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二楼一时之间鸦雀无声,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见。

陆小凤倒吸一口冷气,不管不顾的试图翻窗逃跑,可惜他拖到地上红斗篷早就被李玥推动木桌死死压住,他人还没站起来,身体已经由于惯性作用又坐了下去。

李玥歪着脑袋眨眨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陆小凤,后者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知道自己无路可逃,他对着李玥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再看不出半分先前游戏人间的肆意模样:

“好久不见,你不是在朔州吗。怎么,关外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唉,说来话长,我与陆大侠一别之后,已有数年,心中颇为思念,”李玥一把扯住陆小凤的袖子,双眉似蹙未蹙,别有一番幽愁暗恨,“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陆小凤万分艰难地从李玥手里拽回袖子,全程维持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先……先说好,我只喜欢女人,不断袖的……当然,我也不、不会用什么奇特的眼光去看待断袖之人。那个……哥,你的缩骨功和易容术可比我认识的猴精厉害多了……你能用你原来的声音跟我说话吗?”

李玥的女性特征再明显不过,陆小凤始终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童年好友是个女人,这倒不能完全怪他或者李玥。原来陆小凤自闯荡江湖之后,结识了一名与他年龄相仿的易容高手,两人互为冤家,时常互相戏弄彼此。

易容高手的爱好之一便是扮成女人来耍自称好色的陆小凤,久而久之,陆小凤对于来历不明的女子始终保持高度紧张。眼下遇到童年旧友李玥,依照对方过去的顽劣性格,很有可能也是扮成女人来戏耍自己的。陆小凤一面保持警惕,一面心中好奇,李玥究竟装扮成了何人模样。

李玥猜出来小伙伴拿自己当女装大佬了,她开始怀疑陆小凤眼瘸成这样,究竟还能不能好好当名侦探。怀疑归怀疑,她仍不打算直接戳破,而是顺着陆小凤的想法继续往下编:

“唉,这已经是我如今的真正的声音了。实话告诉你,我成为现在这副模样,全都是因为一本秘籍。”

“什……什么秘籍?”

陆小凤顺口问出来就有些后悔了,他怕给好友招来麻烦,刚想制止对方继续说下去,李玥已经万分惆怅的开了口:

“这本秘籍是我无意中得来的,名曰《葵花宝典》,秘籍的第一页写了八个字——欲练此功,必先自宫。我本来一直难以下定决心,直到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喜欢女人……所以自那之后,我再也回不到过去。”

李玥说的煞有介事,陆小凤越听越不对劲,他聪明的脑袋终于发挥了应有的作用,正当他想调侃李玥时,一名不知何时来到二楼坐下的男装女侠忽而拍案而起,大步朝李玥走来,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原来你为了楚留香,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是我不如你,我退出。”

女侠说完话,恶狠狠的瞪了陆小凤一眼,毅然决然的转身走下楼梯。李玥满头雾水的朝陆小凤脸上看去,发现对方的脸上也画满了问号,她做出了口型问陆小凤,结果对方摇摇头,显然也不认识那位女侠。

酒馆内一阵死寂后,响起了千奇百怪的议论声,李玥没心思再留在原地被别人当稀有动物看,她放下酒钱,和陆小凤默契的翻窗离开了酒馆。

两人一前一后跳上屋檐,仿佛回到了一起闯祸搞事的小时候,她同陆小凤对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笑完过后陆小凤习惯性想拍李玥肩膀,手伸到一半,又不自在的缩了回去,李玥见状狠狠地给了对方后背一巴掌:

“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一点音讯都没有,朱停还以为你闯了大祸被人扣下了呢。”

“唉,一言难尽,说了你肯定要取笑我,还是算了,给我留点面子吧。你这次来中原,是不是为了小李飞刀?先说好,我并不信探花郎会是梅花盗,毕竟我曾亲自沿路追踪过梅花盗的踪迹,奇怪的是,梅花盗每次留下的印记都有细微的差别,显然不是同一个人所为。”

“算是吧。我李叔叔怎么可能是梅花盗,梅花盗多年下来祸害了多少女子,而他十年如一日的只给某个人织毛衣,哪会有心思再去惹别人。我本来想早点去保定,看看能不能帮李叔叔洗清嫌疑,结果在这里遇到了点麻烦。”

“我最不怕麻烦,不若说来听听?”

