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真转了半天才找到骨科办公室,他倚在门边往里面偷瞧。

医院里一贯雪白的墙壁,离门口不远摆了张木头做的小长桌,上面放着一个药箱和茶壶。长桌对面是一排塑料连座,规规矩矩等着几个病人。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好家伙,一溜病号不是手上打了石膏就是脚上包了粽子。

“魏,你们弄完了没?”

魏海月手里捏着张片子正对着灯箱细看,他回头瞥了叶明真一眼,朝一个方向指了指,没说话。

男人手指的方向是房间的另一半,整个办公室被一挂淡绿色的帘子一分为二,里面有两个人影晃来晃去,过了一会儿从后边传出来一声惨叫,听得叶明真骨头发酸。

啧啧啧,这简直就是杀猪现场嘛。

“哎哟,郝医生,轻点,轻点,这还没好全呢,又要被您给折断咯。”

“断什么断,大小伙子的还没人家小姑娘坚强,你起来动动看,不痛了吧。”

一个人影听话坐了起来,转了转身子,“咦,真不痛了,郝医生,要不您再帮我捏捏别的地方呗。”

“我都看过了,你身上差不多已经好全了,还想着受罪呀。”郝清将曾勇赶了出来:“行了,咱们也别再见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苦希望你以后都别再遭受了,赶紧回家去吧,每次来都鬼哭狼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办公室在施虐呢。”

这话说得没错,少年嗓音大,夸张点说,他一哭喊整栋楼都听得见。

曾勇有些难为情,治疗的时候是有些痛,不过也没有那么痛就是了,一切多亏了郝医生,他身上的伤痛才能好得这样快,于是抓着腮帮子一个劲道谢。

“你该好好谢谢你哥才是,每次都陪你过来,人家可比你淡定多了。喏,你的药别忘记带走。”

魏海月客气笑了笑,替曾勇把药拎上,也跟医生说了句谢谢,“那郝医生,我们先走了,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叶明真站在门口跟着装模作样道:“郝医生,麻烦你了,辛苦了辛苦了。”

郝清看着这三人的样子,魏海月倒是正经,另外两个像是耍宝,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走吧,走吧,我就不送了啊。来,下一个。”

道了别,三个男人便一道往楼下走,魏海月记挂着田琛案的相关进程,直接开口问道:“叶明真,许医生那边,你打听得怎么样了?”

叶明真打着呵欠,样子有些疲乏:“谁说我去找许医生了。”

“行了,你要不是为了见他,会跟着来医院?”

“你还真是心宽,也不怕我问到的是什么机密啊,问题这么直白。”

魏海月走在他旁边:“我又没做亏心事,怎么不敢问。”

“那也是警方机密。”

“看来你没问出什么名堂。”

魏海月的语气云淡风轻的,叶明真反倒憋不住了。

“他被绷带绑着呢,现在不好说话,我问他什么都只能眨眼间,不过田琛因患高血脂曾经找他开过药倒是可以确认,我猜田队长当年可能真是误食中毒的吧。”

叶明真的话魏海月不怎么认同,要真是食物中毒,那当时为什么警察会来得那样巧,几乎是他前脚刚到,警方后脚便到了。自然是因为有人设计好时间报了警,那这一切就不可能仅仅只是意外。

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过许医生这里看来已经捞不到什么线索了,也许只剩下田晓甜这一条路可走。

“也不知道小方言那边怎么样了。”

“我刚给她打过电话,没人接,你打原野的试试?”

魏海月说:“不打了,回去见面再说吧。”

“别呀,我要去局里边,怎么见面说啊。”

“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南蔷不让我开车的时候打电话。”

一句话把叶明真给堵了回去,他吹胡子瞪眼道:“你是不是北方汉子啊,还是到了南方就基因变异,成妻管严了?”

“你不懂。”

他眼下脾气好,也不想同也叶明真呛,用白锐的话来说,比之从前,如今的魏海月就跟不食人间烟火一样。

是,抽烟喝酒都不爱了,只爱南蔷已经足够。

“哇,这什么味道?”

曾勇年纪轻,为人活泼些,走在两人前面,刚下到楼梯口人就把身子又背了回来,两只手捂住口鼻,呜呜唧唧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走廊里的窗户开着,各种各样的味道被风一搅,原本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但在这走廊里滚个来回混在了一起,眼下四散开去,这滋味简直终身难忘。

“消毒水而已,你们的反应怎么这么大。”魏海月淡定地走了过去。

叶明真追上他的步子:“魏,不是吧,你闻不到吗?”

魏海月:“闻得到,医院都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不是,还有厕所······”

“厕所?叶专家,原来你是属狗的啊。”男人笑他。

叶明真急了,越解释越乱:“不是,那小子不也闻到了吗!那我是狗,他······”

魏海月招招手叫曾勇到自己跟前:“小勇是对花香过敏,他闻到的是香水和消毒水的味道。”

少年不明就里:“是啊,消毒水的味道已经够难闻了,偏偏这些女人还爱喷香水,我的鼻炎症都快复发了。”

“卧槽!”

