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娟跳将起来,提着已经打湿了的暑假作业叫道:“宁婉夕,你太过分了啊!”说着抓起桌子上抹布就要往宁婉夕身上扔。

明朗赶紧上前帮忙,拉住肖娟,“我们走,我们走!”其他同学也过来帮忙了。

明朗将肖娟拉出了教室。肖娟还是气呼呼的:“明朗,你看那个贱人,什么东西?让她擦个玻璃,她就打湿了下抹布,一块玻璃都没有擦,还管起别人来!指望大家都没有发现是吧?”

明朗劝她,“你少说几句吧,你早点完成作业,也不会有这事。”她是吃过没有好好学习的后果的,如今机会再来一次,她是绝对会珍惜。

肖娟气冲冲盯着明朗说:“明朗,你怎么回事?明明是宁婉夕不对,你看,你的暑假作业都被她弄成这样了,你还替她说话?”

明朗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暑假作业,打湿了好几页,“我这怎么叫做替她说话?我如果不把你拉出来,任凭你们两个这个对干下去,你看看一会儿老师来了,是罚你还是罚她?”

她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在她看来,这些小女生们之间的矛盾实在算不了什么。

肖娟不说话了。这不明摆着吗?老师要是来,那她绝对是逃不脱的,谁让她连暑假作业都没有完成呢。

明朗找了块干净石头,将两个打湿的作业摊开来,放太阳底下晒。

肖娟也不生气了,兴冲冲地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爬上了学校的矮墙头,喊明朗:“明朗,到这里坐,这里有阴。”

明朗跟着爬了上去。

墙外面是一片田野,蓝蓝的天空下,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明朗深深吸了一口空气,感觉整个身心似乎都舒展开来了。肖娟碎碎说着班级里的一些事情。随着她的叙述,尘封在明朗脑海深处的记忆慢慢爬上来了,班主任刘老师,班长严学文,语文课代表宁婉夕,许多人,许多事,她慢慢想起来了。

这年她上初二,明年就是初三,然后就是升高中了,同班的同学在初三这一年是个分水岭,有一部分上中专去了,有几个成绩好或者家里条件好的,到市里去上高中了。柳镇底下农村还设有初中的,会有许多生源过来柳镇上高中。

他们现在班上的班长严学文是直接升的柳镇高中,而宁婉夕家境不错,是在南江二中上的高中,最后考没有考上大学,就不知道了。

整个南江市有二所高中最为有名,一个是南江二中,另一个更牛掰的是南江一中,集中了全市几乎最顶尖的学子们,她那个继妹就是在那所学校上学。

曾经的明朗之所有在高中时期那么叛逆,与那时候父母突然离婚有很大关系。

明朗的父亲明聪,人如其名,生得一表人才不说,还是个极为聪明的人。起点是柳镇下面苏明村的一个村民,读书读到初中就没有读了,嫌种地太累,在柳镇冰棍厂上班,认识了在柳镇医院上班的护士朱小玉,因此结婚,生了明朗。

眼看柳镇冰棍厂效益日渐下滑,明聪开始倒腾起小商品,买进卖出赚取差价,什么来钱就倒腾什么,多半时候都在南江市里,也因此搭上了他的二婚老婆余小倩——这位在南江市有三间杂货铺面,前夫不知道因为什么去坐牢,她就离了婚,带着个女儿在南江市靠几间铺子过活。勾搭上明聪之后,又生了个儿子,叫明臻。

明朗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明臻只比明朗小八岁,也就是今年有四岁多了。她父亲明聪却一直都瞒着老婆朱小玉,直到明朗上了高中,许是明聪觉得时机到了,就将这一切都揭开了,要与老婆朱小玉离婚。

朱小玉生不如死,短短数月,不过三十多岁的她就多了好些白头发,比之同年女人苍老了十来岁。

青春期的明朗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性格变得孤僻怪异易激惹,高二时候干脆缀学。

想起这些事情,明朗心里微微有些苦涩。她与妈妈那时候到底有多迟钝,竟然到了最后一刻才发现最亲的人早已经背叛了自己。

原本朱家是有些家底的,明朗外公朱虎早年参加过军,后来转业回了家乡,担任柳镇党委书记,后来因为身体原因,早早退下来。

明朗的外婆安悦秀出身江南水乡苏州的名门望族,在那个特殊年代整个家族没落了,千金小姐变成了破落户,要不是因为明朗外公朱虎伸出援手,她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这年,外公六十一岁,外婆五十四岁。明年的九月,外公脑出血住院,煎熬了半个多月后过世,次年外婆也走了。

紧接着明聪就提出了离婚。

这一桩桩事情告诉明朗,要是她外公外婆还在,明聪也许还会继续隐瞒下去。

这是个聪明、狠辣,将审时度势拿捏的极其到位的人。女人永远都只是他的跳板,明朗所熟知的人中,她的妈妈朱小玉是明聪的第一个跳板,余小倩是第二个,而自己的亲生女儿就是第三个。

明朗抬着头看蔚蓝的天,嘴角微翘,抿出一个淡漠的笑来。

她想,她要是提前揭开了明聪的一切,会不会使得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更加淡薄?

