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董霆叫住二人,一是表明了身份来历,二却是挽救两人,原来那一排树荫的确是有古怪。
董霆说道:“听师兄说过成道长相貌人品,没想到今日机缘巧合之下能够相识,真是有幸。”
成道长道:“你师兄?哦,是‘赤足客’戴兵,董少侠与我素未谋面,仅仅凭着描述就能将我认出来,真是好眼力。”
李枫道:“你这老道从来也不换装扮,怪异的很,又多在川蜀一带盘桓,听过了就认得出来。”
董霆微微一笑:“正是。”
“你刚才叫住我二人,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请赐教。”
董霆道:“两位有所不知,这里布下了陷阱,万万不要大意。”
李枫疑惑的道:“有什么陷阱,我看周围并无箭孔安排,也没有利刃机关迹象。”
成道长道:“老道精研阵法机关,凡事布置机关必有破绽,适才观察,这似乎只是普通一条走路的道。”
“两位不知,这个机关布置虽然不很繁琐,但极巧妙,从此到围墙另一端大约八丈,起初并无什么特别之处,等踩到中间,则是较为松软的地板,里面有空心,连着轮轴和绷紧的连着铃铛的线,一旦动起来,空心相通的围墙内的铃铛就会响,这就是警报。”
“原来如此。”
董霆道:“这叫做‘翻虎阵’,不仅如此,除了外面的警报,若是进去,也是一条横亘的林荫道路,但每一块地板都是特殊的两块云板,一旦踩上去,如坠云端,云板被轮轴牵动平起呈合围之势,人往下陷,头上盖过来,势难逃脱。里面不仅布置有锐利的刀刃尖枪,还有蛇蝎等毒物。就算逃脱,一旦警报的铃声大作,树上布置的暗器起合也被启动,千百支箭攒射出来,与此同时,四周布置的巡守也会包围过来。”
两人额头都流下了冷汗,成道长见李枫一个飘忽的眼神,便知道他有些不信任这个董霆。深夜,荒野,敌人的地方,陌生的青年,无论他们都么有经验,也难以判定到底是敌是友,至于他说的这个陷阱机关,不管是不是子虚乌有,没有试过,都不知道,说不定他们已经被发现了,眼前的人正要将要送入布置好的天罗地网之中。
成道长笑道:“董少侠所说,的确太凶险了,不如我们暂且退去,待有机会,再探虚实,你以为如何,李兄?”
李枫一时愕然,按平时的脾气,此刻让他退去,真是如临阵退缩一样,绝计不会做的。不过按照董霆所说,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冒险了,如果是假的,董霆欺骗他们,那更是危险,当下也必须决断,此地不可久留。
他们所想,董霆岂会思虑不到,不过他既然来找孙太忠,孤身一人自然难以找到,这成道长在川湘一带都有名声,是个百事通,此番帮了他们,一来自己不至于落单,迷失道路,二来可以借助他的江湖上的力量,找到孙太忠,三来成道长素有名声,是个极富有江湖道义的人,能够结交个朋友也未尝不可。
再说这“翻虎阵”乃是燕子门祖师传下来的阵法改造来的,作守山门重地用的,简中有繁,其中机关之中暗器发射都有精准的位置,若是不知晓陷入箭雨阵中,大罗神仙也难生还。
他略微一点头,道:“两位既然要入城一探,董某先行,你们跟上,如何?”
“董少侠说哪里话,我二人并非贪生怕死,只是……”
董霆微笑道:“这种情况换做是谁都会警惕,走江湖的,若是这么容易信人,恐怕早就死了。”
李枫说道:“就算咱们绕过去,未必是进去的好地方。墙头上有一块极滑手的地方,根本无从着力,就算燕子门轻功天下闻名,却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吧?”
董霆脸色一变,问道:“李老英雄,可感觉入手是冰凉的?软如腐乳?”
