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半个月过去,无欢的衣服做好了,伤处也好了大半,也能自己下床走走,不再需要连翘整日整日的照顾她了。这伤若是放在别人身上,至多半个月便能活蹦乱跳的,但是无欢本就体质弱,加上行刑的太监下了重手,这才恢复得格外慢。不过即便如此,无欢也是很开心的,至少能下地走动,只要动作不大,伤处也不会痛得无法忍受。
连翘进来时正巧看着无欢在身上披了一件大氅,问道:“欢欢,你这是要出门吗?”
“嗯。”无欢慢悠悠的拿起柜子里的那只锦盒,提着往外走。
“诶,等等,你这伤才好了一点就到处跑了,不行,上次你出宫买桂花糕回来就烧了一晚上,这次说什么也不让你出去了。”连翘撅着小嘴双手张开挡在无欢面前,说什么也不让她出门。
“这次不一样,你放心我穿了很多,这次绝对不会生病。”无欢讨好的拽着连翘的胳膊摇啊摇,眼巴巴的望着她, 可怜兮兮的模样让连翘干脆闭着眼咬牙道:“不行就是不行,皇上可是交代过我让我好生照看你的,上次你发烧我都差点被皇上罚了。你若是再出点幺蛾子我就死定啦!”
连翘这么一说,无欢倒是愣住了:“你说什么?”
五天前,因为是和喜鹊约定好见面的日子,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爽约的,于是趁着连翘不在溜出宫见了喜鹊,但许是身子弱受了风寒,回来便发了一夜的烧。
见无欢明知故问,连翘四下看了看,然后拉着她鬼鬼祟祟的小声道:“呐,欢欢,我觉得皇上真的对你不一样诶,你头一晚发烧,第二日元宝公公就过来让我好生点照看你。”
“……”无欢语塞,眼神飘忽的装聋作哑。
“还有啊还有啊。”连翘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笑道,“元宝公公还说皇上对你不一般,提醒我让我可得长点心呢。”说着连翘冲她笑得不怀好意,“欢欢啊,自打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不一般,果然啊!将来若是当了娘娘,可一定要记得我的好哦!”
“行了,小丫头越说越没谱了。”无欢笑着赏了她一个爆栗,“就我这般相貌平平的,还当娘娘?皇上除非瞎了吧!”
“哎呀,这话可说不得哦!”连翘慌忙去捂她的嘴,“你真是,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能说吗?当心被有心人听了去,有你的好果子吃。”
“放心,我不过是个小医女,要相貌没相貌,要身材没身材,没人能看上我的。”无欢笑着打哈哈。
“哪有,其实欢欢我一直觉得你顶好看呢。”连翘却是正色道,“尤其是你的眼睛,像会说话一样,我从来没见过谁的眼睛这么好看的。”
“是吗?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出宫去了,今儿是薛老的夫人大寿,我得去祝寿。”
“咦?这你是怎么知道的?”连翘满脸疑惑。
“当然啦,薛老是我师傅嘛。”说着不等连翘再说什么,便忙往外走,留下连翘一个人站在原地哇哇大叫。
待听不见连翘的声音了,无欢才松了一口气,把待伤处的疼痛缓过去,这才慢悠悠的朝宫门口走。
路上无欢有些心烦,那日她发烧,朦胧中感觉有人拧了湿帕子往她额上敷,那人似乎还在她耳边说什么,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始终听不清。醒来后她旁敲侧击的问过连翘,而她则是一脸茫然,无欢原以为那人是萧湛,现在这么看来,许是齐恒了。
这人当真是吃错药了不成?无欢越想越是心烦。
原本齐商是要来接她然后和她一起去薛府的,但是无欢说,“我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医女,你堂堂世子巴巴跑来接我,这算是什么事?你位份尊贵没人敢找你的茬,可我不一样,我的伤还没好呢,可不能忘了疼的。”
无欢说了半天,最后各退一步,齐商派人去接她 ,两人在薛府碰头。
不得不说齐商这人平时看着不靠谱,竟不想还是有细心的地方,马车的座垫都是特意用棉布包过的。
马车到了薛府门口还没停下,便听见了齐商咋咋呼呼的声音:“无欢无欢,快下来,薛奶奶等着的呢。”说着便钻进来直接将无欢抱下马车的。
无欢大惊,第一反应就是四下看看有没有被人看见,确定四下无人这才狠狠掐了齐商一把:“你放开我!”
齐商吃痛,一边将她放下一边嘟囔:“狼心狗肺的东西,喂不家的白眼狼!”