等到暑假作业晒干了,肖娟将后面的借鉴完成了,两个人这才回到了教室。

教室里的卫生已经打扫完毕,上交了作业,放学的时间也到了。

因为明聪不在家,朱小玉上班比较忙,所以大多数时候明朗中午和晚上是跟外公外婆一起吃饭的。

明朗外公外婆家跟她家只隔了不到十分钟的路程,是个独门独户的小院。明朗过去的时候,饭菜都上了桌,外公搬了个靠背椅出来,在树下看书。

明朗又有一瞬间的恍惚。外婆笑眯眯催促道:“朗朗啊,快洗手吃饭。”

明朗洗了手上桌,外婆将饭端到她手上,一边问道:“朗朗,今天上学还好吧?”

明朗点头,“很好。”

“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啊。”外婆叮嘱。

外公也上了桌,看一眼明朗,问道:“朗朗,你爸爸这段时间回来过没有?”

明朗摇了摇头,她活过来后还没有见过明聪。

“哎,朗朗想爸爸了吧?”外婆又笑眯眯问道,“这么长时间不回家,爸爸也是为了朗朗以后着想。”

对于这个离婚后对自己的女儿十来年都不过问一声,后来更将女儿当做赚钱工具的父亲,明朗还真没有多少想念。他在外面这么多天也不是为了她们。这个人皮披的太好了,瞒住了所有的人。明朗越发决定要早些揭开他的真面目。

“外公,我爸爸到底在外面干什么?”明朗故作不知问道。

“吃菜吃菜,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少操些心。你呀只管好好学习就是了。”外公回答,一边将青椒炒五花肉往明朗这边推,“来,多吃点肉。”

“哦。”明朗决定事情要一点点来。

也许是年轻时候吃多了苦,上了年纪的外公特别喜欢吃肉,尤其是大肥肉,所以朱家的饭桌上很少断肉。明朗看见外公一个劲夹肉,不禁说道:“外公,你要多吃点青菜。”

外公扑哧一声笑出来,“这小妮子,是怕我把肉都吃完了你没得吃?”

“不是不是!”明朗赶紧严正声明,“是我看书上说的,肥肉吃多了,容易引起血液里面的血脂升高,血液粘稠度增加,以后容易得脑梗塞脑出血呢。”

恰好朱小玉也到了,一边停自行车,一边接过话说道:“朗朗说得很对,爸,您是得忌口了。我们医院最近都收了好几个脑出血脑梗塞的。我听我们科赵大夫说,这脑梗塞脑出血与饮食习惯有很大关系,饮食太咸油脂进得过多,都容易得这病。”

外婆也劝外公:“你听听孩子们的话,以后少吃点。”

外公有气无力的放下筷子,“我都这把年纪了,也就这么点喜好,你们还都不许,这以后还怎么活啊。”

外婆扑哧一声笑起来,“这老东西,敢情不吃肉就活不下去了?”

明朗赶紧去卖萌,走到外公身后,摇着他,说:“外公,您不是还有我们吗?您外孙女还不如一碗五花肉重要啦?我听说这脑出血脑梗塞就算抢救及时,也会留下很多后遗症,什么半身不遂啊行动不便啊,到时候谁陪我钓鱼去啊?”

“你这些事从哪里看到的?”朱小玉笑着问女儿,又对朱虎说,“爸,朗朗说得这些正是脑血管病的结果,我们可不是唬您的。

外公也笑了起来,拍了拍明朗的手,笑眯眯说道:“我外孙女当然最重要!好,不吃就不吃。老婆子,以后你就少烧点肉。”

朱小玉去洗手,明朗听见外婆在问她:“明聪有段时间没有回家了吧,他这段时间到底在忙什么?”

“妈,您少操些心。”

“唉,我不操心?我就你这么一个闺女,我不□□的心,还能操谁的心?你呀也该留个心了,别什么都不管不问,全由着他来。他在外面折腾了这么些年,也没见拿几个钱回来,一个大男人的,成天不着家,算个什么事?你上班又忙,也亏得朗朗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