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就寝时间,被提个醒的叶箐箐抵着裴闰之不让他靠近自己。

没有任何防御措施,万一她那啥了怎么办?!

“天色已晚,好好睡觉。”叶箐箐挥挥手让他就地躺好。

“嗯?”裴闰之扬扬眉,瞧着用棉被拢起来分隔床铺的那条‘三八线’,“小箐箐这是何意?”

“嘘,安静。”叶箐箐小脸严肃,“我感受到神明的旨意,劝诫咱们要修身养性。”

“然后呢,”他俯身过来,轻吹口气,“继续说下去。”

叶箐箐躺在床上,拉起被子盖住自己,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闷声道:“我们快点睡觉吧,明天还有正事要办。”她恨不能全身都挥发出‘不做’的气息。

裴闰之垂眸凝视她好半晌,长长的眼睫在烛光下拖出一片剪影,“且容我猜猜……小箐箐这般拒绝我,是因为高峰回来了,还是为着二婶那句话?”

啥?叶箐箐眨巴眨巴眼睛,这跟高峰有半毛钱关系?

“你不想要我的孩子?”裴闰之轻声问道,一针见血的。

这家伙未免也太机敏了吧,叶箐箐颇为心虚的挪开视线,“我没说。”

“但是你这样想了。”裴闰之微微眯起双眸,一手捏过她的下巴,让她正面对着自己。

他似笑非笑地:“若是不能给我个满意的解释,我会惩罚你的哦~小箐箐。”

卧槽?又想打着惩罚的名义占她便宜,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忍,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啊,今晚就要‘振妻纲’!

“方才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那种话,我很生气,”叶箐箐鼓着脸指控道:“作为惩罚,三天不准碰我。”

裴闰之不无好奇:“哪句话?”

叶箐箐抬了抬下巴:“你自己知道。”

才不信他会不明白呢,喜爱装傻的家伙,叶箐箐这样想着,原以为裴闰之又会故技重施,谁知他却翻个身在她身边安然躺下来。

“睡吧。”

吹灭了灯烛,室内顷刻间被黑暗包围。

两人双双躺在床上,中间隔着一拢被子,气氛突然安静无声。

叶箐箐两个眼睛转来转去,不由猜测起裴闰之的心思来,他居然这样轻易的就退让了?

难不成又有什么阴谋……毕竟他总是不按牌理出牌,半是胡思乱想半是心中戒备的,叶箐箐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直至天光大亮,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身旁的人不知何时早起了,并不在屋里。

叶箐箐呆坐在床上挠挠头,尚未清醒的脑袋晕晕乎乎的。

今日泰然商行要在城西处设立粥棚,早有人在那边弄了几个土灶台,架上两口大锅,顶上架起乘凉的木棚子,引得许多人围观。

“大兄弟,这是要干啥呢?”有不知情的路人问道。

“一看你就是外来人吧,哈哈哈!”附近摆摊的大妈爽朗一笑,道:“这些人是裴家的,此处是他们往年施粥的地方,我猜啊,又要广发善心咯!”

确实,又不是第一回施粥了,知情者见这情景早就群情涌动,一个个眼睛盯着那些搭棚子的人,就等着他们开口说话。

更有那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听闻议论声挤进来,眼巴巴的望着他们问道:“你、你们说的可是实话?真的会有人肯给我们吃的吗!”

“要是别人家我不敢说,泰然商行一定会的,你们是不知道哇,这家人心地好,承蒙上天眷顾生了个神仙似的儿子,都说是善财童子转世呢!”大妈笑呵呵的解释道。

她这话也不算夸大,裴闰之小时候长得好,逢人就夸他是小仙童,也就是他出生以后,裴家生意更加水涨船高,开始了每年施粥的规矩。自家赚的钵满盆友还不忘了满城百姓,多好的人呐!

后来小公子慢慢长大越发俊秀,倒没多少人继续说什么仙童了,改为如玉公子一类的称呼,还不止一个,杂七杂八的都有人叫,不过最多的还是唤他少东家。

此时闻讯聚集而来的饥民们才没心情听什么善财童子的故事呢,他们只关心是不是真的要施粥,什么时候才能填饱肚子。还没到嘴之前,一切都是虚的。

在一干人等注视之下,凉棚灶台总算是搭好了,一排过去四个土灶,还有旧木桌若干。

一个扎着短衬的伙计拿出铜锣敲了敲,吸引来所有人瞩目,指着一块立起来的木牌道:“诸位瞧瞧这里哈,我是泰然商行的阿六。”

偌大的木牌上写着四个大字【施粥七日】,有认识字的人立马欢呼起来。

阿六继续一锤铜锣示意他们安静,清了清嗓子道:“如今的状况大家伙都知道,天地不仁,连着半年不见半滴雨水,咱们百姓吃什么喝什么?若是遇上太平年间,皇帝老爷还不早早开粮赈灾,可是坏就坏在西南战事不断啊!”