“不错,触手冰凉,有些松软,就好似将手放入水中,但软而不透,很是滑溜,此外,有点……木桂的香气。”
“原来如此,这里果然有燕子门的人,我倒要瞧瞧。”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胶鱼皮’,是北方匠人制造出来的东西,一般都是用在防御工事或者护卫禁地之上,这个东西看似松软,但极为密实,在它之上任何东西,只要稍微一斜,就会滑下来,轻功再高,也无法在这上面多走一步。他们将胶鱼皮用在这上面,也是为了防止有人越墙而入。”
“那咱们如何应对?对了,你是燕子门出身,轻功登峰造极,我二人可差些火候。”
董霆恭谦的笑道:“在下可不敢托大,李先生的轻功提纵术可说是独步武林,他都上不去,更何况晚辈?燕子门轻功博采众长,其实也不仅仅是提纵术,也有一些工具。”他从衣侧取出一个铁钩,钩如满月,后面连着暗色的绳索,沿入他的衣袍之内,里面是一个碗口粗的圆筒。。
“这叫‘悬月登’,是钩锁的一种,本该是盗匪所用伎俩,难登大雅之堂,如今的燕子门的门生一般不学的,不过晚辈不经意见到图谱,就私自制作了一个。”
“这能行吗?”李枫问道:“若是铁钩发出,必然有声响,恐会惊动他们,再者咱们就攀着上去,脚上仍然无法着力,未必能过了那层胶鱼皮。”
“不错。”他点点头:“攀墙而上自然难,且易被发现,不过这舵口的围墙并不算高,我将绳索绷直把另一头斜捆在远一点地方。”他见两人还有疑虑,解释道:“这‘悬月登’的绳索材料特殊,经过打磨,只要一绷,便如钢铁一般,外糙里韧,行走绝不是问题。我听闻成道长使得一手巧劲功夫,还得麻烦你来使力甩钩。”
“不错,他在这上面的确很有一手。”
成道长颔首微笑,向天一望道:“上面虽有哨岗但灯火并不明亮,等一会儿月光就会隐去,大约半柱香功夫,到那时咱们沿着绳索疾行上去,先行者到口把风,如何?”
“正应如此。”两人齐声说道。
那个丁村长正藏在不远处斜山坡的丛中,见着三道人影一动不动,心里好生疑惑:“这人难道他们也认识?看样子,今夜是毫无办法,飞鸥塘这三位舵主有些本事,比起总舵的高手还差远了,若是没办法过飞鸥塘,就算到了断魂崖,也翻不起什么波浪。我老头子一生也见过不少风雨,意气风发有过,也阴沟里翻过船,李枫和道士这两个家伙都是武功极高的,见多识广,定然是如今江湖上顶尖的人物。金桥帮到底犯了什么晦气?让他俩找上门了,而那道身影极为轻捷,是燕子门名家路数,听高儿说金桥帮摆路迎接一拨江湖人物上断魂崖,正道邪道都有,那可是老巢,是有什么大动静?我也没听说过,唉,人老反而难清心寡欲,老是想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老是想着从前。如今丁家村全部搬出去,也算顺势而为,只是居住的事情和官府还难交涉,对了,如今我只讨一讨老道士的好,他人面广,事情下来,就让他帮衬,总比我这什么都不懂的粗老汉好。”
他正思虑着,忽然天空一阴,乌云将月光遮蔽,“卡”的一声,一阵“刷拉”的声响,又有轻微的轧东西的声音,他道:“怎么回事?”
此时他已经看不清围墙下的情况,等了一会儿,云开月明,但那围墙之下哪里还有一个人?于是急忙将身形斗在另一侧,双脚蹦开,贴着树荫向城墙下掠去。
话说那三人,等到乌云遮蔽,成道长早已瞄准地方,手上的月钩随着一声“着”悄无声息地射向围墙上的瞭台,他手臂在绳子上一抖,那月钩像是会拐弯似的,稳当的挂在了石棱之间。
“妥当吗?”
