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是不是很好看?”薛奶奶穿着无欢做的衣裳站在门口,还慢悠悠的转了个圈。
而薛老则是远远的看着她,突然鼻头一酸,没来由的,他竟是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她也是这般,一袭天青色的衣裳,当真好看得要命。
那时候他还是个毛头小子,一文不名,跟着师傅四处游医治病救人。师傅心慈,救得大多都是穷人,诊金都是随意收,能给就给点,给不了就算了。若是对方没钱抓药,师傅就自己出钱给人家抓药。他跟着师傅看遍了人间疾苦。
他自小无父无母,是师傅将他养大的。听师傅说,捡到他时他缩在襁褓中,由于天冷冻得小脸都青了,差点活不过来。幸好师傅悉心照顾,这才堪堪捡回一条命。
他跟师傅姓,师傅给他取名明贤,希望他明事理,成贤者。
那年冬天,薛明贤跟着师傅一起游医到了一个比较偏僻的村子里,村里穷,没有大夫,若是真的病得太重,只能将那人放在牛车上拉到一百里以外的镇上去瞧病,但是即便去瞧了病往往也买不起药,只得回来继续拖着。
便是在这里,他遇到了正值妙龄的温语兮,她一袭天青色的短襦配上白底红梅的裙子,当真如同一朵凌风傲雪的寒梅,摇曳生姿。那时她正从丫鬟手中接过药碗小心翼翼的给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喂下,一边哄他:“乖,喝了药病就好了。”
薛明贤顿时觉得,这才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后来他才得知,眼前这女子乃是远近著名的大善人温老爷的独生女,人美心善跟活菩萨似的。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个村子穷,便总是派人送点米粮药材什么的接济一下村民,偶尔也会过来看看他们。村里的人都在下面叫他活菩萨。
那时薛明贤便想,这么善良的人,若是自己的娘子,那该多好。
薛明贤跟着师傅给村民看病,两人顺理成章的结识。薛明贤彼时也是一表人才,丰神俊朗,便总给温语兮讲自己多年来周游各地的所见所闻,讲各种稀奇古怪的风土人情,把温语兮听得一愣一愣的。慢慢的,两人便暗生情愫。
薛明贤不忍让温语兮受委屈,让她就这样跟着一文不名的自己,于是一直没什么雄心壮志的他也生出了进京应征太医的念头。当他将此事说与师傅后,师傅沉默了许久,最后让他自己选择。温语兮自然是支持他的决定的,于是薛明贤便拿着温语兮给的银子独自上京了。
一去便是八年,温语兮也等了她八年。
那八年,硬生生将一个女儿家最美好的年纪都蹉跎掉了。
所有人都劝她不能耗下去了,若是那薛明贤功成名就怎么还会记得有个她?那些戏本子上这么多故事,哪一个不是说穷酸书生一朝得势背信弃义抛弃旧情的?可温语兮始终不信,每日痴痴地等着。
但许是上天垂帘,终于还是让她等到了这一天。
薛明贤终于从太医院的医师成为太医,然后亲自抱着一队大雁三书六礼敲锣打鼓的上温家提亲,八抬大轿将温语兮取进了门。
洞房花烛夜,薛明贤蹲在温语兮的腿边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哽咽道:“兮儿,这么多年,苦了你了。我薛明贤在此立誓,此生绝不负你,如违此誓,便让我薛明贤堕十世轮回,永不超生。”
温语兮泪眼婆娑的望着她,美得让人心颤。
婚后薛明贤将师傅接过来与自己同住,温语兮也将他的师傅当做自己的家人照顾,直到师傅驾鹤西去。
薛明贤的誓言他做到了,这么多年来,他们夫妻二人一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甚至连争吵都很少,便是温语兮有时候心情不好使点小性子,他也总是温言软语的哄着。
其实二人开始是有过一个孩子的,只不过那时薛明贤恰巧入宫不在家,温语兮摔了一跤,孩子便没了。此后便再没怀上孩子。
对此,温语兮对薛明贤是有愧的,便总劝他纳妾,薛明贤却百般推脱。最后温语兮竟是擅做主张将一女子送到了薛明贤的床上,后者大怒,将那女子赶出房门,然后两日没和温语兮说话。
温语兮知道他生气了,便做了他爱吃的菜与他赔罪,见她可怜认错的样子,薛明贤憋了一肚子的火瞬间烟消云散,但还是冷着脸道:“我薛明贤本来就没爹没娘,也不存在什么延续香火。我说过,今生今世,只有你温语兮才是我的妻,自从娶了你便再没想过要纳妾。你如今这般劝我纳妾,可是嫌弃我了?”
一通话将温语兮堵了回去,从此便再没提过为他纳妾的事。
二人就这么携手过了几十个春秋。
如今那个明眸皓齿肤如白玉的温语兮已经变成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太太,而薛明贤自己也从当年那个青春气盛丰神俊朗的少年,变成胡子花白丢三落四的老头子,可即便岁月变迁容颜已改,可他们依旧执手此生初心不负。
如此,甚好。
见薛老一直不说话,傻傻的盯着她,薛奶奶用手掩着缺了一颗门牙的嘴,笑骂:“发什么呆?我问你话呢!”
