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呛了一肚子的谁,好不容易被救上来,长宁的船也驶出很远,再难追上。
“属下这就传三皇子令,让沿河巡防设障。”有人提议。
罗氏扬手给了他轻飘飘的一巴掌,拨开额前湿漉漉的头发虚弱骂道:“你敢坏我大事!”
“是,是……”那人后退。
“这个时候,那蠢皇子应该已经带她回到长安,再追杀楚长宁时切不能惊动沿途官兵!”
“是!”
长安城。
三皇子尚不知这边情况。
他率队归来,身后是一辆四驾香车。
天气渐冷,秋风拂起帘缦,映出里面绰约的人影。
“大公主,是大公主!”
“大公主亲历险地取回了治疗太后娘娘的药,真是勇敢仁孝啊。”
人群中有人开始歌功颂德。
商如锋骑在马背上,略带迟疑地看向马车中的少女。
女子容貌自是没话说,大大的凤眼神采飞扬,只是额头上缠了两层纱布。
尽管受伤,女孩的动作仍然带着三分娇媚。
这让商如锋很不习惯。
他也算在长宁收下办过几个月的差,对这位铁血公主的手腕再清楚不过,很多时候比男人还要杀伐果决,还要不择手段。
但这样的公主突然……
只见马车里的公主微翘小指掀开帘子,商如锋下意识抿唇蹙眉。
脸还是那张脸,但如此娇柔的动作配上长宁的脸,总让他觉得不伦不类。
“统领,殿下只是伤到了额头,过些日子就会恢复。”有人道。
商如锋不语,只盯着马车发呆。
只见车里的长宁公主将手递给三皇子,由这位皇兄亲自接她下车,再登上可以在宫内行走的步辇进宫拜谒皇帝。
袖口遮掩下,三皇子轻挑地用大拇指滑过女孩的手指。
谁知女孩非但不怒,反而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楚承贤的信心顿时像坛子里的酒精一样发酵,他从未觉得面见父皇如今日这般轻松。
楚长宁。
父皇捧在手心里怕碎了的宝贝,终于落到他的手里了。
只要舅舅那个私生女得力,此刻楚长宁已经归西,眼前这个将永远是他的妹妹长宁公主。
他的前途,自然有了保障。
而那个女子此刻也收敛自己的媚态,拿出端庄秀丽,一步一步迈上乾祥宫大殿的玉阶。
楚长宁。
女子抬起下巴,和长宁一模一样的脸上噙着淡笑。
她做到了。
尽管是顶着别人的脸,但她做到了。
她终于可以再次在所有人面前仰起头走路而不必担心会冲撞到哪一位。
现在,该担心的是她们。
女子无声冷笑。
乾祥宫里传来皇帝惊怒交加的声音:“长宁伤到了头?”
“微臣该死,当时与贼人搏斗亲眼见贼人击昏公主要将殿下丢下山坡,若非……”
商如锋硬着头皮陈述自己救下“长宁”时发生的一切。
“若非三皇子舍命相救,殿下当时便会滚入山坳。”
皇帝脸色铁青,但看到长宁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还行礼请了句:“父皇息怒。”才缓和脸色。
看来纵然伤了一些记忆,但也并不是什么都不记得。
“先把药送去太医院,检查无误后立刻给太后和承祥服用。”皇帝令道,转头看向三皇子,眉梢挑的老高:“长宁受伤还能带回解药?承贤,你这一次如此礼让,想做什么?”
“父皇明鉴!”楚承贤跪倒,声词恳切:“儿臣不敢居功,长宁虽然受伤但药的确是她亲自从墓中带出来的。”
皇帝手指敲打扶手。
“儿臣禁足时日日抄写经文,终于明白从前荒唐,长宁是儿臣的亲妹妹,骨肉至亲,血浓于水,儿臣怎么忍心看她一片孝心枉顾。”
“父皇,三皇兄当时救了儿臣性命。”长宁笑说。
皇帝眉头一挑,总觉得这个长宁神色怪异。
……
渭河支流。
船上只有单丹臣和方才跟着长宁的四人,两人去摇橹,留下一人照顾重伤的同伴和单丹臣。
单丹臣的伤都是皮外伤,包扎过后也就恢复个大概。
但他们情绪都不高。
出了薛岩这样的叛徒,搞得差点儿全军覆没,原本近四十人的小队如今就只剩下这区区四人,单丹臣心中像堵了块冻硬的石头,冰得难受。
“少主,我们还去洛阳吗?”有人问。
一个薛岩足以暴露他们所有的目的,现在三皇子也知道这件事,长宁此去洛阳只怕阻碍重重。
而且,听那罗氏的意思,长安城已经有一个假冒的长宁公主了。
少主还愿意放弃长安的公主身份,跟他们去洛阳救人吗。
“去,还要尽快。”长宁说。
“楚承贤不知道古牢的位置,他又不能将事情报知给父皇,以免将父皇的目光吸引到洛阳,他们就没办法设计伏杀我,所以只要我们够快,就能赶在他前面救出华文。”
“这太危险了。”另一人道。
这简直就是在拿长宁的命去做诱饵。
单丹臣咳了两声,撑着船舷坐起来:“少主不能再冒险了。”
他此刻不说心灰意冷也差不太多。
“您也是老将军的血脉,而且这件事已经泄露,那辽东郡王……”单丹臣看了眼长宁脸色没有说下去。
他从四名手下口中已经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罗氏既然自称是慕清彦的妹妹,就说明慕清彦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即便慕清彦真的是冤枉的。
那以后呢。
慕清彦在妹妹家族和长宁之间到底会怎么选择,这谁能说得准。
万一慕清彦为了妹妹和前途出卖长宁,他们再主动联系慕清彦,那可无异于自寻死路。
辽东慕郎的名头也不是虚吹出来的。
皇帝敢让慕清彦做十万大军的主帅,就是知道慕清彦是有这个能力。
“你的担心我明白,但这件事我还需要好好想一想。”长宁道。
“还想啥,那女人亲口承认的——”
“慕清彦还没有承认,”长宁打断他的话,“就算慕清音真的是幕后主谋,我也要听慕清彦亲口承认。”
她倔脾气上来,自然谁也拦不住。
“东行。”长宁拿了主意。
单丹臣听着,兵荒马乱的心竟然定了下来。
“少主壮士断腕,老单服了。”
长宁知道,他说的是假公主之事。
女孩仰头望着日暮西斜,霞光染红天边层叠云朵,有几处甚至浓郁得像血。
“是真是假,待我救出华文自然能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