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瑶看到她来了以后, 却出声阻止:“芝儿姐姐, 您怎的到现在才来?祖母病重,你却还在屋里歇着,当先不担忧祖母, 却先担忧惠姨娘。”
说着说着, 居然也梨花带雨似的哭了起来。
几个人全都转头看向顾云瑶,露出有些心疼的面容,尤其是蔺老太太,最近顾云瑶一直被养在侯府里,养在她的身边, 她待这个孩子的感情, 随着日子的渐长, 也是越来越不一般了。就好像是二女儿蔺月柔回来了。倘若如今真的有谁敢欺负她的小外孙女,她真的能书信一封, 去告诉云瑶的舅舅!
把孩子搂进怀里, 王妈妈说过的话再次出现在蔺老太太的心里,她抚着云瑶的背,期望抽抽噎噎哭着的她能好受许多。
惠姨娘会哭, 她也能哭呀。比哭,谁不会呢?
顾云瑶哭得是真的惨,断断续续地继续说道:“平日祖母虽然宠我,也是因为我娘不在身边了, 每个孩子在祖母的心里, 其实都是一样的。过年的时候, 祖母还想过要给云芝姐姐多备点料子做几件新衣裳,大房的两位哥哥们也有,云芝姐姐却把这样的事忘了,祖母病了也不当先过来瞧瞧,是在怨祖母把惠姨娘罚了,将文哥儿养到安喜堂了吗?”
顾云芝脸色煞白,她看到顾德珉听完顾云瑶的一番言论以后,也偏过头来静静看她,除此以外,大伯父大伯母还有大房的两位公子也偏头过来看她。她的身子一时发僵,说不出一点话。
什么时候她有说过在怨祖母了?顾云瑶居然狠狠抓住了她们自身的软肋。
顾云芝真的无话可说。她的双手渐渐开始发冷,忘了还抓在顾德珉的衣摆上面。顾德珉一拂衣袖,皱着眉,居然把她给拂开了。
顾云芝才想起来,她爹是高兴了才会对她好,不高兴了就会怒言相向的人。这个不高兴也取决于他的仕途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顾老太太病重,万一真的有什么问题,万一真的身子不行了,如今是顾德彬和顾德珉的上升期,在朝中,大爷顾德彬暂且可以不论,顾德珉是正四品的官员,还可以往上再升一点。
顾老太太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对顾德珉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要在家里守孝三年,意为丁忧。三年的期间,朝廷内部可以发生许多转变,顾德珉也不想这期间出什么麻烦,太子大选在即,是个很关键的时刻。
顾云瑶还没有说完,继续道:“云芝姐姐从来都跟在惠姨娘的身边养着,文哥儿也有惠姨娘照料,惠姨娘却身在福中不知福。大年三十那日害文哥儿落水,祖母将文哥儿接来养着,也不过是因为想叫惠姨娘好好反省。可惠姨娘非但不反省,还整日怨祖母待文哥儿不好。祖母待文哥儿如何,安喜堂的丫头婆子都是有目共睹的。我方才听薛妈妈说,文哥儿整日哭闹,闹得祖母不得好好休息,这才引了偏头痛。太医也说了,这是祖母新落下的病。”
她目光直直地看向惠姨娘,虽然还在哭,一个字一个字咬词很清晰地说道:“上元节前日若不是惠姨娘擅自跑来见文哥儿,给他一盏什么花灯,文哥儿也不至于如此哭闹。”
这事她是从那次来侯府看望她的大伯母口里知晓的,也要感谢肖氏给她带来了这么一个消息。
惠姨娘听后,还想狡辩,才出口说了一个字,顾德珉竟然声音狠狠的与她说道:“够了!你看看你教的好儿子,整日只知道要缠着你。若是我小时候,文哥儿这般大的时候,已经去进学用功读书了。再大些的时候,也被分了独立的院子一个人住。再看看文哥儿,如今成了什么样子,除了知道找你以外,一无是处!”
他竟然用一无是处来形容自己的孩子。惠姨娘低眉笑了一下,口内几乎快咬出了血。
她之前太得意了,今日的教训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顾德珉能如何对他的结发妻子,就能如何对她。
她曾经还得意地认为,蔺月柔是个有眼无珠的女人,连个男人都保不住。她呢,不也是顾德珉手心里的玩物?
惠姨娘冷笑了一声之后,不再开口多言了。也放开了他的衣摆,站起来默默站到一边。
顾云芝看到母亲如此,也跟着站了起来。地上只有方嬷嬷在跪着。
蔺老太太有些发懵,顾府里竟有这等事!
更关键的是,她从顾云瑶简短的说话声中得知了另外一层信息,顾德珉果然不疼爱她的小外孙女,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若是逮着了机会,她定饶不了他!
