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伯忙打圆场,说道:“这桂花之酒少有传承,外人知之甚少,若品酒猜水,断然是猜不来的。二位姑娘冰雪聪明,可也不是仙子下凡,焉能会掐指意算之术呢。”
柳伯这么说,向灵瑶也没有生气,因为他知道就算郭襄再聪明也绝猜不出这桂花酒是用什么水酿出来的。因为这酒是柳园的柳夫人酿出来的,柳夫人久居柳园,更无外出,其酿酒之法更不足为外人道也。若郭襄猜甚么“无根之水”又或是“花露”之类,自己也有办法揭穿她。
郭襄刁钻古怪,自然瞧得出来向灵瑶的用心,可她生性好强,便道:“的确,柳夫人的酿造之法,外人岂可尽知?既然向姊姊有此一问,我猜上一猜倒也无妨。只不过,若是我猜对了,又当如何说法?”
向灵瑶一抬左手,露出手腕间的一只金手镯儿。张君宝一瞧见那只金手镯儿,猛地想起在白玉山庄的时候,向灵瑶曾当着郭襄姊姊的面,说甚么“与我家相公卿卿我我”的话,还说郭襄姊姊是来抢男人的,这只金丝镯儿便是自己送给她的定情之物等等,脑袋“嗡”地一声,好似炸了一般。那只金手镯儿正是郭襄姊姊跟自己下山后,送给自己的那只手镯。手镯的内侧还镌刻着一个“襄”字。郭襄姊姊本意是让自己去襄阳寻她的爹爹妈妈,却岂料阴差阳错,使得这只金手镯儿落在了向灵瑶的手中,还使得郭襄姊姊和向灵瑶打了一场架。
张君宝本想将那只金丝镯儿讨要回来,可从白玉山庄一别,再无机会讨要。此刻再见到这只金丝镯儿,那日在白玉山庄浴盆之内的一幕幕又显现在眼前,向灵瑶膏腴害骨火烫一般的躯体,还有那一抹若隐若现、滴粉搓酥的……张君宝此刻不仅窘红了脸,便是半个字也讲不出来了。
向灵瑶道:“我与张公子虽有肌肤之亲,却无夫妻之实。我也知道张公子对郭姊姊一见倾心,而且情有独钟。我自叹福薄,恰巧今日机缘凑巧,便了了这一桩孽缘,成全一对璧人,岂不是於这美景美酒更添佳话么?你们俩的定情信物,我自当时物归原主了。”
郭襄“哼”了一声,说道:“向姊姊这话是让我猜中呢?还是让我猜不中呢?就算我猜中了,别人也会说这只金丝镯儿是我猜谜赢来的,我何不将这镯儿送与你们,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向灵瑶道:“自从我父被奸佞陷害,便家道中落,我也尝尽了世间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可不管再苦再难,我向灵瑶也从来不受‘嗟来之食’。打赌就是比武,必有一个输赢之分,‘彩头’是你提的,怎么此刻又怕输了不成?”
柳伯见这二女针尖对麦芒,想打圆场却插不进话去,干咳几下便要转身离去。向灵瑶瞧见说道:“柳伯且留步,郭姊姊猜中与否,还得请柳伯示下。这桩官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柳伯可不能置身事外呢。”
郭襄见向灵瑶步步紧逼、不依不饶,好胜心起,便道:“好,好一个打赌就是比武,必有一个输赢,今天还非得分个输赢不可。”
向灵瑶端过来另一玉壶春瓶,说道:“请。”
郭襄不紧不慢地斟了一盏酒,说道:“这酒虽然醇,却又还淳返朴。古人说桂花酒大醇小疵,却非贬义,因为桂花酒虽好,却终究不醉人,是女子长饮之酒。”
柳伯微微点头,其他人也都静听不语。
郭襄又道:“这酒除了醇,还有一抹韵味,即深且远,若高岸深谷,又若侯门如海;若深山大泽,又若物穆无穷。”
柳伯听完面有惊讶之色,却又泰然处之。这一丝一毫的微妙变化却没有躲过郭襄的眼睛。因为郭襄知道,凭空而猜当真如大海捞针,如何能猜得着呢,这谜底只有柳伯一人知晓,也就只有通过柳伯神色的微妙变化,再多加揣摩才能悬断是非了。
向灵瑶道:“酒自然是好酒,岂郭姊姊你再夸。郭姊姊只要道出这酒是用什么水酿出,才好让妹妹心悦诚服不是?”
郭襄没有理会向灵瑶,接着道:“我虽然只见了柳夫人一面,夫人之神韵,人间少有。如姑射仙子,纤尘不染。夫人能酿出此酒,必定智慧非凡。所以,寻常之水必定难入夫人之法眼。”这时候,不仅是向灵瑶、张君宝、柳伯都在倾耳静听,连周围的其他女子也都围了过来,还不时地在窃窃私语,盯着郭襄瞧看。
郭襄环视一周,说道:“葛藟出于深山,长在高崖,吐纳晨雾,不喜雨水。所以,用来酿桂花酒的葛藟决不能用雨水酿制。既是桂花酒而非百花酒,其香味必有独钟。花露凝於清晨,沾染百花之残香,若用花露之水,未免要唐突了桂花之香,所以也不是露水。柳园虽非极北之地,却也社燕秋鸿,夏有骄阳,冬有雪藏。桂花树更是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所以柳园的桂花之所以卓殊绝非水土之故。那么,这酿酒之水,也就不在柳园之内。”
柳伯听了郭襄之阔论,暗暗称奇,眉梢之间的喜悦溢于言表。柳伯虽然在此间为奴,确有诗书才华,其他女子称其为“状元之才”亦不为过。众女子见柳伯都对郭襄的言论点头称是,也都不由地对郭襄刮目相看。
郭襄又道:“太行山脉少有泉水,苏门山向北有一卧百泉湖,可惜这水很是平常。向南有一条卜筑河,那卜筑河水为黄河分流,多有泥沙,也不适宜酿酒。”
旁边一个紫色绸缎衣服的女子忍耐不住了,抢着说道:“姊姊你快点说啊,别吊着大伙儿的胃口啦。倒地是哪里的水酿制的啊?”
郭襄微微一笑,说道:“这水么,还是要从‘深’、‘远’二字得来。酒之香醇深若侯门如海,远若物穆无穷。有此源远流长者,莫非是潭水?”
柳伯几乎要乐出了声音,说道:“妙哉,妙哉。姑娘果真是‘坐知七曜历,手画三军势。冰雪净聪明,雷霆走精锐。’老朽佩服,佩服。”
其他蒙古服饰的女子也都七嘴八舌地说道:“当真是猜出来了?”
向灵瑶杏眼一立,说道:“我跟郭姊姊打赌,言语说是猜出用的是何处之水,怎么一句‘潭水’就把我们打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