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杏吃惊看着转身离去的章桃背影。
果真是岁月无情,不过四五年光阴,许多人事就再不复旧了。以前的章桃不说对她是言听计从,但至少会好好听她将话说完。像今日这样掉头走人,真是再次出乎她意料之外了。
若是旁人,她自是不会操心。但是章桃是她的妹妹,她希望她日后过得好,于这事上,她就不能让她如此下去。
这世道礼俗孝为首善,她们要想活得好,于这世俗之礼就不得不从。便是心里不服,面子上也要做出俯首的样子。
叶荷香虽是不好,却不该由做女儿的当众指责。
“桃儿。”章杏紧走几步,拉着章桃的手,将她扯过来。
章桃脸上挂着泪,垂着眼帘不看她,尤在倔强之中。
“桃儿。”章杏柔声说道,“姐知道你心里难过,换谁摊上这么一个娘,心里都会有恨。但是你心里就是再难受,也不该当面给她难堪。你落了她的脸,你的脸面就好看了吗?再怎么她都是你的娘,别人看咱们就是一家人。”
章桃虽是不说话,却将头倔强别到一边。
章杏替章桃擦掉眼泪,哄劝说:“好啦,别掉泪珠子了。你受得苦,姐姐心里都知道。只你这么闹,真真是让别人看笑话了。”
章杏拉着章桃劝说良久,方才说得章桃开了口。对她述了许久苦。章杏认真听着,又一一劝解。章桃总算点头,答应不再与叶荷香争执。
章杏见好就收,立时转到别的话题上。章桃又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来,给章杏。
章杏打开,见是女儿家常用的几根钗环,样样件件都是不俗。
章杏询问看章桃。章桃拿起一支金镶玉的簪子插到章杏头上,说道:“姐,这几个都是以前老夫人赏给我的。”
章杏连忙取下来,包起,“你留着自己用。”
章桃笑嘻嘻说,“我还有用,这几个是我专门挑出来给姐姐的。”说着又往章杏头上插,“姐姐,你戴着真好看。”
章杏看着章桃,“真给我啦?”
章桃点头。
章杏心里想到另事上,真包起来,揣到自己怀中。一边又问道:“桃儿,你的卖身契是在承德侯府,还是在淮阳王府?”若要为章桃寻出路,那她给的这些东西总会用上。
章桃一愣。章杏心里咯噔一下,“你说要给承德侯府老夫人当使唤丫头时,没有签卖身契?”
章桃细细想了想,“签过了,后来老夫人过世前又给了我,我给大小姐了。”
“那你签的是死契吗?”章杏又问。
章桃倒是笑起来,亲昵挽上章杏的手胳膊,“姐,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要给我赎身吗?用不着啦,我要想出来,大小姐一准会将卖身契还我的。”
章杏狐疑看着章桃。章桃笑着说:“姐,你不要担心我,我在大小姐身边真的很好。”
章杏看章桃这样子,心里越发忐忑,迟疑说:“那要是大小姐出嫁了呢?你也跟着她一道去?”
章桃想了想,点了点头,说:“对啊,否则我还能去哪里?”
章杏差点说出让她跟着自己的话来——她现在还没有嫁人,与叶荷香在一起,章桃是绝对不会与她一道的。所以这话只在她心里打了转,她还是没有说话口,而是另转了话头,问:“你们府上大小姐定亲了没有?”
章桃点了点头,“已是定下辽远忠勇侯府的二公子了,婚期就在明年。”
“辽远?那不是西北那边了吗?”章杏诧异说道,“那么远的地方,你也要跟着去?”
章桃还是点头,“要去,西北那边苦寒,怕是没几个人愿意去了,我更是要去了。”
章杏看着章桃,笑着说:“你要是去了,咱们姐妹以后可是不容易再见面了。”
章桃一愣,巴巴看着章杏。章杏趁机说服她留下。章桃却是极是倔强,仍是摇头不应。章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承德侯府老夫人与淮阳王府的大小姐对她的好已是深入她心里了。这事一时半会还真没有办法说服她。
俩姐妹说了这半会,章桃先前心里的不痛快已是去了大半,天色渐晚,章桃不愿意见叶荷香,要回去了,章杏也担心叶大舅劝不住叶荷香。章桃求了章杏明日再来这地见面,章杏自是答应。章桃方才离开。
章杏回去时候,叶荷香还拉着叶大舅在诉苦,她见到了章杏,连忙伸长脖子往外面看,然后拉着章杏问:“你妹妹呢?”
章杏有气无力说:“她回王府了。”
叶荷香一愣后,又大声叫道:“你怎么就这么放她回去了?啊,她进到那王府里去了,咱们还能找到她的人吗?那咱们不是白来一趟吗?”