董霆把上绳索,使力拉一把,点头道:“没问题!”他将绳索从筒抽出,往树上缠住,见得绷够直了才罢。
成道长以内力暗中摸磨,果然是硬糙却又韧性十足,不曲却能够承重,赞叹不已,说道:“果然厉害。”
董霆先飞上绳索,道:“我先行一步,两位前辈跟上。”
就在这月色暗淡之下,三人借着绳索以轻巧的身法功夫靠上了飞鸥塘,直到成道长上来,那昏昏欲睡的巡守护卫一点也没听见声响。
转过哨岗,忽然一阵脚步,走上来两人,却是简九公和服侍他的俊秀小幺,三人转过墙角,躲了起来,正是隔着哨墙,只听简九公道:“今夜有什么情况吗?”
巡守的两人连忙瞌睡醒了:“并没有什么异常,舵主,一点声音都没有。”
“嗯,我听午舵主说有人闯进来,不过搜查没发现,阿朵啊,你不是也看到了么?”
那叫阿朵的小幺道:“我是看到山上……”他脸色一赧,道:“我明明看到的。”
其中一个巡守的嘻嘻笑道:“你确定看到的是人影?两位舵主派了几十个人去查,也什么都没有。”
阿朵眼神更是一躲闪:“我不知道,也许不是人吧。”
简九公似乎并没计较,撇了撇眼睛,道:“汝等切不可玩忽职守,此处关乎机要,又值多事之秋,否则让外人闯进来,不仅使帮中蒙受损失,叫人看金桥帮无人,我等更要被看做无能。哼哼,若是出了事,不仅是我担着,咱们整个飞鸥塘舵口都跑不了。”
那两名守卫忙唯诺答应,阿朵说:“依我看,你们该在城墙之上做一些绊脚的东西,绑上铃铛,牵一发动全身,只要一响,就出去,总比防着别人都等到分舵城墙之下了。”
其中一个放肆些,笑道:“小东西懂什么?整天里……”另一个看到简九公阴沉脸背过身去,又知道他要说些胡话,忙打岔道:“阿六啊,咱们去外面巡逻一番,虽然夜里静,却也不可放松警惕啊!”
阿六知会,连忙退下,道:“舵主,我二人去城墙上巡视,请放宽心,绝不会让任何人偷摸进来,就是一只苍蝇也进不来。”
“咳咳……嗯。”简九公没多说,一挥手,就带着阿朵出去了。
三人看到简九公下去,心里松了口气,毕竟今晚进来,能少麻烦就少点麻烦,不然免不得费手脚。
董霆暗中一撇,正见那阿六两人正往这边来,边走边抱怨,便喜上眉梢:“有了!”
“怎的有了?”
董霆与二人耳语一番,两人皆是点头称赞,各自往暗角一隐藏。
阿六道:“也不知是什么世道,咱们兄弟在帮中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也算是勤勤恳恳,没有什么懈怠,凭什么一个献媚卖身的小奶马都对我们指指点点,你说我能不气吗?贤哥,不是我说你,你一身武艺,本该在总舵做副堂主,拥环在帮主身边,为何被发配似的到了这里?”
那贤哥笑道:“阿六,你深知我的本事,我也把你当个兄弟,能来这里,其实是帮主的意思。你想那鹰嘴子邓强何等人物,赵进又是赵终南堂主的儿子,他们都来此驻扎,可见此地重要,千万不可小视啊。不止是我,这飞鸥塘半年前又调了一批兄弟过来,看起来只是人的调换,其实大有文章,那次调过来的二十四人都是六合堂一等一的高手,号称‘六合猛虎’,他们如今分散在飞鸥塘各个岗位上,谁也不知道是谁,不过一旦飞鸥塘告急,他们就会联手,诛杀闯入的敌人。”
三人听得这个消息,暗自惊讶,成道长说道:“金桥帮对此地如此重视,看来咱们误打误撞却是正好,我想,一旦有什么危急,这里或是他们逃命的秘密通道。做这行当的,要么一直相安无事,要是被抓住机会端了,就是灭顶之灾,黑玄林道路复杂,瀑布之下又或存道路,还有从小丁杰所带来的密道通向拦虎沟,也许那就是狡兔走穴。”
李枫暗自点头:“如此,咱们更不能走漏风声,也许只当我们知晓,还能让他们少逼视我们几眼。非相关之人,不做相关之事,权当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他们未必能信,自过了那鹿溪关,金桥帮就对咱们要走的地方严防死堵,从邓师父的话里可以看出,严文通似乎就是不想让我们接近断魂崖。可就是这点奇怪,若是为了这个消息,他为何不直接斩草除根,而只是口头下来加强防范,莫非他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李枫又问道:“老道士,你可有你师兄的消息?”
