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昕晨看一眼章杏,又很快低下头去。
何永华的事情其实不是顾惜朝授意,而是刘翼和穆宇私下所为。听闻章杏定亲消息,顾惜朝当下脸黑沉犹如锅底,那样子恨不得要吃人似的,将他们几个一股脑全赶了出去。过后他虽是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但成日如个炮竹,但凡一点风吹草动就如炸了锅。身边的人个个日子都不好过,说骂那都算不得什么了,挨鞭子挨脚踹也成了寻常事。
穆宇和刘翼一合计,这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何章两家就不能定亲!他们世子好不容易看上个女人,怎能被别个抢去?章杏面前他们不好做恶人,这事就只能着落在何家头上。
如此何家的事情就被翻出来了。
他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做了,何永华已经被拿到了盂县大牢里。
虽然事后他也找刘翼与穆宇说项,但这两人哪里会听他的话?
叶昕晨觉得实在有愧章杏。前年淮阳城外遭遇伏击一事,他见到章杏,当时真还没有认出来,只过后才想起。那时那地他实在没有其他办法。顾惜朝已经中箭,其余人陆续被困,后面追兵穷追不舍。他情急之下只得将顾惜朝推给章杏。
其实他也看出章杏不想惹这麻烦,她都将顾惜朝推开要跑路了,他一时想不起她叫什么,但是他知道她弟弟名字。
章杏犹豫一阵,这才接手顾惜朝。他脱困后,久寻章杏不得。是后来一个乡农带着顾惜朝的扳指,他们方才找到人。那时章杏已经走了。他从那时候开始就猜到章杏大约是不想掺合到这事里。
顾惜朝伤的那处有些为难,要想料理,必是要有些有违礼数的接触。顾惜朝找回时,那伤口都处理了一番,身上衣裳也都是动过了的。那乡农说,叫传话的是个小子。所有人就真当是个小子了。
只他忐忑不安。
他虽是在顾惜朝身边不长,却也知道他的某些怪癖。最是不耐烦与女人打交道了,所以近身伺候都是小厮。院子里的几个丫头只做些缝补浆洗收拾之类事,但凡有越矩,轻则打骂,重者发卖。
要是他知道是章杏救了她,那还真是一件为难事情。
章杏居然一直没有过来找他,久得他有时候怀疑那日出现在淮阳城外到底是不是她?问及叶大姑。章杏那时候确实与继父继兄去了一趟淮阳。进山,打猎,且收获颇丰。
他心中暗自吃惊,越发不敢贸然陷她于险地。
只后来事情还是瞒不住了。顾惜朝对章杏显然是上了心。但章杏显然是不想跟他们有任何瓜葛,那事后连她大舅家都不来了。后来碰了面,干脆就定亲了。
这什么意思真是再明白不过了。他又不是个傻子,自然知道。
可他也实在没有办法,许多事情真是由不得他。
叶昕晨不敢抬头看章杏,想一阵,说道:“是我不该将你扯进这事里来的,但是事已至此,何家那门亲事,你,你最好还是退了吧”
章杏冷冷看叶昕晨,心里也起了一阵无力感。她实在不该指望他的。可是要这么就退怯,她心中实在不甘。
章杏还是摇着头,说道:“退亲?我不想退,这事情既是你推给我的,那你就替我周旋吧,我不指望淮阳王府的报恩,我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叶昕晨很是纠结,凭着他,怎么周旋这事?
可是章杏说完就要转身出门了。叶昕晨又出声道:“章杏!这事,这事,我,不太好办”
章杏回头看他,冷然一笑道:“你当初将麻烦推给我时,怎么就没想到我好不好办了?”
叶昕晨被她的话噎住。章杏不再与他废话,径直开门出去。冷风一下子吹来,她心头的郁火略沉下。事到如今,她若是不想就范,只有找到叶昕晨身上。她也知这是在为难他,可是不逼一逼,又怎知事情不成?
章杏出了书房门没多久就遇见叶吴氏与叶荷香,她心中郁结还没有散去,不理会这两人看自己的眼神,只拉着叶荷香说:“娘,金宝还一人在家等我们呢。”
叶荷香一愣后,连忙跟叶吴氏请辞。叶吴氏对身边丫头说道:“你去看看老爷他们说完话了没有?”
