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章杏被推醒了,石头伸了一指在嘴边示意她不要出声,又推醒了章桃,冲她们姐妹俩招手,示意跟他出去。章杏回头看,月亮从桥洞照进来,落下了一弯弧形光影,父亲章水生和李家其他人都睡得正香。
“快来啊。”石头又低声催促。章杏牵着妹妹跟上,月朗星稀,夜正深沉,周遭静悄悄的。章桃跑过去低声问道:“石头哥,你要去干什么?”石头左右看看,低声说:“走,我带你们去寻好吃的去。”
石头牵着章桃就跑,章杏只得跟上,穿了几片田野,几人就到了昨傍晚讨饭的那座村子。彼时夜深,除了此起彼伏鸡鸣,村里再无其他响动。石头站住了,伸手向章杏,说:“把你揣的那馍馍快拿出来。”
章杏心中吃惊,昨日傍晚得的那三个馍馍,他们三个小的一人分了一个。想着这东西较之饭菜,更易存放,父亲又要挑担子又要背妹妹,以后恐是越发艰难,留着让他增几分力气。自己以为所做无人知道,谁知这小子却是看在了眼里。
如今,他伸手要。她就拿出来撕了一半给他,问道:“你要干什么?”
“一会你就知道了。”石头说,“你们两个就在这里等着我,我一会就回来。”说着一溜烟跑开了。明月当头照着,章杏牵着妹妹站在青白泥土道上,草长莺飞的时节,道两边的杂草横生,不知名的虫子在里面鸣叫。
她前后看了看,这道应是这村里人常来往。那小子深更半夜出来,定是没什么好事,若是被人看见她们在这里,总是不好。草丛不敢去,她怕有蛇,于是就牵着章桃到了一户人家篱笆下蹲下,等着石头。
章桃还小,这般夜深人静出来,她反是感觉新鲜,一点睡意都没有,东扯西拉问章杏一些话。只章杏在心里着急,有些懊悔不该听石头的。
姐妹俩等了一会,就听见了踢踏踢踏的脚步声。章杏探头一看,正是石头回来了。石头看见章杏章桃站在篱笆墙下,边走边小声说:“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就躲在那里,别出来,也别吱声啊。”
章桃点头如捣蒜,反拉着姐姐继续蹲下来。石头不知从哪里搬了一块石头放大树下,将章杏给的馍馍撕成两半,一半塞到刚好能放进一个拳头石缝隙里,结了一个绳套放在缝隙周围。另一半又撕成了许多小块,每走几步就丢一块,一直到了一家院墙下,不知怎地突然失了踪迹。
章杏正猜想石头的去处,却见石头又从那院墙下草丛里钻了出来,飞快往这边跑来,抓了那绳套的头,哧溜一下就上了树。直到那家院墙下出现一只狗时,章杏突然明白这小子是要做什么了。那小子是想吃狗肉呢。
狗是那么好抓的?
章杏这时肠子都毁断了,就他们几个风大都能吹上天的半大少年也来招惹这畜生?简直是嫌命太长了。农家狗可不是养得好玩的,那都是些看家狗,发起疯来,连成年人都奈何不了,更别说他们了。再说,那狗长了嘴巴可不是光用来吃东西,要是叫起来,惊醒了这村里人,能有他们好果子吃吗?
可是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那只狗已经顺着石头丢得饵走过来了。章杏紧紧抓牢了章桃的手,准备一看不对劲就立即跑路。这事她解决不了,先将大人搬回来要紧。
这年月食物精贵,人都吃不饱,更别说畜生了。那馍馍不过是面食,太平日子或许不稀罕,如今岁月却是好东西,那狗走几步就吃一口,连渣渣沫沫都不剩,很快就到了树下来,将头探到那石头缝里去舔半片馍馍。
说时迟那时快,石头上放着绳套突然勒住了狗脖子,一道黑影从树上跳下来,正好骑在那狗身上。狗闷哼一声,翻身不得,只狂乱挣扎,转眼间人狗就扭成了一团。章杏本来打算跑路的,却鬼使神差摸了一块石头在手,一下子冲了出去。
却见石头骑在那狗身上,将狗的嘴巴死死按在地上,他自己嘴巴里就咬着绳子,身子往后使劲扯着,眼睛瞪得圆溜,脸色都变了。
章杏惊得目瞪口呆,直到章桃跑过去帮石头拉绳子,她才反应过来,蹲下去,对着那狗头猛地砸了下去。
那狗已经快被石头勒得断气了,挨了这一猛砸,唔一声闷叫后,伸直了四肢。石头还不放心,又使劲勒一阵,用绳子将狗的嘴巴连同四肢全缠紧了,这才四仰八叉摊在地上直喘气。章杏也抹了一把头上冷汗。
石头转头对章杏笑了笑,说:“你劲不小啊,不错。”章杏诚心说:“哪里?还是你厉害。”她活了两世,还是头一回看见有人这么生猛捉狗的,不服不行。
石头拍了拍屁股上灰站起身,将狗放到草丛里藏好,招手说:“走吧。”
“你还要去干什么?”章杏问。
“摘榆钱啊。”石头指着那狗方才出来的院墙,说,“那家院子里种了一颗榆钱树,榆钱饭吃过没有?可好吃了,包你吃了还想吃。走,咱们摘榆钱去。”
原来抓狗只是顺带,偷榆钱才是主要。章杏哭笑不得,心想,这家人也真是倒霉,被这小贼给惦记上了。
章桃牵着石头的衣角欢快跟过去,章杏只得也跟过去。
这家应是有些家底,这村里多是些篱笆院墙,就这户是青砖的。石头扒开院墙下的杂草,露出一个小儿膝盖高的狗洞来,拉着章桃说:“钻进去,快钻进去。”章杏连忙说:“我先来。”谁知道院墙里面有什么?章桃还只有七岁,出了事还不被抓了个正着?
章杏从狗洞里面钻进去,院子里一字排开三间大瓦房,门窗皆紧闭,黑乎乎一点亮光都不见,右边靠院墙则是猪圈,眼下里面是空的,只堆了一些干柴,左边则种着一株大树,枝繁叶茂,微风过,哗啦啦作响。
章桃石头也陆续钻了过来。石头低声章杏:“你会不会爬树?”章杏连忙摇头,上回在水里上树是因为浮力缘故,现在可不行。
“那你们就在下面等着。”石头说着,吐了口唾沫在手心摸了摸,手脚并用,几下就爬了上去。
头顶枝叶挡了月光,从树下往上看,只一些稀疏暗影舞动。章杏只知道石头大约是坐在树杈上,到底在干什么,却是不知。
章杏章桃两人望得颈脖都疼了,石头方才下树,将那衣衫的前摆做了一个兜,兜了满满一兜的榆钱,一下来便低声催促章杏接过去。章杏连忙将外衫脱下来摊地上,让石头将榆钱倒上面。
石头又上树一回,摘了一兜下来。章杏将衣衫打了一个包,三人又悄悄从狗洞里钻出去,带了那狗,踏着清亮月色,返回了桥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