“连失两座城池,百姓流离颠沛、国家损失惨重,只是再怎么样日子还得过,就是没有雨水也不能渴死自己对吧?”“今有我们泰然商行的少东家——裴二少爷,心怀怜悯,不忍世人受苦,这不……”阿六又敲了敲木牌子,道:“都看清楚了吧,施粥七日!”

最后四个字,引得众人欢呼雀跃,七天啊,连续七天不愁没饭吃,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阿六举起手来示意自己还没说完,“大家伙别着急哈,咱们商人虽然号称无利不往,但是怎么都不会自己大鱼大肉坐看世人受苦,正所谓散得多才赚得多。”

“我们泰然商行呢那绝对是良心商户,旗下粮油铺子决不趁机涨价,酒肆茶馆一律降低一层价格,有需要买米买粮喝茶喝酒的,可都尽管来!”

听闻此处有施粥,城里人争相走高,到处都乱哄哄的,现场更是人头济济。听了阿六说的话,顿时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现在不涨价的粮铺可真没有!”

“是啊,这天气不知何时是个头,我们家现在都不敢吃干饭了。”

“还是泰然商行好呀,以后都去他们家买,真正的童叟无欺!”

在阿六说话的功夫,四个灶台的柴火早就架上了,几口大锅同时熬粥,很快就飘出来米香味。

‘咚咚咚!’阿六又敲了敲响锣,吆喝道:“白粥还没熟哈,大伙看看我这边。”

招手让人把一大盆处理过的蝗虫端上来,即便摘掉了脑袋翅膀,前排眼尖的群众还是认了出来:“蚂蚱啊!”

“没错,”阿六笑着点点头,“都知道不仅是干旱肆虐我们的田地,还有这些可恶的蚂蚱。”

是啊蚂蚱专吃叶子着实可恨,只是,现在把它们这样装盆里,意欲何为?一时间大伙都眨巴着眼睛默默看他。

阿六瞧了瞧那口油锅,让人把蚂蚱端下去丢进锅里油炸,在群众哗然声中,浓浓的香味飘散出来。

“天啊那是什么!”

“居然把蚂蚱给炸了,这味道也太香了……”

“不会是给我们吃的吧……”

众人絮絮叨叨,那些饿了许久的人直接猛咽口水,他们几乎都想扑上去了,还问什么能不能吃,他们只想快点吃到嘴里!

“今天呢会给你们一人发一只油炸蚂蚱,明日后日想要吃的人则要自己抓到活蚂蚱来换取。”阿六挥挥手大声道:“听明白的人就过来这边排队,白粥人人有份,现场若有敢抢食抑或打架闹事者,一律赶走没得吃,下回也不准来,严重的还会让差爷拖走。”

经他这句话一提醒,只关注着灶台的群众这才发现,外围不知何时来了好些官差,帮忙维持秩序。

这些人显然是裴闰之向县太爷借来的,县令自认无力解救灾民,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施以援手,他自然要做出表态鼎力相助。希望继裴家之后还能有别的富商出头救济灾民,这才能共渡难关。

不得不说,有了这些差爷助阵,流民们基本都老老实实的。许是饿久了,就怕自己一闹腾,人家不施粥了,到时候真的没地哭去。

白粥煮熟之后,每人一碗,因是碎米煮的,还有些陈年旧米,瞧着非常稀。

三分之二的米汤,三分之一米粒,虽说有些清汤寡水,但饥民们无不小心翼翼的捧着。

裴家虽说是当地富户,但绝不是那种家财万贯富可敌国的,如今僧多粥少,只能往锅里多添水,毕竟七天时间要用掉的米可不是小数目。

而那油炸蚂蚱受到了强烈欢迎,有些流民可以说是三月不知肉味,如今一口金黄香酥的蚂蚱嚼进去,差点没哭出来。

这一碗清粥喝完,就要等明日此时才开放了,众人上交了瓷碗,飞也似的奔出城外,抓蚂蚱去了!

阿六可是说了,明日换取油炸蚂蚱是等额兑换,你给出多少只,就能得到多少只。

先不说油炸蚂蚱本身滋味喷香,就它好歹也是油炸的,身上带着油水,对一群饥肠辘辘的人来说,别提多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