那丫头去前院了,叶吴氏又笑着对叶荷香章杏说道:“等他们说完话了,咱们再过去。”又殷勤留叶荷香与章杏一阵。
那丫头很快复返,回道:“老爷们已是说完话了,正在前厅等魏夫人与小姐。”
叶荷香与章杏站起身来,告辞离开。到了前厅,叶大舅与叶云清都站起身来,叶云清目光在章杏身上打了转,脸上笑容越发和煦,亲自送了他们三人出门。
出得门来,叶大舅笑容满面看了一眼章杏,捋了捋下颌胡须,对叶荷香说道:“何家那门亲事,你还是找个由头推了吧。”
叶荷香早就打这主意,说:“我也是这么说,只她伯伯不答应啊。大哥,云清他是如何对你说得?”
叶大舅摇头说:“何家这官司怕是不好了啊,咱们还是早脱身早好。”说完,又看了章杏一眼。
章杏知道他大约是从叶云清那里得到些什么消息,这会想与叶荷香说她的亲事呢。她一点都不想自己的事被他们两人横扯一通,故作不知,淡定挽着叶荷香的走路。
叶荷香却压根就没这顾虑,直接开口说道:“我也有些担心这亲事要是推了,杏儿再不好说别家。”
叶大舅见叶荷香都这么问了,也就不虚套了,说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云清跟我说了,他说,你们要是愿意,他想将杏儿带到淮阳去。”
叶荷香一下惊住,拉着叶大舅的手,说:“当真?他要将杏儿带到淮阳王府去?”
章杏越发烦闷,这一个个都当她是个死人吗?谁都可以做她的主?
叶大舅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点头说:“云清是这么说得,淑琴这孩子没有福气,云清云兰还是想在咱们叶家挑个人带过去,他们两个都相中咱们杏儿。”
叶荷香一下子笑不拢嘴,直说:“这是好事啊。我就说嘛,他家淑琴一看就知是个没福气的,哪像咱杏儿,便是村头的周半瞎都说她日后贵不可言。”
叶大舅不认识魏家庄的周半瞎,但是听叶荷香说这话,还是十分高兴,忙问及周半瞎的原话。叶荷香掩着嘴,笑着说:“他说咱杏儿的八字贵,面相也生得极好,日后定是有享不尽荣华富贵。”
“哦,还算八字?”叶大舅更高兴了,连忙又问及章杏八字,要拿到全塘镇有名的胡半仙那去算。
章杏听得索然无味,只在心里琢磨何家的事情。
回了叶大舅家,章杏一刻都不想久留,拉着叶荷香就告辞离开了。母女两个一路说话回去。叶荷香对章杏与叶昕晨说的话十分感兴趣,章杏怎会跟她说实话?自是扯了个幌子糊弄过去了。
魏云海上堤几日后方才能回。叶荷香虽是想退亲,但他不在,这事自是先搁置下。
这夜里,章杏久不成眠,她虽是逼着叶昕晨替她周旋,心中却实在没把握能成。毕竟一个是主一个是仆,叶昕晨想要与顾惜朝对着干,一来要勇气,二来也需相当的机智。
她觉得这事成的几率微乎其微。可是她实在不想进到那淮阳王府里去,听叶荷香与叶大舅意思,那边都已经在打算将她弄进淮阳王府去了。
被这么一个权贵看中,若真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大约便是心有所属,也会有些暗自飘然。章杏虽是心没所属,但实非青葱少女,而是经历沧桑世事,经历生死的人,自是将一切都看透了。
青梅竹马朝夕相处三十多年的人都会变,更别说只见了一面,只有些懵懂的少年。他能带给她什么?一世的相依相持?还是白头偕老的爱情?那真是说笑了,这东西在她上世都是个奢侈,更别说这地了。
她于他大约是个想得到手的玩意儿,过把瘾了就会束之高阁。
进得那般高门权府里,她顶多就是个做妾的料。
一想到她会变成了那样,她就觉得心头翻滚,万般难受。
这是她实在没有办法跨越的沟壑。
所以就算叶昕晨帮她的几率微乎其微,她仍是要去做。
心中有事,夜里总睡不踏实,章杏眼见瘦了许多。魏云海上堤回来,叶荷香在一个香艳夜里又吹起枕边风。结果,将魏云海彻底惹恼了,抱着被子去了魏闵文房里,一住就是好几日。
傅舅爷与魏闵文回漳河镇了,听说何里正事情,傅舅爷只在自家里住了一晚,就又急赶上盂县去了。
叶荷香没能将魏云海哄缓转,便回了趟娘家,请了叶大舅出马。魏云海陪着叶大舅喝酒吃菜,只吃到一半,就沉着脸离开了饭桌,将叶大舅气得不清,指着魏云海背哆哆嗦嗦说:“你,你太不像话了”
到底叶大舅也知叶荷香以后是要靠着魏云海,也不敢将话说死,只反复叨着这句,叨完了,袖子一甩,气呼呼回埠河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