要不是念在顾德珉还是云瑶的亲生父亲,蔺老太太差点上去抽他一个耳掴子。
她定定地看了一眼顾德珉。顾德珉被蔺老太太能吃人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内宅的事务他鲜少过问,但今日事关顾老太太,事关文哥儿的去向,那就不能不问了。
顾云瑶只能说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最终决定权还是落在顾德珉的手里。
所有人都等着他说话,那些丫头婆子们也都看着他,顾老太太病重了,还是因文哥儿所起,大房这边也等着他的交代。
本来文哥儿只是暂且接到顾老太太的身边养一段时间,没准还能送回惠姨娘的文轩阁,因为老太太的身体今非昔比了,她还得照顾顾云瑶,以前顾府的大小事由,顾老太太已经很少过问了,怕她劳心过重,两个儿子都舍不得她。
年后顾德珉一直没能和顾老太太商定好文哥儿该由谁照料,临时出了顾云瑶生病的事,只好先把文哥儿的事情搁置了。
没想到,事情就坏在这几天。
顾德珉心里一沉,只好说道:“文哥儿是不能再待在老太太身边养着了。”
初听到这里的时候,惠姨娘略略抬了眼,看向他,还以为有一线生机。顾德珉接着说道:“当然也不能再送回惠姨娘身边养着。省得养出个顽劣的性子,却又不自知。”
方嬷嬷睁圆了眼睛,看向他,还想求他:“二爷,您不能如此啊!都是奴婢的错,平日都是奴婢不好,太宠着文哥儿了,和惠姨娘没有关系!您要罚就罚奴婢吧,奴婢愿意领受了一切责罚,只要您放过惠姨娘。”
她重重地一叩首。
放过?何来的放过一说?顾德珉眼眸淡淡地看着她,蔺老太太的眼睛还总是死死盯着他,顾德珉暗中掐了掐手心,说道:“赵姨娘那边一直没有一儿半女,我这几日去了她那里,与她说了很多话,也问过她的意思,她性子沉着,喜欢小孩子,养在她的身边不错。”
然后他又提到了养了一个女儿的柳姨娘,也就是庶女顾云梅的母亲了:“柳姨娘那里也是个不错的地方,正好文哥儿和梅姐儿的年纪相仿,两个人待在一处做个伴也不错。”
惠姨娘站着,指尖都有些发颤,每一句顾德珉的话都深深烙印在她的心里,一直在叫自己要冷静要克制。
惠姨娘淡淡一笑,最终决定破釜沉舟一回:“老爷您说的没错,妾身也认为,若是文哥儿放在赵姨娘或是柳姨娘那里,才能养得好文哥儿,如此一来也省了老太太的烦心事。还是老爷的决定英明,妾身无话可说,一切都依老爷的意思去办吧。”
至于究竟是送到赵姨娘身边养着,还是送到柳姨娘身边养着,随后再定夺,那都和她的决定没有任何关系了。
狠狠掐住指尖,手心里几乎掐出了一道道细小的痕迹,惠姨娘只笑着站定,与他温婉说过话以后不再多言了。
顾云芝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她以为她听错了,惠姨娘不是说过,弟弟就是她们母女两个日后的靠山吗?
这么轻易就被人夺走了以后,弟弟一旦养在别人身边的时日多了,很有可能与她们母女两人的感情越来越生疏淡漠。她不信惠姨娘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她又违背不了父亲的意思,更奈何不了顾云瑶!
顾云芝微微颤了颤,也不再多说话了。
事已至此,到了更晚的时候,顾府里灯火渐亮,顾云瑶因为心疼祖母,舍不得离开顾老太太的身边,蔺老太太过来问她要不要回侯府的时候,顾云瑶先拒绝了。
蔺老太太也知道眼下是顾老太太度过难关的关键时刻,若是当真挺不过去,有可能是顾云瑶守在她身边仅剩不多的日子了。
她怜惜外孙女,她小小的一个人坐在圆凳上面,一直握住顾老太太的手心,守在榻边不肯离开。蔺老太太只好领着王妈妈先退出去,走前也没有和她道别,她是不忍心打搅那个孩子。
顾德彬还有顾德珉亲自去送了蔺老太太到门口,侯府前来的马车已经恭候多时,王妈妈扶着她先上去了。
太医早先因还有其他要事处理,被顾德珉他们派了马车送走了。
在路上,蔺老太太想了片刻,心里有许多的不舍得,还是与王妈妈说道:“回头就把瑶姐儿的衣物收拾好了送过来吧,那个孩子还是待在顾府更为合适。”
王妈妈应喏。明白她的意思,毕竟顾云瑶出自顾府,与那位顾老太太才更加亲近。
也不知道此番下来,顾老太太能不能挺过去。听说是顾府二位爷仕途里的关键期,顾老太太说什么都不能出事。
马车稳稳当当地回到侯府的时候,夜已黑,管事恭候多时,和几个守门的护卫合力把大门打开,马车缓缓进入。
蔺老太太刚下马车,才到了前厅,就有另外一个管事过来交了一封书信给她:“世子那里来信了,还请老太太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