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蕲州查私盐走私一案的人,原本应当是端王沈铬才是。因为沈铬受伤,才让昭王代替其去了蕲州。原本此事皇上还有些担忧,怕昭王年轻气盛,做事不够妥帖。结果呢,昭王事事妥帖,没有半分逾越之举,没有想到如今这般妥帖竟然成了他的过错了!”皇后说着抬头看向皇上,“昭王这是替沈铬受了过啊,与其说睿王这般怨恨的是昭王,倒不如说是谁去了蕲州就怨恨谁。如今臣妾细想起来,沈铬当初意外遇刺,好不容易躲过一劫,却又好端端的在睿王府受了伤。”
“那不是昭王不知道礼让兄弟,这才——”皇上皱眉,还是忍不住为睿王说了一句话。
皇后闻言苦笑,“臣妾原本也是这般以为的,只如今看看睿王对于蕲州私盐走私一案的反应,倒是让臣妾心中多了些许猜测。沈铬被我养得有些骄纵,然而本质却是不坏的。今日再看昭王,睿王这般咄咄逼人也不见他有任何不妥当的举动。依着臣妾看,那一日昭王和沈铬两人起了争执,怕也是有所误会。说不得就是有人不想让沈铬去蕲州查案,这才故意祸水东引……”
“只谁也没有想到,沈铬去不了,皇上转头把这机会给了昭王。更没想到,素来闲散的昭王难得当一回差,竟然把差事做得这般好。”皇后说着冷笑起来,“如今大理寺那边才给皇上递了结案的折子,睿王就因为蕲州的案子闯入堂堂王爷府邸大闹一场,威吓弟妹,殴打兄弟,实在是让人心寒!”
“皇后这话严重了……”皇上有些无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过是一时冲动,睿王素日里也不曾这般……”
“父皇,那是未曾牵扯到实际的利益。蕲州私盐走私的案子五弟曾经对我提过些许,说是牵扯金额颇大,他查出来端倪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太子沈钰这个时候也站了出来,拱手对皇上道:“如今看二弟这般反应,儿臣纵然没有看过大理寺结案的折子,也猜测得出蕲州私盐走私的案子,定然跟二弟有关。而且二弟牵扯颇深……”
“你这是诬陷!”睿王咬牙切齿,他动手的时候就隐隐察觉不对。然而当时气急败坏之下根本不能细想多少,如今听着皇后口声声地声讨他,这才意识到叶姝大约是故意那般真假参半地诬陷他,好故意激怒他的。
沈钰回头看向睿王,眼中带着嘲讽的笑意。
“那二弟敢发誓,蕲州私盐走私一案与你没有半分关系吗?”他说着轻笑了声,“难不成二弟是把父皇当做不明是非之人吗?你这般关心私盐走私一案,甚至因为今日大理寺结案闯入了三弟府邸大闹一场,又来宫中来了一场恶人先告状。真以为,大家都是瞎子,看不出来这其中的端倪吗?”
睿王一时间只觉得有口难言,昭王素日不起眼惯了,别说是他这个当兄长的了。就算是沈铬偶尔挑衅一二,也不见他有多大的反应,大多时候也不过是忍气吞声罢了。
他今日原本就想是挑个软柿子发泄一番心中的烦闷,加上大理寺那边传出来消息,最终还是有人把他给咬了出来,他心中带着怨恨自然就少了些许顾忌。
再者,沈钺此人平日里皇上连着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就算是两人起了争执,就算是打了一架,也不太可能闹到皇上面前。谁知道沈钺胆子小,他娶的女人却是个大、麻烦,竟然吵着闹着要告到宫中。而沈钺竟然还答应了!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睿王想着,就目露凶色看向了叶姝。
叶姝毫不退让直接看了过去,一双眼睛中透着只有睿王才能看得懂的嘲讽——有本事,你来咬我呀!
偏偏这人还在沈钺怀中,两个人搂在一起倒是没有半点羞耻的意思。睿王气得咬牙切齿,对着皇上就用力磕头,沉声道:“父皇,那昭王妃实在是满口谎话,儿子也是被气急了才行为莽撞……之前她所说的那些话,也都是胡编乱造的!儿臣怎么敢对父皇不敬,怎么会说出那般大逆不道的话。”
“原来睿王殿下也知道那些话是大逆不道的。”安静了许久的叶姝这会儿突然开口,看向睿王的目光都透着冷意,“原本我还不欲说,只睿王殿下口口声声说我胡言乱语,那我就再胡言乱语一番好了,让父皇和母后,以及太子殿下分辨下我是否是在诬陷你。”
叶姝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当时睿王在昭王府中还说过一句话,他说就算我们王爷用尽了心思去查私盐走私的案子又能如何,皇上定然会偏袒他的。就算皇上知道了他真的参与到私盐走私案,甚至知道是他与蕲州现任知州董呈葛一起谋害了前任知州李一仁,也定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话一出,殿中一片寂静,只听得到睿王急促地呼吸声。
这话睿王自然没有说过,叶姝知道,沈钺知道,睿王自己也是知道的。然而,就是因为他知道,所以他才觉得惊恐莫名。
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是沈钺查出来了吗?
