玖接过毛巾擦脸,敏锐的嗅到淡淡的香气,是肖徽头发上的香气,淡淡的特别好闻。

他把毛巾叠好放在桌上,帮忙拧开保温桶。

“手机刚给肖阳了,我没听到铃声。”肖徽解释两句,眼睛盯着卫玖瞧,同时闻到非常诱人的食物气味。

“我刚才用高压锅熬了汤,火候勉强合格。你淋了那么久雨,喝点热的吧。”卫玖把汤倒在盖子里,端给肖徽。

汤里飘着红枣枸杞桂圆银耳,跟一些肖徽眼生的材料,看起来相当养生。

她伸手去接时,碰到卫玖的手,他指尖冷冰冰的,明显还没回暖。

“最近温度降下来了,你洗完澡头发都不吹干吗?”见她低头喝汤,垂下来的发尾湿淋淋的,卫玖摆出‘大人’架子数落,“别仗着年轻作天作地,等年纪大点,留下病根有你好受的。”

肖徽小口喝了两口汤,甜滋滋的,暖意顺着涌遍全身。

她扬起脑袋看过去,上上下下打量全身淌水的新鲜美男,“你这话跟我说呢?”

“呃…”顺着她的目光,朝自己身上看两眼,卫玖强行挽尊,“我是男的,情况不同。”

“驳回,现在提倡性别平等。”肖徽把剩下半碗汤塞回去,强势地命令,“给,朕赐你鹤顶红,干了吧!”

十年前,扎着冲天揪的肖徽深受宫廷剧荼毒,总爱端皇帝架子,奶声奶气的一口一个朕。

卫玖迟钝的反应两秒,才跟上她的梗,“我家还…”

“停,就算有,你回去也肯定不喝。”肖徽从书柜角落翻出吹风机,接上电源,跟他谈条件,“我吹头发,你把汤喝了,怎么样?”

在当‘九总’的这些年里,卫玖第一次谈这种‘生意’。

他咬咬牙,痛快的回答,“成交!”

肖徽生活规律极少熬夜,因此发量稠密,吹风机细小的嗡嗡声响了很长时间。

吹干自己头发,她举起吹风机朝卫玖半干的灰毛晃了晃。

汤甜的有些发腻,卫玖素来口味清淡,接受不了过甜过辣的味道。他憋气灌完半碗汤,顺手扒拉扒拉乱蓬蓬的毛,已经断断续续让肖徽吹干了。

“你没有耳洞呀。”肖徽兴许是觉得好玩,用吹风机弄散他扒拉整齐的头发,认真观察卫玖的耳朵。

他的耳朵挺薄,借着光能看到耳骨的轮廓,顺着弧度滑到脖颈、锁骨,再往下的部分都藏在衣服里。

“嗯。”卫玖捏住耳垂,“你喜欢耳洞?”

肖徽摇摇头,拔下电源把线缠起来,将吹风机收进柜子里。

多年相识加几十天相处下来,卫玖大致了解肖徽的性格。

她摇头,表示真的对耳洞没兴趣。

可既然如此,怎么要问那个问题?

“别猜了,我有个朋友,她左边有八个耳洞。”肖徽绕着自己耳廓滑个半圆,跟他示意,“从上到下,八个打了一排。我跟她玩得多,所以看到别人耳朵习惯观察耳洞。”

“你在凤城的朋友?”

肖徽很少…几乎从未提起凤城的事。

但是按照现状推测,她在那边应该是小学拿小红花,初中拿奖状的乖宝宝,为什么会跟打八个耳洞的人当朋友?

在卫玖和大多数人概念里,耳洞那么多,应该是挺能混的人,跟肖徽画风完全不搭。

“是啊。”肖徽大大方方承认下来,“她跟我是同学…”

“姐!”伴随开天辟地一声吼,房门被风风火火撞开,肖阳蹦蹦哒哒愉悦地跑进来,“外卖、卖…呃…卧、了个大槽!我啥都没看见!”

“爸妈才刚走呢,你就在房间偷汉子。”肖阳娇羞的捂住眼睛,忸怩又兴奋地说,“天呐,真是太刺激了!”

