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月的天,傅舅爷突然觉得身上发冷。..
他走南闯北多年,知道眼前形势不妥,这附近原本的人一准是被清理一空了,而围着他们的人绝非一般人,若非是在刀山血海里滚过,那周身气势绝不会这般冷厉。
可筷子街一条街通到底,前后都被堵着,想逃都没有路逃。他只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来干什么?”顾惜朝咬牙说道。
“王爷吩咐属下请世子爷回府。”中年人脸上笑容不减,声音和煦有礼,微弓着腰身说话,看起来客气且卑恭。
“我知道了。”顾惜朝不耐烦说道。
中年男子的目光扫了顾惜朝等人,在傅舅爷身上略做停顿。傅舅爷的腿忍不住打起了哆嗦。顾惜朝脸色变得难看,狠狠瞪了中年男子一眼,转身对傅舅爷温和说:“傅掌柜,我这边有点小事要忙,您先走一步。”
傅舅爷知道轻重,淮阳王府的事情可不是他能插手的,他拱了拱手,郑重看着顾惜朝,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转身就走。有风从身后吹来,带来了一股阴森的寒气,他听到顾惜朝怒吼一声:“顾忠,你敢……”
傅舅爷感觉背后那风似突然止住了,笼罩他身上的寒气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莫名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加快了脚步,头也不敢回,往家里只冲去。直到到了傅家米铺,扶住了门框,他这才敢大口哈气。随之而来。他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似的。站都站不稳了,脸上身上尽是冷汗。
在柜上的胡春来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傅舅爷,连声问:“掌柜的咋啦?”
傅舅爷摆了摆手,声音虚弱无比,“让姑爷和二虎赶紧过来。”
胡春来扶着傅舅爷,一边高声喊:“姑爷,姑爷。二虎,二虎,你们快来,掌柜的不好了。”
忙碌了一整天的章杏傅舅娘魏闵文等人听得喊叫,都跑了出来。见傅舅爷这般模样,也都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扶着他坐下来。
傅舅爷不坐,只摆手,反拉着魏闵文,说:“闵文啊。你快带人去看看顾世子。”
“顾世子?顾世子怎么了?”魏闵文问道。
傅舅爷还没有缓过劲来,有气无力将刚才经过说了一遍。交待魏闵文:“你多带些人手去,务必要保顾世子无恙。”又转头看于二虎,“二虎,你跟着姑爷。”
于二虎会些拳脚功夫,虽然不一定能抵得过方才那伙人,但有他跟着魏闵文,终归是多了一层保障。
魏闵文迟疑一阵,说:“外舅,那伙人显然也是王府的,咱们去只怕不妥当?”
“怎地不妥了?”傅舅爷眉头一横,“咱们整个镇子都是顾世子救下的,他如今有难,咱们就算是不要这几条命,也要过去帮衬一把!”似又觉得自己语气过重,傅舅爷略缓了声,拍了拍魏闵文的手,“闵文啊,那伙人就算是王府的,也非是善类。你外舅的一条命差点就交代在那儿了。我觉着世子爷也像是不想同他们一道去,你快去看看。多带些人手,人多势众,能帮就帮,若是帮不了,那也没办法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魏闵文只得点头,吩咐于二虎寻些菜刀扁担,又让萧得胜跟隔壁铁锤说一说——铁锤眼下在镇里巡防营做事。让他邀些人手过来帮忙。
铁锤很快过来了,还带了两人。他是不知道顾惜朝身份的。刘里正对外只说顾惜朝是淮阳来的大商户。魏闵文也没有多透露。但铁锤仍是义愤填膺,摩拳擦掌要去帮忙。
章杏冷眼看着,她知道魏闵文在拖延。淮阳王府的事情由不得他们这些人插手。顾惜朝突然来到漳河镇,差点与城防发生械斗,又私自从盂县拉来了这么多粮食药材。这时节这事已经不是小事了。淮阳王对自己这个儿子再宠溺,只怕也会气得跳脚。将人强行带回去,在她看来,一点也不意外。
儿子再混账,做老子的顶多将他狠狠收拾一顿,是要不了命的。况顾惜朝是淮阳王府唯一嫡子,还请封了世子。他此番被强行带回去,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至于朝廷那边,淮阳王府盘旋江淮一带那么多年,若是连这件事都不能瞒下,早八百年就被撸了爵位,哪里还会存到现下?
这件事与顾惜朝有惊无险。
她倒是担心自己,顾惜朝闹的动静这么大,她从此只怕难得清静了。
魏闵文邀了人手,带了家伙,浩浩荡荡出了门。果然是扑了个空,顾惜朝一众人等一个都没有看见,反是在路上遇到了刘里正。
刘里正听说这帮子人的去由,气得把铁锤等几个巡防营的人۰大骂了一顿。至于傅家的人,他是不敢,但话里话外,还是表明魏闵文没长脑子。
铁锤等几个挨了骂,还没有到家,就一窝蜂开溜了。魏闵文带了刘里正回傅家,关了门了,刘里正对傅舅爷魏闵文低声说:“来的这些是淮阳王府的人,世子爷已经跟他们走了。”
傅舅爷还有些疑心,问:“里正确定?”