“详细的情况边走边说吧。”

李玥站在屋檐上辨认了一下周边的位置,运起轻功领着陆小凤往客栈跃去。

“事情解决之后,我请你喝酒。”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在赶路的时候,李玥简单告知了陆小凤商队内遇到的中毒问题。她知道下毒之人定然就在客栈附近,并为此设了许多圈套,可对方却一次也没有中招。陆小凤问她有没有考虑过或许下毒之人就在客栈之内,李玥没有回答,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怀疑当然是怀疑过,因为按照李玥之前看过的推理故事,连她本身也处于犯罪嫌疑人之列。商队里除却她之外,一半是长龙帮人,一半来自李家商队。若下毒之人是长龙帮之人,她还不至于如此为难,若是李家商队之人,她担心难以向福伯交代。

陆小凤是个机灵人,没有再继续追问,等到了客栈之内,他仔细的观察过每一个商队成员,撇开立场直接问了李玥一个问题:

“你若是下毒之人,那么怎么做,才能最大程度让自己无人怀疑?”

“自然是自己也中毒。”

“那按照顺序来排,第几个最好呢?”

李玥垂下眼眸沉思片刻,随即轻声回道:“第一个。”

在一座宾客盈门的酒馆内,有个不起眼的角落,角落里坐着三个名动江湖的男子,他们正在为了意料之外的重逢而把酒言欢。一巡过后,满脸胡茬的男子朝自己对桌的蓝衣公子举起酒杯,挤出了几丝坏笑:

“哎呀老臭虫,我可听说了,你不仅招女人有一手,惹男人更是厉害,就连那位埋骨西域的妙僧无花,都能为了你死而复生,弃恶从良,听说大师还一路追你追到五台山?”

蓝衣公子摸了摸鼻子,满脸无奈:“老酒鬼,你又在胡言乱语,我一向心仪女子,何曾招惹过男人。”

“江湖上都传遍啦,我还能说错了不成,死公鸡,来来来,你来评评理。”

同桌的锦袍男子给了蓝衣公子和胡茬男子一人一个嫌弃的眼神,他默默放下酒杯沉声道:

“我只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如何能知晓断袖的想法?”

胡茬男子闻言哈哈大笑,笑了一阵觉得有点不对:

“死公鸡,你说老臭虫就罢了,我怎么觉得你把我也给骂进去了?”

锦袍男子并不回话,脸上是明晃晃的嘲讽,胡茬男子“嘿”了一声,登时瞪圆了眼睛。眼看着自己的两位挚友又要拌起嘴来,蓝衣公子赶紧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喝酒喝酒。我找你们,另外还有正事要谈,如果无花还活着,那么——”

蓝衣公子的话未说完,剩下两人早已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联想起在大漠遇到的种种困险,三人齐齐不再吭声。然而凝重的气氛没有维持多久,便被邻桌江湖人的高声谈论中所打断,这其中赫然出现了蓝衣公子的名字。

“兄弟,听说了没有,据说这江湖之中,出现了一种名为《葵花宝典》的绝世秘籍。”

“嗬,这是哪门哪派的武功秘籍啊?”

“无门无派。”

“那岂非……谁得到了,就是谁的。”

“正是如此。”

“这是从哪边传来的消息?那哥几个还不赶紧去……嗯,先下手为强啊?”

“嗨,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葵花宝典》邪门的很,据说练这门功夫,首先要做的,就是挥刀自宫!”

“嚯~那岂不是……断子绝孙?这样的功夫再厉害,我也是不敢练的。不对,这天底下肯定没有男人敢练!”

“这你又说错了,这天下已经有人练成了。”

“谁?”

“妙僧无花啊,据说盗帅楚留香嫌弃他不是女人,这无花狠下心肠,直接挥刀自宫,练了这门功夫,结果竟然真的从男人变成了女人。”

“如此荒诞无稽之事,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这都是那妙僧无花在酒楼亲口说的,当时我小舅子的干姐姐的弟弟正好在场,据说无花那日还穿上了女装,又做了打扮,论样貌果然是倾倒众生。”

邻桌江湖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活像自己也在事发现场一般,听的周围人叹为观止。楚留香嗤笑一声正准备同胡铁花和姬冰雁说话,一扭头发现那两人神情奇特,均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目光看着自己。

楚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