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药天下第一帅~

要知最近这几日不知是撞了哪门子的邪,爷主子可是许久没有这般好脸色了, 谁知到了这位新夫人跟前, 竟是一开口就能这般和和气气的, 可当真是了不得。

郕王都已开口了,这面便是不多也要多出来的,不多时郕王眼前便也热乎乎的摆上了一碗与苏弦一般无二的鸡丝面, 只是分量足足比苏弦那一份超了两倍有余, 对着这么一方海碗, 任谁的吃相也不会有多斯文, 好在有皇家的教养在,倒也不显粗鲁, 反而尽显豪放肆意。

苏弦坐在郕王对面, 低头拿象牙箸挑着碗里的瓜丝,给一动不动的郕王喂饭她算是得心应手, 可对着这样能说会动的陌生郕王, 她一时却是有些无措, 竟是不知该如何下咽。

郕王吃的极快,不过盏茶功夫碗内便只剩了些汤汁, 用了一半的苏弦便也顺势起身, 收了碗筷。一旁的魏赫魏总管见状上前,轻手轻脚的给郕王换了家常的旧衫,苏弦之前从未做过这事, 这会儿便也没上去添乱, 只是在旁立着, 偶尔递些衣服物什,好不显得碍事尴尬。

窗外昏昏的还透了最后一丝余晖,许嬷嬷招呼着白鹭进来灭了一半的火烛,便笑咪咪的的领着闲杂人等一并退了下去,自外头阖上了房门。

虽然时辰还早,但旁人一走,这般孤男寡女,再映着屋内的喜色红光,却是隐隐透出了一丝旖旎,苏弦默默低头,手下紧紧攥住了自己衣角。

上一世,郕王是醉酒后闯进她房中的,透着浑身的酒气,在夜色之中将她死死磕在床角,双目通红,只如噬人的猛兽,当郕王低头逼近她耳鬓之时,自睡梦之中惊醒的苏弦却是吓得浑身颤抖,只觉着自己要被郕王咬断喉咙,之后的男女之事更是只觉得撕裂一般痛彻心扉,只那一次,就叫苏弦对此如畏虎狼,也正是因此,在郕王回来后第二遭到她房里,苏弦依旧吓得浑身发抖,春眉才能趁王爷不喜时趁机顶了上去。

此刻的苏弦自然不再是当初的懵懂少女,虽未经历过,可在皇觉庵内那许多宫中出来的女人,有那豪放的,闲话之时,早已让苏弦对男女之事听了个清清楚楚。甚至还有那历经人事的先帝妃嫔,更是直言不讳与她说过郕王年少勇武,想来也比那老不死的胖先帝强的多,羡慕她好福气的话。

的确,这事……想开了也没什么好怕……

深深吸了口气,苏弦咬了咬唇,却还是未曾上前,只是死死低着头,作出一幅胆怯懦的样子来。

一来,是不敢太过坦然,让王爷察觉出什么不对,二来,则是苏弦这次知道了吴琴让她进府的打算,便是承宠她这一次不甚害怕,但她却不想在郕王离府时有孕生子。毕竟,上一回可不是这次的日子,万一这次一回就有了呢?

王爷这回并没有喝助兴的烈酒,瞧着也并不像有“兴致”的样子,看她这副样子,许是会厌烦起来,去寻了旁的姬妾也说不定。即便还是不成,大不了,她便按着皇觉庵里那位最大胆的方和师太的话,说不得就真能发觉这事的舒服了呢?

试一试总不妨事,苏弦这么想着,被吓坏了一般低声怯怯道:“王爷可要先洗漱?”

果然,榻上的郕王见她这样子,只是摇头道:“不急,你也坐下罢,与我说会儿话。”

苏弦闻言也暂且松了口气,听话的上前斜着身坐了。

“我记得你姓苏,全名叫什么?”郕王闲话家常一般,也并未以“本王”自称。

“苏弦。”苏弦低声回道,无聊时她也曾琢磨过,府里的正经姐儿是筝和琴,老太太却给她起名叫“弦,”其中意味自是不言而喻。

“这名字乏善可陈。”郕王面色平淡,说的却不容拒绝:“待我自随州回来,寻一大家为你取一字。”

“是,妾身谢过王爷。”对自个这名字本就并无什么归属感,更何况不过是取个字,苏弦自是毫不介意的应了。

洞房花烛之夜,这会儿便本该准备着洗漱睡下,尽享鱼水之欢的,可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上一回那不堪的场景,再见着眼前苏弦的这般畏态,沈琋一时却也有些犹豫了起来,苏氏胆子一向小,便连他瘫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就能将她吓的不轻,更莫提她这会儿还这般年幼……若此刻上前怕是又要被吓坏了。

罢了,还是等等,多说几句话让她缓缓吧。想起自己上辈子从未理会过的苏弦,却偏偏是在最后时刻,挽着发辫,忙的满头大汗尽力照顾自己的人,再看着比起记忆中稚嫩了许多的小姑娘,郕王神情越发温和了起来,一时却是并未意识到,素来不喜女子娇弱,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他,对着这般的苏弦却是只想着如何哄劝亲近,心中丁点未觉的麻烦厌烦。

沈琋这般想着,怕总盯着她要不自在,便自书桌上拿了一本书随意翻看,而一旁的苏弦虽有心问问之前郕王半夜立到她床前的事是梦是真,但一来并不好开口,二来打着叫郕王厌烦离去的念头,便也是一言不发。

半晌,还是沈琋抬眸瞧了瞧她,主动开口问道:“你素日在家里,都干些什么?”