刘里正不悦说:“怎么不确定?我都亲眼看见王府的腰牌了。”
魏闵文赶紧陪笑说:“里正勿怪,我外舅也是担心顾世子。”
“这个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刘里正边说边摆手,“来人是淮阳王府的无疑。我现下是另有事情与你们说。”
傅舅爷与魏闵文不禁面面相觑。“里正请说。”傅舅爷道。
刘里正压低了声音,“顾世子来咱们这儿的事情,你们家里还有谁个知道?这个万是不能对外说!还有顾世子往咱们这儿送粮食送药材的事情,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我可是将重话说到前头,这事要是传了出去,不要说我了,你们家也决计难以脱身!”他敲了敲桌子,“这可是上头的意思,若是有意外,小心——”他神色凝重,做了个砍头的示意。
魏闵文连忙说:“里正放心,我们家里就我与外舅知道,就连我爹与舅娘都不知道。我们知道轻重,这件事绝对不会多说一句的。”
刘里正点头,“那就好。”又唉声叹气感概一番。
傅舅爷与魏闵文只陪着说。送走了刘里正,一家人吃了饭,魏闵文将顾惜朝已经离开的事情在饭桌上说了出来。他说这事时,刻意看了自己妹妹一眼。
章杏脸上风平浪静,倒是魏云海有些吃惊,“怎地这么快就走了?”
“许是王府另有事情,咱们管不着。”魏闵文说,“方才刘里正专门来了一趟,交待勿要对外说起顾世子的事,这件事情牵扯不小,一个不慎,咱们全家都会被牵连的。”
魏云海原本就少话,更是十分看重家人,也尝过大牢的苦头。刘里正刻意过来交待的话,他不敢不放在心上。
夜里,傅舅爷与魏闵文对傅舅爷傅湘莲又叮嘱了一番。章杏自也是不会说什么。
顾惜朝离开的事情次日就被人问起了,被刘里正搪塞了过去。关注的人虽然遗憾,究竟于己无关,很快就丢开了。
到了七月中旬,连接好几日的大晴天,出城外打听情况的人带了好消息来。肆虐了一个多月之久的洪水退了不少下去。人们奔走相告,有漳河镇附近的准备收拾归家了。刘里正又遣了好几匹马出去打探。
洪水确证无疑在退,确实退了不少,漳河镇附近的几个村都露了出来。魏家庄也在其中,魏云海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迫不及待要回去了。
准备回去的多是有些积余的人家,大多数人都没有动,因为他们什么都没有,若是回去了,迟早会饿死,他们要等朝廷分发下赈灾的粮食,才能走。
魏闵文将魏云海归家的吃用装了一板车,准备由胡春来送他回魏家庄。他准备多买些地,需得亲眼查看,傅湘莲带着小哥儿这时候自然不能回什么都没有了的魏家庄。
魏云海魏闵文一致不同意章杏回去。魏家经过了水泡,谁知道是个什么情景?爷们可以随便,章杏一个姑娘家的,回了吃什么住哪里?
就待镇上,顺便帮傅舅娘照看铺子。
魏云海回去之后没几日,翘首以盼的人们总算是等到了朝廷的赈灾。赈粮要按户籍发放,在漳河镇避难的其他县镇的人们纷纷返乡。魏家按人口也领到了小半袋发霉的陈粮。章杏呆不住了,魏家只靠魏云海是很难清理出来的。
魏闵文只好送她回去,他整理了一马车的吃用,又在镇上请了人手——这时候人工低贱,只管吃就能请到人了。一并回了魏家庄。
人多好办事,魏家很快就焕然一新了,新砌了院墙,换了门窗,补了屋顶。魏闵文请来的民工,都是一穷二白的人家,也知道魏家大方,地多,有好几个都想承租他家的地来种。
魏闵文与魏云海商量一番。魏家如今有四五十亩地了。魏闵文还想在盂县晋安再买几家铺子,他是想将买卖做大做强。章杏是要许人家的。章金宝的户籍在裕安全塘镇,他名下的十几亩地都没人种,魏家这边更不用说了。至于叶荷香,那就不要指望了。
魏家的地光靠魏云海一个人肯定是种不了的。既是有人承租,那也算是好事。
魏闵文将魏家的地承租了大半出去,魏云海非要留些口粮地,他也只能依他。
八月初里,叶荷香带着章金宝回来了。(未完待续。。)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