卫玖听到他暧昧火爆的形容,立刻跟着尴尬起来,目光飘忽,缩在发间的耳尖微微泛红。

倒是肖徽相当淡定,她慢吞吞走过去,双手环抱,冷冰冰的叫,“肖阳?”

“到!”肖阳麻溜立正敬礼,眼睛盯着天花板大声喊,“文明、富强、明礼、诚信!”

“闹够了吧?你快消停点。”肖徽粗暴的打下他的手,指着卫玖说,“你睁大眼睛,仔细瞅瞅。”

“哦、咦?欸!”看清楚卫玖的脸,肖阳震惊的发出一连串语气词。他激动的扑过去,“九哥!你是来找我的吗?怎么跑到我姐房间了?”

肖阳很小的时候,给卫玖当过几个月跟屁虫,整天挂着鼻涕口水缠着他带自己抓蛐蛐。

虽然后来搬家,让他完全忘了这茬。但小崽子十年如一日的又皮又怂,回到大院再次见到卫玖,他毫无障碍的重新燃烧起狗腿之魂,整天跟前跟后非要让卫玖收他当小弟。

“我…”卫玖让他烦的头疼,偏偏人是肖徽的弟弟,又没办法直接怼。

“你是公共厕所吗?所有人都得找你。”肖徽拽着他衣领,把人拉开,凉飕飕的说了句。

“为啥是厕所啊?你弟弟这么可爱。”肖阳委屈的扁扁嘴,脸皱成了窝瓜。

肖徽打断他情绪酝酿,“收,你到底有啥事?”

“哦,”肖阳想起来意,连忙汇报,“外卖送到了,我叫你吃饭呢。九哥,我要了全家桶呢,你来吃点呗?”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提起外卖,肖阳瞬间把卫玖莫名其妙出现在亲姐房间的疑点抛到脑后,探头过去热络的招待他。

“你们吃吧,我得回去了。”卫玖仍未从冲击中缓过来,随便找了个理由准备溜之大吉。

肖徽看向卫玖,适时接过话,“留下呗,你家肯定没东西吃。”

“对啊,机会难得,我正好给你讲述我姐的丰功伟绩!”肖阳神经粗大,没有感受到任何暗潮的端倪,欢欢喜喜拽起卫玖到客厅,给他塞了杯冰镇肥宅快乐水。

肖徽拎起保温桶跟在后面,挨着卫玖坐下,眼疾手快的用热汤换下可乐。

“真感动,我差点以为今天要饿死了…”肖阳左手汉堡,右手鸡翅,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还要艰难的跟卫玖唠嗑,“九哥,你看我姐是不是特乖,又长得特好看啊?别被自己的双眼蒙蔽了,她平常装成绵羊,其实本质上是个霸王!”

“就你话多是吧?”肖徽嫌弃的把可乐揭开,给他灌了一大口,“可闭嘴吧,别噎着了。”

在旁边默默注视的卫玖打了个哆嗦,同情的瞅了肖阳两眼。

有的女生看起来像是绵羊,灵魂里住了个霸王。

这个道理,他比肖阳早懂十年。

安稳的度过三人午餐,肖徽给卫玖塞了把伞,送他从大门离开,又滴溜着肖阳衣领把崽子踹进房间,边写作业边监督他学习。

之前跟爹妈说的话并非借口,肖徽确实需要尽快赶上临东的教学节奏。整个下午时间,除了喝水上厕所之外,她稳如泰山的坐在书桌旁,憋得肖阳差点发疯。

他坐立难安,灵魂出窍,终于盼到迟暮,挨过漫长的作业生涯。肖阳愉快的蹦跶老高脱下外套,站在沙发上振臂摇着外套欢呼雀跃。

肖徽抱着课本,路过他身边时淡漠的提醒,“别高兴太早,假期还有六天呢。”

“啊?”肖阳表情瞬间蔫了,他瘫在椅背上可怜巴巴地请示,“姐,你能不能天天跟朋友出去玩啊?”