自小在刘婆子手下长大的苏弦,按理说这会儿是还不识字的,更莫提什么琴棋书画,苏弦垂眸想了想,只是简短回了一句:“做些女工绣活,”顿了顿后,又加了一句:“闲时也跟着家里长辈捡佛豆,念佛经。”

郕王从未关心过她之前的经历性情,自然也不知她信不信佛,这一回趁早拿了这些话打底,日后与皇觉庵里来往便也不觉突兀了。

苏弦这头打着满心的算盘,一旁的郕王闻言却是眸光一沉:“你倒与袁氏一般,都是爱佛的。”

这目光苏弦太熟悉了,上辈子刚刚伺候郕王的时候,他的眼神里就都是这般的阴鸷狠戾,像是要生生啃下谁的肉一般,每一次都能把她吓的心惊胆战,不敢多留,便是此刻看见了,也是满心惊慌,忍不住的退了一步。

好在沈琋瞬息间便也回过了神,心想一个是真良善,一个是假慈悲,又如何比得?又见苏弦被吓得面色苍白,便只摇摇头暂且将前世放到了脑后,只起身道:“收拾收拾,歇了吧。”

洗漱方便之所都设在了隔间,眼见郕王起身去了,苏弦想了想还是没跟上去,只是叫了白鹭进来帮着换了里衣,卸了满身的钗环配饰,从侯府出门之前便是仔仔细细沐浴过的,一路坐轿进来,未惹尘埃,倒也不必再麻烦一回。

白鹭端了一盆温水进来,本想劝她暂且留着面上的胭脂铅粉,也叫苏弦坚持洗掉了,只擦了些润面的玉簪膏,解开发髻编了两股辫子,松松的垂在脑后,她本就刚过十五的生辰不久,作这般少女打扮,便越显青涩。

梳洗这事上,女子本就要麻烦些,苏弦这头刚刚收拾妥当,沐浴过后的郕王都已带着浑身的水汽回来了,进门瞧见了这般的苏弦便是一顿,继而款步行到了苏弦跟前。

郕王沈琋如今刚及弱冠,更兼军伍出身,本就身高腿长,苏弦与他一比,竟是足足差了一头。沈琋低头瞧了瞧苏弦柔软的发心,一时倒是有些纳闷,十几岁的小姑娘他也不是第一回纳了,怎么唯独眼前这个就直叫他看着就下不去手呢?

沈琋伸手虚揽了对方肩膀,虽能明显察觉到苏弦肩头瞬间僵直紧绷,好在面上还未曾露出什么明显的异色,沈琋便也只做不知,灭了烛火,放下床帐,便平心静气的闭了眼,一动不动睡了起来。

沈琋本意只是以此来安抚他这位胆小的新夫人,可拥人入怀躺下的一瞬间,他却忍不住在心内极轻缓极的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这多半月一直都浮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不是作梦,他是真的回来了,在被自己的王妃下毒谋害,生不如死的折磨了两年之后,重新回到了他没被父皇厌弃,没中了那要命的“白头枯”的时候!

沈琋生母虽不得宠,但自他十五岁时在年宴上当着宗室百官的面,拿小熏炉砸死一受伤逃跑的前朝刺客后,便自此入了皇帝的眼,被陛下称赞有大将之风,之后被封郕王,监军领兵,外至戎狄,内到匪寇,死在他大军之下更是不知凡几,后因随州瘟疫蔓延,无法可医,下令闭城放火活活烧死上万灾民后更是得了个煞神阎王之名。

这名声不好听,因着此举,他之后更是遭了朝中诸多争议,可那时父皇还站在他这一头,并无人敢在面上提起这事,加之他战功赫赫,手握重兵,便是太子与大皇兄见了也是客客气气,诸多拉拢,那时的他,如何会想到自己日后会沦落至如此不堪的境地?

被诬陷通敌卖国,拥兵自重,甚至翻出之前烧杀灾民的事大做文章,落得个幽禁王府,这且都罢了,只是袁氏那贱人在他身上下的白头枯毒,却是当真要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中此毒者,先是四肢逐渐迟钝僵硬,直到丁点都动弹不得,再往后,胡须头发会一根根变白,身躯更是会日渐萎缩干枯,且身上会开始一阵阵焦灼疼痛,一日强过一日。

初时那痛他还能勉强忍受,甚至靠着满腔的恨意还能余力保持清醒,思索前朝后宫,站在袁氏后头,害他性命的人到底是谁,他这后宅内还有多少蛇蝎妇人牵涉其中,可越往后这痛便越厉害,越磨人,像是有一把看不见的火在体内一寸寸烧掉皮肉,烤干血髓,偏偏脑子却还无比清醒,仿佛堕入阿鼻地狱,且永世不得超生。

征战多年,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知受过多少,他却是哼都没哼过一声,可唯独这白头枯……沈琋直到今日想起都依旧忍不住的浑身颤抖,每夜里闭上眼那痛似乎还会如影随形,叫他感同身受,仿似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