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乐艾的那天我心里特别紧张,我和悦瑾说要借她件衣服穿一天,因为乐艾以前就是个极其敏感的人,现如今更是如此,之前好几次我去看他的时候,他都因为我穿的衣服不是他喜欢的颜色而无视我,甚至直接将房间里的东西全部往我身上胡乱砸。
“你有没有素一点的衣服?”看着悦瑾一衣柜花花绿绿的颜色,我感觉自己就在看个万花筒似的,犯眼花。
她白了我一眼,坐在床上边涂指甲油边笑我:“大姐,你是去看朋友,不是去参加葬礼的好吗?”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可乐艾不喜欢太花的颜色。”
兴许是因为我理由太过挑剔,悦瑾最后被我给整怒了,朝我吼了句:“那你就穿自己的衣服去吧!”
然后我被她推出了房间,“砰!”地一声门就关上了。
我苦着脸走回自己房里,盯着那两套来回穿了无数次的T恤,心里忍不住又问候了陆江一一遍。他丫的先前骗我说把我衣服给扔了,结果我翻了那么久垃圾桶,他又说没丢,他没丢吧,又不肯给我送过来。
虽然我也很想自己去拿,但假如袁悦看见我一“保姆”去东家家拿衣服,她会怎么想?
现在这社会保姆上位的可不少。
挠破头纠结了好久,我还是穿上了好几年前和周天桥一起去看乐艾时穿的那件衣服,那次是乐艾唯一一次在出事之后对我笑。
出门前,悦瑾叫住了我,她回忆着说:“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你们是四个人,现在算上你,周天桥还有乐艾,那也只有三个呀,还有一个呢?”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我倒矫情了一回。
我笑了笑,说:“另一个活在我心里。”
音落,悦瑾立马做出一阵痉挛的样子,然后将我使劲往外推:“赶紧走赶紧走,别在这恶心我,我还没吃饭呢!”
我哈哈笑了几声,下了楼。
周天桥已经站在那等我了。
“来了。”他和我一样,穿得也是以前乐艾喜欢的衣服。
我点了点头,拉开车门:“走吧。”
去医院的路上,我和周天桥之间的气氛格外凝重,每回一到这时候,我们都十分有默契的相互沉默,好像生怕过去那些残忍且难愈合的伤疤被再次揭开。
“你说苏瑁今天会去吗?”冷不丁地,我嘴没控制住,蹦出了这么句话。
周天桥的脸瞬间就黑了下去,顿时我便感觉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势,我缩了缩脖子,蜷在座位上不敢出声。
周天桥侧过头看着我,眉头紧拧成了川字:“你怎么还没忘记那个人渣?!”
其实我很想反驳说苏瑁不是人渣,他很重感情。我想周天桥肯定也注意到过,每次我们去看乐艾的时候,乐艾的床头柜上都摆着一瓶他最爱喝的饮料,我记得很久以前乐艾说过,那饮料是苏瑁推荐给他的。
所以我能断定苏瑁跟我们一样,他去看过乐艾,并且时间和我们一致。
只不过每次我围着医院拼命找他都见不到他人影。
“我只是想说……”
“好了!”我话说到一半就被周天桥很激动地打断了:“什么都别说了,我不想坏了兴致。”
怕周天桥真的生气,我没再谈苏瑁,也放弃了任何解释的机会。
到了医院,周天桥因为刚才的事顿住了脚步转身告诫我:“等下在乐艾面前别提那个人渣,我怕他受刺激。”
此刻我不知道是种什么滋味,莫名有些累。
乐艾出事后,因为他是家里的独苗,他妈妈受了很大的刺激,最后扔下他离开了深圳,乐艾的爸爸也从那之后性情大变。
我仍然记得乐艾伤势恢复刚出院那会儿,他爸赌钱输了,回家看到已经不再正常的儿子,大概是心里那股极大的落差感把他逼到了一种崩溃的边缘,他发了疯般地将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发泄在了乐艾的身上。
那时候是半夜,乐艾的惨叫声几乎穿透了我们那整条巷子,我和周天桥慌慌张张跑去敲门的时候,乐艾已经被打得躺在地上半死不活地抽搐着。
那天,周天桥不顾长幼之分,把乐艾他爸往死里揍了一顿,然后背着乐艾去了自己家,他当时说了一句话,让我现在想起来都还为之动容。
他说:“当初他在你们满怀期待中出生,可后来他被你们在绝望中无情抛弃,他可以不是你们一辈子的儿子,但他却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我和周天桥后来到北京上了大学,在这里落地生根,乐艾也被一起带了过来,放在安定精神病院接受最系统的治疗。
推开乐艾病房门的那一刻,我的心都紧紧揪在了一起,可看到他脸上那副天真无邪的笑容时,我又感觉自己一瞬间被救赎了。
我的眼神无意瞥向了床头柜,发现那一如既往地放着一瓶一样的饮料。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猛地转身去看走廊上有没有人,结果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好闪进了一个转角口。
我撒腿就想去追,周天桥见我如此慌张,在我身后喊我:“你干嘛去?”
我眼睛忽地蒙上了一层水雾,心底深处那块地方正被一点点打开。
我控制住微抖的声音对周天桥说:“我好像看见苏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