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肥猪拱门(2)(1/1)

丁义不动声色,把茶杯放在八仙桌上,微笑着对阿扁说:“愿闻其详。”

“满家镇上,有一个满老爷,是远近闻名的大户。”

“知道,”丁义点点头,“说起满老爷,被人称为当代孟尝,疏财仗义,好客豪爽,黑道白道,都吃得开。怎么,老兄,你要打满老爷的主意?”

“俗话说,树大招风。满老爷这几年左右逢源,着实挣下了好大的家业。置办了良田千顷,毫宅百间,按说呢,这人圆滑世故,老于江湖,可有句话叫做自作孽,不可活,满老爷虽然威风八面,但他的大儿子满虎生,却不给人作脸,这个满虎生,眼下在南京城里,担任和平军守备二师的排长……”

“那不是很好吗?在队伍上当排长,也很威风啊。”丁义笑道。

“老弟有所不知,他若好好当排长,自然无话。但偏偏这人受了别人的教唆,暗地里同乱党勾勾搭搭,眉来眼去,丁老弟,眼下是日本人的天下,你想想,若是犯了‘私通乱党’这一条,那将会是什么样的重罪?”

“哈哈,”丁义仰头一笑,“阿扁兄,你是说,咱们去向日本人告密?得一笔赏钱?”

“不不不,”阿扁得意洋洋地摇摇花白头发的脑袋,“告密?那有什么意思?再说了,说他勾结乱党,并无真凭实据,只不过是捕风捉影而已。搞不好,反而打不着狐狸惹一身臊。依老弟的江湖经验,难道没看出来这一票买卖,其实值钱得很?”

“你是说,去敲满老爷一杠子?”

“没错,”阿扁瘦削的腮帮子一阵咬动,恶狠狠地说:“有肉不吃,饿死活该。人在江湖走,富贵险中求,满老爷虽然财大势大,交游广阔,黑道白道通吃,但只要咱们把这一杠子拿捏得好了,狠狠敲他一笔,十拿九稳。”

丁义笑吟吟地瞅着阿扁象恶狼一样贪婪的样子,手里夹着烟卷不动声色,心里说道:“我要让你活着走到满家镇,那只能说是大慈大悲了。”

李大脑袋叼着烟卷,在旁边笑模笑样的吞云吐雾,并不搭话。丁义眼珠一转,把目光转向李大脑袋,“李兄,你的意思呢?”

“哈哈,老弟,这一票,恕愚兄不能援手了。你想想,以我现在的身份,兼着乡长、自卫团长,举手投足都树大招风,盲目参与反而坏事,不如暗里给两位牵线搭桥,效果最好。日本人那里,就由我去应付好了。”

丁义听了,心下雪亮,李大脑袋这是在耍滑,满老爷并非好惹的主儿,弄得不好,很可能鸡飞蛋打,李大脑袋这一抽手,若是阿扁搞成了,他坐地分赃,乐享其成,搞不成,他一推六二五,装作没事人,这家伙才是老江湖。怪不得,他大老远地去找慈明,慈明没找着,又把自己给弄了来,真是个老奸巨滑的家伙。

“哈哈,”丁义仰头一笑。

“丁老弟,你觉得怎么样?咱们联手做局,搞它一票,你负责找几个贴靴的,补网的,只要口风严实,油水可大得很呀。”

“没问题,”丁义爽朗地一口答应下来,伸手打了个响指,“阿扁兄,我手下有几个弟兄,就在附近。都是眼里有活儿的熟主儿,贴靴补网,都还称手。只不过这个局做下来,只怕是得费些周折,分成几步。”

“愿闻其详。”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做咱们这一行,江湖上十大骗术,风、马、燕、雀、瓷、金、评、皮、挂、彩,第一步,就要取一个‘风’字。风者蜂也,象马蜂、蜜蜂一样,聚散飘忽,叮人于不防。”

“英雄所见略同,”阿扁扬起脑袋呵呵一阵奸笑,“老弟,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此道高手。我琢磨半晌,也是想到了一个‘风’字。想那满老爷权势非凡,手下能人众多,若不使风术,做个迅雷不及掩耳,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李大脑袋虽然也是老江湖,但对于这些诈盗们的“专业术语”,却也一知半解,他挠挠大脑袋,“两位,别光说黑话,把兄弟给弄糊涂了。”

“嘿嘿,李老弟,在满家镇,满老爷是地头蛇,可眼下日本人是强龙,要想把满老爷压得出油,只有凭着日本人的力量……”

“你是说,冒充日本人?”李大脑袋吃了一惊。

“不用冒充,”阿扁的眼里又放出恶狠狠的光来,“只需要把局给设好了,钓饵放足,满老爷自己就会钻进套子里,只要丁老弟手下的人演得象,不走风,嘿嘿,咱们就净等着这头肥猪拱进门儿来了。”

“哈哈哈,”丁义又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阿扁和李大脑袋也都仰头大笑,三个人各怀心腹事,却是同声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客厅都响起嗡嗡的回声。

客厅的外面,小雨越下越密了,玻璃窗上,雨珠一道道地从窗上滑落下去,远处天边,响起隆隆的雷声。

就在他们在这间华丽的客厅里“共谋”诈骗行动的时候,陈榆、腊梅、阿混、游老三等一行人,冒雨从白枫寺里出发了。

“糟糕,”腊梅紧跟在陈榆身后,“你注意,别把脸上的化妆让雨水冲掉了哦。”

“真麻烦。”

寺外停着两辆带遮阳棚的花式马车,是富贵人家出门常坐的那种,车帮上还蒙着软垫花布,除了穿着光鲜,衣袋里露着银怀表链子的陈榆,其他人打扮得也很体面,阿混一身时髦的学生装,腊梅白衫黑裙,就连游老三和老铁,都穿着整整齐齐的蓝色工装。

“老铁,你从来没坐过这么高级的马车吧?”游老三打着油布伞,坐在车帮上,得意洋洋地说:“当年我在南京城里拉黄包车,我那车,比现在这辆强,装得可真漂亮,挂着黄铜铃铛,黄绸子坐垫……”

“你就吹吧。”

马车顶风冒雨,向前走去。雨滴打在车棚顶上,一片叮叮咚咚声。远方的群山,连绵起伏,在雨里迷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