这可好,叶明真活生生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得,我人民警察,不同你这个刁民一般见识。”他为自己找台阶下。

魏海月他们因为今天来得早,车子就停在医院楼下的车位上,三个人开着玩笑上了车,曾勇眼尖一眼就瞧见大门的石阶上站着个漂亮女护士。

***

徐莹莹是趁着空闲出来吹吹风,顺便到一楼的售卖机买饮料喝。她拉了易拉罐站在厅内看新贴的告示,风把头发吹乱,她顺手就撩了一下,悉数别在耳后。

“哎哎,快看这个护士姐姐,光看侧影就知道好看,我敢打赌,绝对是院花。”

叶明真听到小勇的话跟着挤过去,两人都趴在窗口望,但那女人就是不肯把正面转过来。

叶明真瞧了半天,发现是上午自己遇见过的那位,就把身子缩了回去:“这个婆娘我早上遇见过的,好看确实是好看,但脾气不好,凶巴巴的。臭小子,春天已经过去了啊,就别瞎萌动了。”

魏海月对别的女人没兴趣,再好看也比不上自己心里一个南蔷好。

他把车位摆好,正打算离开,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田晓甜跑了——原野。”

像是心灵感应一样,叶明真的手机也响了起来,起初魏海月以为是南蔷,但听着男人语气不太对。

“你又想干嘛?”

乔英琦吃了午饭从食堂出来,自从她上次和叶明真联系后他们又许久没通过话了,他就不知道给自己打一个过来吗。

“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她有些怨。

“没什么好说的。”

“你······”

“我在工作呢,晚点再说吧。”

“叶明真,你去虞市又不用时常到警局报道,你们这会儿在医院吧。”

“英琦,你别太过分了啊,从青市管到虞市,你干脆把我栓你裤腰带上得了。”

叶明真瞪一眼在旁边偷听乐不可支的曾勇,这女人又是从哪里打听的自己消息,简直是一点自由也没有。

乔英琦拽着马尾蹲在武警支队的大门口,车流和人流来来往往,没人为她停留,她心中戚戚眼睛也跟着红了。

“你什么时候回青市啊?”

“不回来了。”

“你就这样讨厌我?”

叶明真没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正沉默着,通话一下被挂断了。

他握着手机发怔,她还从来没挂过自己的电话呢,这是第一次,原本好好的心情此刻就如同霜打的茄子,焉了。

另一头的乔英琦也是一愣,他居然就这样把电话挂断了,心里难过也不想再拨回去,她抱着膝盖把脸整个埋住,眼泪瞬间就决了堤。

站在一旁守岗的官兵眼睛动了动,脸上满是为难,他既不能装作没看见没听见,又不能表示自己一直在旁边看戏,素来雷厉风行御姐气场的乔长官,此刻竟哭得跟个孩子一样。

换谁也不敢相信。

“乔长官?”他动了动嘴唇,悄悄喊了一声。

乔英琦把眼泪擦擦干,站起身来看着他,“轮岗的时候通知他们,今晚的训练多加一个小时。”说完目光还凝在小兵的身上,她微微扬了扬下巴,意思是对方若敢说出去······

那小兵立马又正了正姿势:“报告长官,我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看到,晚上的训练保证完成!”

“很好。”

***

魏海月把叶明真放在警局后便载着曾勇回公寓了,他原本打算把少年送回家的,后来又觉得不妥,还是让这孩子自己抽空回家的好。

到了小区,两人刚下车就看到了站在楼下的原野。

“站在这儿干嘛,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

原野脸色不好:“我原想她要是想通了自己跑回来呢。”

魏海月拉了他一把,“她要回来便会在家门口蹲着,你在这楼下杵着不累啊。”

“脚不累,心累,这坏丫头估计是想整死我,早知道当初就不捡她回来了。”

原野把手搭在曾勇的身上,想借个力,发现对方在用手机上网,页面停在一家医院,官网的图片看起来眼熟得很。

“这不是市中医院吗,你们刚回来,这会儿又搜着什么看呢。”

少年不好意思的傻笑:“我想搜搜看,能不能找着那位护士姐姐。”

原野兴趣也不大,但又想找个人陪他说会话:“什么护士姐姐?”

“大美人。”

“切,能有多美,你南姐不美吗?”

少年想了一下,“两种美不一样,南姐是清丽的茉莉花,那个女人是明艳的······”

“大喇叭花?”原野和他开玩笑。

“野哥,大喇叭花哪里明媚了······”

“向着太阳长的还能不明媚啊,还有你南姐不是茉莉花,她是小蔷薇,咱海哥独一份的小蔷薇。”

三人陆陆续续进了屋子,两人没听到,曾勇跟在身后嘟囔了一嘴,“总觉得在哪儿看见过她,但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