“别想了,我朋友在凤城。”肖徽残忍宣布完,又目光怜悯的瞥向他,“你还是祈祷吧。”

肖阳双膝跪地,虔诚的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将厚厚的书本和练习册摆在桌边,肖徽低头,发现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有几个脚印。

之前还不明显,水渍干涸后,在白色地板上留下浅灰色的印记。

她盯着瞅了半晌,缓缓把自己的脚压在其中比较清晰的脚印上。

“大这么多啊…”肖徽怎么挪位置,卫玖的脚印确实要比自己大两圈。她想起男生那必须仰望的身高,悻悻收起腿,有点羡慕的喃喃,“男生长得真快。”

女生到十六岁,很可能不会再长了。

肖徽初三是159,高一还是159。

……起码到160啊。

思维发散太快,闹得肖徽郁闷,甚至没了收拾房间的心情。

她顺势倒在床上,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高中女生怎么长高。

页面很快跳转,推荐问题的答案有上万点赞。她满怀期待的打开——

最佳回答:做梦。

搞什么?这种回答居然有上万人赞同吗?

肖徽气得磨了磨牙,关掉浏览器。准备按照教程那样,开始做梦。

她刚换好睡衣,手机发出欢快的响铃声。

以为是父母的电话,她直接抓过手机接通电话,“喂。”

从听筒里传来爽朗的女声,“嗨,想我没?”

“咦?”肖徽拿开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程帆,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程帆是她在凤城的同学,名字乍听像是男生,性格也跟男孩相似,大大咧咧我行我素。

肖徽转到临东之后,两个人偶尔通过微信联系,很少直接打电话。

“刚刚给发微信你没回,我怕你已经睡了。”

“我确实准备睡觉了。”肖徽爬上床,裹紧自己的小被子。

“你真要睡啊?现在才…九点半?”程帆瞅了眼时间,震惊的感慨,“我惠你果然是乖宝宝,模范生,作息规律的跟我奶奶一样。”

“我哪有那么老?”莫名其妙升了辈分,肖徽有些无奈,转移话题问,“你有事找我吗?”

“有啊,你打开微信。”

“等等哦。”肖徽打开扩音,把通话界面放到后天,点开微信。

程帆发了张自己手的照片,黑色指甲油特别显眼。

她手里抓了个什么东西,肖徽把图片点开放大,才看清楚那是张机票。

10月2日,从凤城出发。

肖徽惊讶的坐起来,“你要来找我了?”

“是啊,听你语气好像不是很惊喜呀。”

“惊吓是有的,你都没有前景提要,忽然就准备上飞机了。”朋友要来找自己,肖徽肯定觉得开心。只是程帆突袭来得毫无征兆,让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笼罩在不真实中。

“国庆凤城到处都是人,太挤了。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躲,正巧记起你了。”程帆说话轻慢,声音压得很低,还有些沙沙的。

她用这种腔调说话时,如果不仔细听,甚至难以分辨性别。

“准备好当地陪了吗?”程帆问。

“当地陪是没问题,但我…”肖徽正想说自己不太熟悉临东,滑到嘴边,又想起什么似的转了个弯,“我可以找人带你玩。”

“行啊,男的女的?”

“男的。”

“惠啊,我对你很失望。”程帆语气顿时严肃起来,沉重的说,“你以前都不跟男生玩的,回去才几天,都学坏了。”

“…我以前也不跟女生玩,还不是被你拐走了。”肖徽无奈的提醒。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程帆背起锅,愉快地跟她说,“那明天见啦,么么哒。”

肖徽跟她告别,挂了电话,原本那点睡意全都烟消云散。

她握住手机,沉思片刻,从通讯录里翻出号码编辑短信。

‘你明天有空吗?’

对方几乎秒回。

‘有啊,你约我天天有空。’

‘我朋友明天来临东,雇你当地陪,工资两块五,接单吗?’

短信发出去之后,过了两分钟,才收到对面的回信。

‘男的女的’

“就四个字,至于打那么久吗…”肖徽好奇的嘀咕,老老实实回复女。

“女的啊…那还好。”卫玖翘着腿坐在窗边,隔着大院几棵梧桐树,看向那扇闪着昏黄灯光的窗户。

‘妥啊,倒贴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