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府里几个姑娘坐在床边东扯西扯,不知不觉又聊到倒霉的潘竹青身上。杜若桐为大伯子忿忿不平:“你说说看,大哥怎么可能指使杀人嘛!这些当差的,不会动脑子吗?他要是凶手,那满街都是杀人犯!
”
梁伊伊由她脸红脖子粗的发泄了半天,这才好言好语的劝她:“你别激动,也不能全怪那些当差的。如今是有人亲眼目睹薛九出现在案发现场,当差的也是按程序办事嘛。”
这话让杜若桐更加不能接受。“那就算是薛九去过怡红楼,跟我大哥有什么关系啊?哪有下属逛窑子,主子跟着倒霉的!”
“唔……我怎么跟你说呢,在办案的人眼中,潘大哥是有犯案动机的人,而他的心腹出现在案发现场,他确实很容易被当做疑凶。”
梁伊伊这话是站在客观角度上说的,并没有任何实际的评价意义。但头脑简单直接的杜若桐听了有些不乐意,眯起眼睛,撅起嘴问道:“伊伊,连你也怀疑潘大哥?”梁伊伊见她脑子绕不过来,只得更加耐性的解释:“我没有,我都说了,是在那些办案人的眼中。那些人,首先得接受一个假设,那便是潘大哥睡了那个女人,那他才可能会有犯案动机。我跟你一样,都觉
得那个假设并不成立,自然也没把那所谓犯案动机放在眼里咯。”
杜若桐被她说的更加云里雾里,眨巴着眼睛嘟囔:“你说的这什么假设……什么冻鸡……我怎么听不太懂呢?”
梁伊伊被她蠢萌的模样逗的心花怒放:“不需要你太明白,你跟我都不是办案的人,我们怎么想都没用,关键是怎么改变官府的想法!”
她这话音刚落,屋外就响起一把男人爽利的声音:“大白鹅的老婆果然聪明!”
屋内的小娘子们起先都是一愣。只有梁伊伊疑惑的说了句:“这讨人厌的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杜若桐呆滞了几秒,猛的从床边站起来,涨红了小脸飞奔出去:“相公!是我家相公!”“恶少?”梁伊伊也吃了一惊,接着想起上回小白脸回来与她相会的事,心中又是一阵狂喜:“莫非我相公也回来了?”说完,不由多想,穿起衣裳,急急忙忙下了床,往屋外走去,满心希望自己一跨出房门
,便能迎上那张朝思暮想的白脸子。
可现实总是那么的残忍,屋外夕阳下相拥的身影,此刻显得她更加落寞孤单。不过重逢的时刻,总是美好的,她片刻失落之后,便又浮上了和煦的笑容。
“相公……呜呜呜……”杜若桐颤抖的小肩膀此刻在恶少怀里显得单薄娇弱。梁伊伊不经意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阔别多日的恶少。从军后的他,似乎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原本显得有些消瘦单薄的身板,如今变得宽厚壮实许多。眉宇嘴角间的俏皮不羁还在,只是面容上似乎多了一丝淡
淡的沧桑。“经历过战争,恶少真的长大了呢。”梁伊伊心里默默的感叹。
“好啦好啦不哭了,本来就不好看,再哭更丑了。”恶少轻拍若桐的背脊,说出的话虽讨人厌,语气却温柔的出水。
若桐离开他的怀抱,抹了抹眼泪,硬着嗓子埋怨:“唔,我都没嫌你臭,你居然说我丑!”
梁伊伊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倚着门框笑出声:“噗!哈哈。”
“我臭?”恶少难以置信的伸出胳膊闻了闻。
若桐皱着鼻子问:“嗯你几天没洗澡啦?”
“好像是有好些天了。奇怪我自己怎么闻不到?”他也不想想,从大营离开的那天,他正在蹴鞠,接着便日夜兼程的往回赶,到了府中,尹亮劝他洗澡,其实就是怕他被少奶奶嫌弃……
此刻杜若桐又想粘着他,又顾及他一身汗味的模样,惹得他有些恼火,拽过她就箍在怀里不肯放。
梁伊伊笑着接过他的茬:“因为你臭习惯了嘛,习惯成自然。”
被恶少箍在怀里的杜若桐好不容易才把脸解放出来,缓过气便反驳梁伊伊:“不许你说我相公臭,你家醋坛子是元帅,最臭的肯定也是他。”
梁伊伊对她做个鬼脸:“再臭我也喜欢。”
常雄的声音打断了几个年轻人肆无忌惮的笑闹:“嗨,在外头打仗的男人各个都这样!这算什么事儿。”
“常伯伯!”恶少这才放了杜若桐,规规矩矩向常雄施了一礼。常雄走到他跟前,上下打量这个脱胎换骨般的出色年轻人,眼里藏不住的赞许之色:“你在军中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好样的,将来必定也是个帅才!”他这话出自真心,丝毫没有夸大其词故意吹捧的意思。
十几年的忍辱负重,多年来的侠肝义胆,身在权贵之巅却无视利禄功名,一朝入将门便踢翻敌军的包围,营救万千将士……如今在常雄心目中,潘誉这个小儿子,丝毫不比自己的儿子常远兆逊色半分。
被心中一直默默敬重的前辈当面夸赞,恶少竟也腼腆了起来。“晚辈这都是多亏了常元帅一路提携指点才能有今天。”
常雄拍了拍他的胳膊,和颜悦色的说:“他的信我刚刚看过了,先一起用饭,然后咱们慢慢商量这个事儿。”
“谢常伯伯!”