成道长摇头笑道:“现如今谁都找不到咱们,不用多想,除非碰到,否则就是被闷在山中。不过我已经嘱咐高师父去汉源送信给樊天镜,让他来接应我们。”
“哦。”董霆道:“可是号称‘樊甲子’的樊天镜先生。”
“不错。”
董霆道:“我在汉源有幸拜访过,甲子先生的确学识广博,天文地理,无所不通,不过小弟是粗人,和他说得不尽兴,那天还被他责了一句‘误学子’,叫我好生无奈。”
成道长正要笑,李枫轻声道:“他们过来了。”
董霆道:“咱们就来个改头换面。”
两人听这句话,自然知道什么意思。脚步声逐渐近了,那阿六还在一口一个抱怨,贤哥也乐此不疲说着帮中的事情,成道长道:“看来此人知道不少。”
值两人踏过转口,李枫和董霆纵身而出。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劲风扑身而至,阿六刚要大喝,董霆的手掌“咔”的一声捏在了他的双颊之上,阿六手里刀往上一带,董霆一起左胯,一招‘老马奋蹄’直点在刀身,将那片刀压了下去。
他将身子向前一裹,反使出‘玉蟒倒翻身’,阿六呼吸急促,刀也丢了,“噔噔”后退,想要大呼,却不料董霆卷身横着一巴掌就甩在脸上,将他打得个七荤八素,“哐当”一声,头撞在墙上,竟昏了过去。
董霆哼笑道:“倒是省我的事。”
那个叫贤哥的倒是机警多了,一听到风响,脚步急退,成道长本是一招“醉打金枝”的手法往他膻中点去,却不料他逃的快,连忙变换为“金鹏展翅”疾切而去。贤哥冷哼一声,拨开手中片刀,“铮”的一声,迎面就一招“开天辟地”斩去。
成道长见他用刀极为迅速,这种情况下出手乱而不沉,一下就切中了自己出手的路线,不让自己逼迫进来,可见在刀法上颇有造诣。于是他掌势偏右,迎身也是一侧,左手猛起,正滑在刀锋处,贤哥大惊,心道:“这是你自己找死!”
他沉一口气,手中刀直击到成道长的手腕,这刀落实,势必会让成道长这招断腕而归,但在那一瞬间世界似乎都虚晃了一下,贤哥的刀的确砍了下去,到并没有听到别的声音,“呼”的一声,砍在了空气上。
他大惊失色,成道长笑容凝固在他的眼前,右手以惊雷不及之势戳向他的穴道,他想发声,却已来不及,只得两胯一骤,左手莽然横挡。成道长这一手叫做“惊雷无声”,是一招软硬兼备的功夫,见他来得突然,道长猱身而上,变指为爪,‘哗’的一下就捉在对方的命门上。
“你可别动,别出声!”成道长摇头。
贤哥手臂被抓住命门,全身顿觉无力,另一手本来想要反击,现在突然刀都拿不住,被李枫一下就夺走了。
“你们想干什么?这可是金桥帮,我看各位也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犯不着夜闯这里吧?”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比我们清楚,我们不偷偷来,难道你们会恭请我们?”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进来的,但帮主一向对江湖人物敬重有加,若几位不是故意为难,容我上报舵主,对三位英雄定当以礼相待。”
李枫道:“别和他打哈哈了,咱们下去瞧瞧。”
“大侠说得对,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