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虽然是带着剑向前刺去，柳红颜从不觉得自己能够成功，她只不过是做一切自己能做的事情而已。妄死海上的苔藓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竟然在那一瞬间纷纷飞起，也是这个时候，柳红颜才看清，原来所谓的“苔藓”根本就不是苔藓，而是一只只小飞虫，还会发着绿色荧光的那种。

就在飞虫们聚集而起的那一刻，妄死海上吹起了一阵风，一阵香风，风里是柳红颜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桂花。

手把一枝物，桂花香带雪。

和别人不同，柳红颜就喜欢一些很“俗”的东西。古来的文人都喜欢梅花的高洁、菊花的隐逸、莲花的淡薄……她不一样，她喜欢大红的花儿，喜欢那些有着浓浓香味的花儿，桂花就是她最喜欢的那几样之一。清可绝尘，浓能远溢，桂花的香不是侵略性的浓郁，不会让人恶心，这样的味道就像是可口的点心，甜甜的味道让人心情愉悦。

“你愿意听一个故事吗？”一道机械的女声在空中响起。

柳红颜向前掠去的身影也随之停下，她的目光转向巨藻上蝶后的残骸，此刻，那破败的翅骨竟然在空中挥动起来，或许是因为绿苔藓已经消失，赤红的翅骨从远处看着，竟然有些血腥与诡异。

“你说吧。”没说愿不愿意，她只回了一个你说吧。而随着她的这一个回答，蝶后挥动的翅骨又再一次静止。

“在很久很久以前，华圣蝶族还不存在。”

柳红颜也不着急了，抱着剑直接在妄死海上坐了下来，看着眼前飞舞的萤虫，绿光在空中聚集成一只又一只小蝴蝶，很小很小的蝴蝶，一只一只都只有半个大拇指大小。

“中清界也还不叫中清界，那个时候，人人都活在凡界里，渴望能够被仙人点化。”

绿光又在空中变出另一种影响，整个世界仿佛是一座监牢，而四域则是监牢的围墙。在监牢中间，关着很多很多的大妖，其中就有一个很像眼前的巨藻。只是，那巨藻要比现在大上不少，张开的藻叶足以覆盖南山甚至是玄玄宗。

“为了获得进入圣地的机会，每一天都上演着一轮又一轮的杀戮。”

萤虫又迅速飞舞，在空中结出战争的影像。中清界的斗法其实挺有意思的，个个手里都拿着三叉戟，然后互相施法互相掐，看到这场面，柳红颜脑子里忽然就出现了海神波塞冬的影像。

“也许是血腥的杀戮感动了神明，在几万年前，神终于降于世间。只不过用了七天的时间，他就终结了一切杀戮，还划出了北海、东海与西海，唯留下南域的幻山与圣地相接。”

“然后呢？”

蝶后的翅骨又开始挥动起来了，空气里开始有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然后神明点化了我们。”

绿光在这一瞬间聚出这样的景象，原本身形娇小的蝴蝶们在一瞬间生长，而后变为人形。它们是如此的欣喜，以至于忘记对神明跪拜。而隐于光晕之中的神明，似乎是发怒了，他的手再一次抬起。

“可是因为先祖的无礼，所以神明又给了华圣蝶族一个诅咒。”

“什么诅咒？”

“只要华圣蝶成年以后化为人形，就会失去所有记忆所有情感变得如同木偶一般。”

蝶后的翅骨又折了一根，断裂的翅骨从高空中坠落，瞬间吸引一大片萤虫附着其上，还没等到翅骨落地，早已被成群成群的绿色萤火虫吃了个干净。

“是清越帮你们解了诅咒吗？”无名氏是这么称呼那个住在妄死海里的妖怪的，他每次叫出清越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总是很沉重，又总是很快乐。

蝶后还在挥动着翅膀，空气里嘎吱嘎吱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也是这个时候，不知道是不是眼花，那个带着自己去南山的小华圣蝶竟然围着蝶后扑腾起来。

“是的，是清越姑姑为我们解了诅咒。”

“可是你化为人形的时候依然没有情感。”

“化形是神明赐的，诅咒也是神明赐的，只要我蝶族还有人选择化形，那么我们就必须要接受自己的结局。”

“所以现在你们是来报恩的？这些年遍布四海八荒的迁徙也是为了找到解救之法？”柳红颜还记得书上对于华圣蝶的描述，虽然大本营在南域幻山，但是其余地方都多多少少会有华圣蝶的存在。而从萤火虫们拼起来的景象来看，华圣蝶最初只在南域幻山才有，因为神明只点化了这一个地方的小蝴蝶。

“不错。清越姑姑虽不是因为先祖才被封在妄死海，但我们华圣蝶族却从不敢忘记当年解救之恩。”

蝶后说完这话，一直挥动的翅骨终于静止，因为剩下那不多的翅骨一整块都从她的身体上脱落，而她也从蝶形慢慢转化为人形，一身红衣的女人无力趴在碧色的巨藻之上，无论她曾经如何叱咤风云，现在也不过是在等死罢了。

而那只小华圣蝶也不扑腾了，它静静落在蝶后的身上。

柳红颜再一次握紧了手中的铁剑，直直想着碧藻冲去，一剑劈下，剑尖没入海藻的身体里，流出了绿色的汁液。与此同时，柳红颜的脸上没有一点点的欣喜，她瞧准了方向向上掠去，接过了从巨藻上跌落的女人。

一个红衣的女人，她赤色的双眸像血一样。

“人死是不能复生的。”柳红颜对着红衣女人这么说道，言语里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同情。

“我知道我救不回来的，我只是不相信而已。”从不张口说话的蝶后，这一次她的嘴唇竟然嗫嚅着说出了这样的话，机械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蝶后的眼睛里竟然滑出了两行泪，那是红色的泪水，不过却并不是鲜血。因为在那泪水里，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绿色的萤虫似乎是感应到什么，这时候也不在意蝶后的残骸了，而是纷纷朝着巨藻飞去，就停在巨藻的伤口上，就好像是在治愈这株没有灵魂的海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