几个年轻人跟在常雄身后往饭厅的方向走去。梁伊伊压低声音问恶少:“我家相公没回来?”
恶少笑着跟她打趣道:“他人虽没回来,魂就一直扎你这儿没走,非让我这次把你带过去,生怕你跟人跑了。”
“谁……谁答应他要去了……”女人总爱口是心非,嘴上说着“不”,心里其实早已乐开了花。
恶少脚步未停,撇她一眼:“你不去啊?军令不可违,到时候我只能用绑的了。”他还真敢!
“绑你妹!”梁伊伊脱口而出。
恶少立刻接茬,不过是对着杜若桐说:“娘子,你以后多了个小姑子。”
“你个恶臭少!”
杜若桐坚决站在老公这边,掐了梁伊伊一把,嘟囔着骂道:“不许骂我相公!你个臭帅夫人!”梁伊伊心里觉得好笑,这丫头,也不想想没有恶少在的时候,都是谁陪她八卦打屁度过她那苦闷无聊的独居时光的……“杜若桐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我祝你今晚来大姨妈!”她这话还有点羡慕嫉妒恨的意思
。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没有姨妈。”
饭桌上,常家人盯着恶少,你一言我一语,向他打听着常远兆在军中的事情。在那种通信技术落后的时代,思念一个人最实际最常用的方法,便是反复念叨。酒菜过半巡,常雄见恶少双眼疲惫,想是疲于赶路,没好好休息过。便干脆将话锋切入主题,好让他们早些回去歇息。“景元,咱们这儿没外人,你哥哥这事儿你是怎么打算的?说来听听,看我该怎么帮你
。”
“实不相瞒,晚辈只是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可毕竟都是传言居多。还尚未听我大哥亲口说清楚来龙去脉,所以目前还没什么头绪。”
常雄想了想,对他说:“嗯,这样吧,明日找个机会,我带你去见你哥哥。”
“那就有劳常伯伯了!”
恶少有礼有节的模样,让常雄感到有趣,忍不住笑着开起他玩笑来:“嗨,看惯了你吊儿郎当的样子,猛然见你这么彬彬有礼,还真不太习惯。”
“噗!”“哈哈……”桌上的梁伊伊和杜若桐忍不住笑出声。而恶少双颊微红,不知该如何作答。几个长辈当中,他觉得常雄算最严肃的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当真会拿着戒尺打孩子的父亲,如今看来,不但没什么架子,还挺喜欢开玩笑。不由的在心中嘀咕起来:“比
我家老小子好相处多啦!这大白鹅小时候到底有多顽劣,才能让他老子动手打他……”
刘氏在一旁笑着斜睨了常雄一眼:“老爷别开孩子玩笑,人家东都侠都不好意思了。”
梁伊伊立刻声援婆婆:“哎哟哎哟,好像还真脸红了,恶少居然还会脸红……好新鲜!快把面具给他戴上遮一遮!”
恶少转过脸望向她,眉头微蹙,欲言又止。
她被看得莫名其妙,疑惑的问:“你想说什么?”
“临走时你家相公让我带句话给你。”
她整个人一瞬间被点亮了:“什么话呀?你怎么不早说?”
“这不是一直没机会说么。”
“快说快说。”
他扶着额头,想了半天,最终抬起头,一脸为难的说:“我忘记了。”
“你这是故意的!”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种说法在某些时候看来是很荒谬的。例如韩仙儿的命案,牵涉两位疑凶,庶民在牢里接受严刑拷打,“王子”却在东街驿馆内休假,除了没什么自由以外,并没受任何罪。常雄带着恶少熟门熟路来到驿馆门口,替他打点好守卫将士,便任他自己进去探望兄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