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祁、黄阳,还有一位同窗名叫郭山的,一起相约趁着金秋时节丹桂飘香去逛逛这时代最繁华的都会。
从本质上来说,东京汴梁这座超大的城市是一座消费型的城市而不是生产型的城市。尽管在通向郑州的方向也有一大片烟囱林立,但数百万市民的生活更多的依赖于从隋朝开辟的大运河上每日成百上千蒸汽轮船和三座火车站日夜奔驰不息拉来各种物资。
说来也是一种循环,历史的注定。三千年前,中华大地上的第一个王朝的建立者大禹就是因为治水而获得人民的拥戴。根据朴学学者(朴学,即后世所谓的考据党)对中外文献资料的总结,指出人类从蒙昧走向文明之初,确实可能遭遇过一场全球性的大洪水,但不同之处在于那些位于泰西之地的人类先祖匍匐在了自然的无边威力之下,将希望寄托给了一个名叫“上帝”或者“耶和华”的造物主。而中华的古老祖先们,天破了自己去补,河流泛滥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去梳理,太阳作恶敢于用弓箭去射它,大海兴波作浪也要用石子将他天平。“天上没有玉皇,地上没有龙王,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龙王!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这一首民间流传的打油诗,充分地反应了华夏先祖们的气魄,这也是为什么在三千年后,西洋人匍匐在华夏子民,永世不能抬头的根源。
浩浩黄河,巍巍太行,这是大自然的伟岸,而从汴京市民的头顶上流淌的地上悬河,却是人力的壮观!
早在第一帝国与共和帝国之交的时候,黄河已经成为悬河,正是在随时都有灭顶之灾的刺激下,宋人沉寂已久的工程天赋被迅速的激活,水泥和混凝土的发明,重力方程的发现,蒸汽机的运用,让宋人建筑起了中古时代通向近代社会的第一座雄伟奇观:汴河大堤。
这座延绵二十多华里的长堤,是由大辽皇家格物院院士刘敦勋爵与大宋水部尚书郭守敬通力协作完成的工业时代第一奇迹,该工程竣工之日,已经致仕多年的前丞相文天祥公还特地为此题字。程祁等人今日还特地前去瞻仰了三百余年前文天祥公的亲笔所书的“人间伟迹”四个大字。
前世的时候,程祁从小就学过文天祥的《过零丁洋》,其中“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更是千古流传的绝唱。没想到这个世界文天祥依然还是状元,并且高居枢密使、尚书令之类的高官,却没有再颠沛流离,妻女被逼为奴这样的人间惨剧发生。这让从小饱受民族不太和谐教育的程祁倍感欣慰。
汴京大堤完工之后,历代政府又屡次维修,并且为了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先后在黄河上游修建了小浪底和三门峡工程,又在下游黄河夺淮之处兴修了淮河流域综合治理工程,这三大工程耗费了一百多年的时间。但却由此解决了黄河中下游千百年的水患和沙患,并且锻炼出了一大批成熟的产业工人,刺激了钢铁、机械制造、冶金、化学、工程建设等几十个工业部门的发展,三大工程的完工,也标志着大宋帝国完成了从传统农业国向近代工业国的转变。
现在在程祁他们眼前的,不仅有文天祥公留下来的石碑,还有远处巨大的蒸汽抽水机——这座工业时代的怪兽,即便是站在长堤的这一头看过去,也觉得恍若小山一般巨大,更不用说走到那一头的话,该是怎样的壮观!
程祁对这个时代工业最大的感受就是:大!两个字:很大!;三个字:非常大!
蒸汽时代的机械设计师,仿佛都有一种以大为美的审美情趣。他们设计出来的每一种机械,仿佛都要一整个巨大的车间才能装下。
大学院里有一台名叫“差分机”的机械计算机,它有五千多个零件,重达万斤。但功能却简单地让人难以置信:它只能将函数表的复杂算式转化为差分运算,用简单的加法代替平方运算。它可以处理3个不同的5位数,计算精度达到6位小数——但是这样的精度,在现在已经足以被称为国之利器,受到了非常严格的保护。据说它的发明人正在试着研究更高级的改进版本,让它可以计算精度提升到小数点后二十位!那么这个超级计算器该有多大呢?最乐观的估计,恐怕也需要二十亩地左右吧。
参观完了这座奇观之后,几位好友买了些纪念品又顺着长堤顶部宽阔的马车道,坐车来到了一座大楼前。
这可不是普通的建筑物,虽然它淹没在漕运码头的无数建筑之间,灰色的水泥抹墙,平顶而毫无装饰的外观,一种冷冰冰的气息扑面而来。门口四位穿着黑色胡服的持枪守卫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好像眼前身后的一切繁华都与他们毫无关系。
这座不起眼的建筑物就是大宋帝国的市舶司,用更通俗的说法就是海关总署。
汴京是一座商业城市,从战国时开始商业的属性就无比浓厚,可以说是打娘胎里带来的了。
而且与“历史”上一样,宋人本身就是一个海洋民族,只不过这个时空的宋人,先后解决了西北和东北的陆上危机之后有更多的精力和资源去发觉海上的财富。
早在宋朝开国之初,因为面对沉重的财政负担,朝廷便对海外番商来华贸易非常热心,市舶司给大宋朝廷带来的税源就占了非常重要的部分,后来随着航海技术的进步,宋人改进了更适宜航海的远洋帆船,发明了水密舱和减摇鳍。封建南海三十余个诸侯,让大宋彻底的控制了南大宋海的关键节点,从南海运来的各种资源进一步刺激了民间对远洋探索的热潮,新大陆美洲的发现,尤其是中美洲失落的帝国,神秘的殷地安人部族更掀起了‘自古以来美洲就是华夏不可分割的神圣领土’的声浪,此时再有一两个热衷于拓土开疆大业的皇帝,一切便都水到渠成。
现在,每时每刻都有悬挂着大宋帝国玄鸟旗帜的商船队奔波于每一片大洋之上,不论是天竺还是天方,无论是美洲沿岸的矿山小镇还是欧洲西部的传统贸易集市,都有宋人的足迹。随着他们的活动,汉语和论语也逐渐传遍了天下,孔夫子的塑像与教授四书五经的书院开遍了每一个尚未开化的蛮夷之地。而有来有往的,许多远在天方的东西也在日益密切的经贸和文化往来中传入了中土。
但是大宋人何其自信!不管是说希腊语的拜占庭人还是讲拉丁语的热那亚人,是穿长袍的天方驼队还是乘桴浮于海而来的东瀛人,大宋居民都热情地欢迎他们,与他们做生意,吸纳他们可爱的民俗,然后把他们变成我们自己的一份子。
在市舶司的门口,程祁看见有缠头的天竺人来报税,黑人在街头杂耍(他们真的是很有音乐和舞蹈的天赋,不论那个时代)。还有叫卖南洋香料的老太太,向游客兜售神秘巫毒面罩的萨满祭司……
郭山看程祁与黄阳被这些域外风情吸引住了,作为八辈子的老东京,他已经知道接下来该带两位同窗去哪里开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