薛老眼中闪着泪光,笑道:“好看,和以前一样好看。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你也是这样穿着天青色的袄子,白色的裙子。”
薛奶奶鼻子一酸,有些动容,但还是嘴硬:“你尽会哄我。”说着转过身飞快的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复又拉着无欢笑道,“来,小叶,我做了玫瑰糕,去拿给你吃。”说着拉着无欢便走了。
薛老吃吃一笑,和齐商跟了上去。
本不是整寿,所以也没有办席请客,只有无欢和齐商陪着吃些家常菜,不过无欢看得出来,二老都很高兴。
席间,薛奶奶一直在给无欢夹菜:“小叶啊,你多吃点,你看你,这么瘦,身子一定不好吧,让老头子多给你开点方子调理一下,年轻人,可要好生保养,不可大意。”
“嗯,知道啦。”
“来来来,吃点肉。”说着,往她碗里夹了一大块肉。
“薛奶奶,无欢她”齐商正准备开口说无欢吃不得肉,不想她已经甜甜一笑,“是”然后将那块肉吃了下去。
齐商愣了一下,这丫头不是吃不得荤吗?
无欢格外听话,薛奶奶给她夹什么她都一点不剩的吃光,期间并未见半点不适。直到最后薛老都看不过去了,说道:“行啦,你别老给人家小叶夹菜啦,人家吃得够多了。”薛奶奶这才转而给齐商夹菜。
“我去厨房看看汤好了没有。”无欢笑着起身,转而朝厨房那边走去,但是刚出院子,便扶着廊柱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见无欢离开,薛奶奶才神秘兮兮的凑到齐商旁边,笑道:“小商,你告诉奶奶,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小叶?”
齐商一愣,自己的表现就这么明显?
“别想瞒过我,我是老了,可是眼睛雪亮呢!不要不好意思,你实话跟奶奶说,奶奶替你做主。”
“行啦,人家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你跟着瞎掺和什么?”薛老打断薛奶奶的话,“小商,别听你薛奶奶的。”
“怎么叫瞎掺和呢,我瞧着小叶这孩子不错,我看人一向很准的。”薛奶奶不满道,“还别说,我总觉得这小叶像是在哪儿见过,诶对了,你说,她像不像当年的小铃铛?”
话音落,齐商和薛老皆是脸色一变。
“唉,奶奶知道你喜欢小铃铛,但是她人都去了这么多年了,小商你又何必呢?”薛奶奶说到这里,面上染上了一层忧虑,“唉,你说也真是,铃铛那么乖巧可爱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
“薛奶奶,您不要多想,铃铛”其实就在你面前,可是后面的话,齐商却是没有说出口。不是因为其他,只是无欢现在的身份实在是不能为外人所知,一旦她的身份被捅破,那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好啦,过去的就不提啦,吃饭吃饭。”薛老说着,夹了一筷子菜在薛奶奶碗里。
“唉,不提啦不提啦。吃饭,小商,吃饭。”薛奶奶招呼着齐商,又开始拼命往他碗里夹菜。
正吃着,就听下人通报:“老太爷,门外有一个自称是太医院萧意的公子登门拜访。”
“哦?小萧?快快请进来。”薛老眼睛一亮,然后给薛奶奶解释道,“我跟你提过的,小萧,这孩子不得了,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是吗?那感情好。”
二老在这边兴高采烈的聊天,倒是旁边的齐商脸色不大好,他来做什么?
不多时,萧意进来,见他们正在吃饭,不由得面上有些尴尬,慌忙拱手告歉:“实在是不好意思,学生登门时间不对,打扰薛老,薛老夫人了。”
“不碍事,我们家吃饭吃得早。刚好,小萧想来也没吃饭吧,来来来,坐下一起吃,一起吃,来人,再添一副碗筷。”薛老笑着招呼着。
萧意浅笑:“那学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见到旁边坐着的齐商,这才像是才看见他似的行了个礼,“世子也在呢。”
“是啊,萧大人穿的便服,今日难道没事做?”齐商亲厚的问道,但语气却是有些冷。
“今日下官休沐,恰巧听人说今日是薛老夫人的寿辰,这才备了薄礼登门贺寿。”说着,将手中的锦盒递给薛奶奶,“老夫人,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老夫人不要嫌弃才是。”
“这孩子,还带什么礼物。”老夫人笑道。
“学生初入太医院很多东西都不明白,多亏了薛老不吝赐教,每每薛老指点一二,学生都受益匪浅。这点礼物,只是聊表心意,老夫人收下便是。若能讨得老夫人欢心,那便是这东西的福气了。”
一番话,说的薛奶奶心花怒放,脸上的褶子都深了些:“这孩子,嘴怎么这么甜。好,那我便收下啦。”说着接过那锦盒,打开一看,是一套质地上乘的玉首饰,样式简单,皆是莲纹的样式,但做工极其精致,甚至那玉簪上雕的莲花的莲茎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这首饰一看便知价格不菲,薛奶奶笑道,“哎哟,这么贵重啊!”
“无妨,只要老夫人高兴,那就值了。”萧意笑道。
“你有心了。”薛老捋着白胡子笑道。
“哟,看不出来,萧太医区区一个太医出手如此大手笔,萧太医平日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呵。”齐商突然阴阳怪气的开口,萧意却并未理会。
“咦?萧太医?你怎么来了?”无欢的声音响起,齐商脸色愈发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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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章节越来越温情了,温情到亲妈都觉得想哭。不知道为啥,写这一章的时候特别有感触,薛爷爷和薛奶奶的相濡以沫实在是让人羡慕,写得我自己都想哭。愿宝宝们也能找到那个能和你执手到老细数流年的人,希望所有善良的人都能被岁月温柔以待。
爱泥萌,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