“你……你……”睿王声音都微微颤抖,“你胡言乱语!”
“这里面有名有姓,岂是我一个内宅夫人胡言乱语就能够说出来的!”叶姝平静地看向睿王,“再说,既然是胡言乱语,睿王殿下何必这般惊慌。是,你当时是威胁了我和王爷,若是说出此事就对付我家人,还说能够让我死得无声无息。我原本也不想彻底把你得罪了,毕竟你敢在昭王府那边闹事,自然也敢真的下黑手对付我家人,甚至收买人让我死得无声无息。父皇和母后无论如何都是慈父慈母之心,纵然因为此事动怒,也不会真的如何你。我与我家王爷的日子总归是要过下去的,我也不想日后都时时刻刻活得提心吊胆。”
叶姝说着转头看向上首的皇上,又看了一眼跪在他一侧的皇后,低声道:“儿媳之前因为害怕未曾把睿王的话如实转述,还请父皇和母后责罚。”
“老二!”皇上脸色彻底变了,声音缓而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昭王妃所说的可是实情!李一仁的死,与你有关?!”
睿王脸色变了几次,最终咬牙道:“父皇,此事与儿子真的没……”
“好了,朕知道了。”皇上打断了他的话,“无论如何,你冲入昭王府,在你三弟府邸闹事实在是不应该。朕罚你闭门思过……”
“皇上,蕲州一事不能不查。事关朝廷命官生死,谋害朝廷命官乃是重罪,皇上这般轻轻放下实在是会寒了朝中大臣的心,日后还有谁敢直言不讳,还有谁敢为国为民,还有谁敢做一代良臣!”
皇后越说声音越高亢,最后抬头看向皇上,“皇上三思,此事绝对不是闭门思过就可以糊弄过去的。臣妾知道,于皇上心中不管是沈铬还是昭王都是与睿王一般无二的儿子。皇上疼爱儿子的心情臣妾明白,可是该责罚也当责罚。若今日犯错的是沈铬,臣妾也绝对不会为了他求情。孩子只以为疼爱,不加以责罚的话日后只有越错越多,越错越大!”
皇后这话说得给足了皇上面子,此时仰脸看着皇上,声声悲切。
“若是普通人家,也就罢了,再大的错也不过是倾家荡产而已。可是,放在皇室……”皇后看着皇上,“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皇上!”
皇上脸色阴沉,半响才道:“那依着皇后的意思,此案当彻查?”
听到皇上这话,睿王连忙膝行向前,“父皇,儿臣真的是无辜的,此事彻查到底儿子倒是不怕,只一旦开始查世人的议论就再也没办法控制!儿臣名声毁了不要紧,大不了以后当个闲王就是了,父皇也不会亏待儿子半分。可是,要是因为儿臣而毁了整个皇室的名声,让朝中众臣惴惴不安,那儿臣真的是死也不能赎罪了!”
皇上不言语,皇后只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不彻查,皇上定然觉得睿王无辜。而臣妾也怕委屈了他,让他蒙受不白之冤。”
“那就查?”皇上扬眉,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
“臣妾还是觉得,查是要查,然而不能明着查。不能用刑部,不能用大理寺。”皇后缓缓开口:“让宫中的内侍去查,皇上尽可以选信任的人,把此事查个清清楚楚,也免了因为此事皇上与睿王父子之间心生嫌隙。”
“父皇……”睿王双眼发红,“父皇!”
皇上看了看睿王,又看了看叶姝和沈钺,最后目光落在了皇后的身上。
“那就查吧。”他说着看向一旁徳公公,“此事就由你与皇后身边的梁瑞升一并查!”
徳公公和梁太监一并跪下领命,而睿王则脸色发白,半响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叶姝咬着下唇,看了一眼已经跪在她身边的沈钺,唇角微微勾了下却没有再贸然开口。而皇上这个时候才道:“皇后起身吧,你们都起来吧。”
众人一并起身重新坐下,皇上才道:“朕有些累了余下的事情就交由皇后处置好了。”
他说话的语气中带着说不出来的疲累,走到睿王身边的时候脚步略微一顿,转而冷哼了一声摔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