章杏冷淡看着叶荷香,心里一阵无力,“娘,那您要怎么样?就凭您小时候那么待她,您还指望她来对您好,给您养老吗?”
叶荷香又一愣,挥着手叫道:“我怎么就不能指望啦?她是从我肚子爬出来的,她敢不对我好?她要敢这么做,我就上衙门告她去!”
章杏摇了摇头,说:“娘,若是您觉得自己能告倒淮阳王府,您只管去告,不过再这之前,您还是先给自己备一副棺材吧。”
叶荷香听完章杏的话,就要开骂了。还是叶大舅拉住了她,劝说:“荷香,你可别乱来啊,这淮阳王府的状可不是那么好告的!别累的大家伙都跟着下到大牢里去。”
章杏将预先拿出的金镶玉簪子放到桌子上,“娘,这是章桃给我的。反正我用不惯这些,您拿去用吧。”她说完,就进了自己的房里。
叶荷香眼睛一亮,连忙拿起桌子的簪子细细看了看。叶大舅还在低声劝说:“荷香啊,别跟孩子闹得太僵了,如今她还小,慢慢劝说,你们母女俩总归有和好的一日。再说,你们两个不是还有杏儿搭桥吗?”
叶荷香一边听着叶大舅,一边看着手中的簪子,心里很快就扭转过来了。同样是金镶玉的簪子,她手中这个可是比叶云清婆娘头上的好多了,定是值得不少钱。就凭这个簪子,他们就没有白来淮阳一趟。
那丫头一出手就给她姐姐这么个好东西,那手上定是还有更好的。她们大舅的话说得对,不能跟那丫头闹得太僵了,这淮阳王府可是惹不得,还是得慢慢来。那丫头不认她这个当娘,可认她姐姐啊,只要她肯给大丫好东西,那东西还不是一样会到她手中来。
——大丫那是根棒槌,别说折腾金银首饰这类的好东西了,便是连穿清爽点都跟要了她的命似得。
到了她手上的好东西,还不是会转到自个手中来。
叶荷香想通了,也就不气不闹了,心里喜滋滋将簪子揣怀里,跟叶大舅说起逛淮阳的事儿来。
淮阳王府,秋华院
水仙轻手轻脚剪了灯芯,忽明忽暗后,顾惜若手中的书翻过了一页。水仙听得书页翻动声响,立时缩回身子。
顾惜若淡淡问道:“小辣椒怎么样?”
水仙停下脚步,转身。顾惜若依旧闲闲歪着,藕色织锦薄被映衬落在上面的手如白玉般皎洁温润,眉眼低垂,看不出秋水明眸中丁点风波。
水仙却极是小心上前几步,低声回道:“还在房里哭着呢,晚食都没有用。”
“让玉兰跟厨房刘管事说一声,另烧几个味儿略重的菜,加一份清汤,送小辣椒房里去。”
水仙应了一声,出门将这话传到门口候着的白玉听。她复转回房里,顾惜若已是放下了书,看着外面入迷。水仙正要打水来给顾惜若洗手脸,就听见顾惜若又说道:“小辣椒那姐姐,你今日见到了没有?”
“见到了。”水仙想起在云来客栈一句喝住所有人的少女,“说起来倒是难得,小辣椒这姐姐虽是在小地方的长大,却周身无一丝小家子气,穿着虽是不显,长得却是不差。”
顾惜若转过头来,“她既是小辣椒的姐姐,那自是生得不会差。”
“小姐说的是。”水仙笑着应和道,“若不是她,小辣椒和她娘只怕还要闹下去呢。”
“小辣椒的姐姐应该有十四五岁了吧,听说还没有定亲?”顾惜若又问道。
水仙心里有些忐忑,大小姐年岁比小辣椒姐姐大了好几岁,这亲事还有些悬。“胡管事打听过了,原来是有定过,只不知为何没多久就退了,现下确实还没有说亲。”
顾惜若脸上倒是看不出丁点愤慨,风轻云淡笑着说:“我记得胡管事家的二子还没有说亲,今年也有十八九岁了吧。”
“小姐记得真准,胡管事家那二子确实还没有说亲。”水仙回道。
“你叫他家婆子明日过来一趟。”顾惜若笑着说,“她若找你探听,你就给她透露透露,就说我想给她家二子说门好亲事。”
水仙应下这事,就伺候顾惜若打水洗手歇息。事忙完,值夜的夏莲就来了。水仙来到她们所住院子里,小辣椒房里的灯还没有息,窗半掩着,她透过缝隙看过去。小辣椒已经不哭了,正坐在桌前一件件看她的私房宝贝。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