无欢直接将他忽视掉,然后向薛府的门童递了名帖,这才随着他进去。
这薛府她来过很多次,竟不想里面的一草一木都还是一如当初,恍惚间,无欢竟觉得回到了小时候,她从未长大,时间从未流走过,那些人都还在,只要自己回头,便能够看见。
“别这么长吁短叹的,这样愁眉苦脸的样子若是给薛奶奶看见了,她老人家会念你的。”齐商用手肘撞了撞她,小声道。
薛奶奶是个和蔼可亲的奶奶,随时都笑眯眯的,以前她和齐商总围着薛奶奶转让薛奶奶讲故事,薛奶奶讲故事之余也总会教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虽然那时候他俩都还小对什么事都一知半解,但薛奶奶还是不厌其烦的讲,还说小树就要从小去掰,否则长大了就再也掰不过来了。那时候薛奶奶说的最多的便是:“日子再难,也不能垂头丧气,你越是丧气就越倒霉。越是充满希望,再坏的局面也会越来越好。”
这一点,无欢记到现在,可是真正做到的次数却是少之又少。
无欢八年没见过薛奶奶了,此时竟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走到院门口,倒有些踟蹰了。
齐商知道她现在心绪难平,只好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头顶,安抚道:“没事的,平常点就好。”
知道齐商是在安慰自己,无欢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院子里,薛奶奶笑着摸着自己的发髻,上面簪了一只极好看的点翠步摇,问薛老:“好看吗?”
薛老眼中尽是宠溺,笑道:“好看,你戴什么都好看。”
“你尽会哄我的。”薛奶奶嗔道,但还是拿着铜镜左看右看,“唉,老啦,头发都白完咯,再戴这么艳的颜色总觉得怪怪的。”
“哪有,真的很好看,你不信你问小商。”见齐商进来,薛老笑着指着他,待看见他旁边的无欢时脸上尽是欣喜,“小叶丫头,你怎么来了?你身上还没好,怎么能到处跑呢。”说着把脸垮下来了。
“今天是师母的寿辰,徒儿怎么敢不来呢?”无欢皮皮的笑了笑,齐商身后的辛夷忙将手中的锦盒递给无欢,后者接过送到薛奶奶面前,“师母,这是徒儿的一番孝心,您不要嫌弃才好。”
薛奶奶面上一喜:“你就是老头子经常提到的那个无欢?”
“是我呢。”无欢鼻子一酸,当年那个老奶奶已经不认得自己了呢,也是,自己易了容她怎么还会认得自己呢?
“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薛奶奶嗔怪,亲厚的拉着无欢的手在一旁坐下,两个人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聊起来了,倒是让一旁的薛老和齐商哭笑不得。
“哎呀,你这孩子手艺不错啊,这衣裳真好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莲花?”薛奶奶摸着手上的那件天青色的褙子,上面绣着缠枝莲纹,间或有一两朵荷花。这样素雅且明丽的色泽,显得格外好看。
“当然是薛老说的啦!”其实薛老并没怎么跟无欢提过薛奶奶,不过她现在是叶无欢,而非顾弦歌,再说了,便是说薛老说的依着他老人家的记性也是记不住的。所以无欢倒是脸不红心不跳。
薛奶奶看了薛老一眼,两人眼神在空中交汇,尽是岁月静好。
薛老和薛奶奶感情一向很好,她从没听说过两人吵过架,便是有时候薛奶奶生气,薛老也会耐心的哄她。无欢曾亲眼见过薛老哄薛奶奶,就跟哄小孩似的,不会腻歪,却让人觉得格外羡慕。
这边薛奶奶拉着无欢说笑,说着说着两人便携手进屋去了,薛老看着关上的房门笑道:“这老婆子,逮着谁都要喋喋不休的说半天。”
“薛奶奶高兴嘛。对了,这是我爹送的,刚才下人来传话说他今天有事走不开,便让我转交给您。”说着将手中的锦盒递上去,打开一看,是一百张寿字,不难看出这皆是出自不同人之手,而且都是书法大家的手笔。
薛老眼中闪着光:“齐骁竟如此大手笔!”
“那可不,好歹薛奶奶寿辰,怎么着也不能含糊了去。”
“哈哈哈,那替老夫谢谢你爹了。”薛老也不客气,直接收下了,可见这礼物他是喜欢至极。“你刚才看见没,你送来那套首饰你薛奶奶喜欢得不得了,前阵子她还在念我说我老了后都没怎么送她首饰了。”
“那就好,要是薛奶奶喜欢,我再让人去寻些好的给她老人家送来。”
“哎呀,这些金银玉器买这么多也戴不过来,不必浪费银子。对了,小叶,是你叫来的?我就是怕她伤未痊愈就到处跑,特意没告诉她的。”
“对呀,我告诉她的。”
“你个臭小子,不知道她身上伤还没好吗,这么跑来跑去不利于养伤。”
“没事,无欢没什么亲人,您是她师傅,好歹也算是半个亲人了吧,薛奶奶寿辰她来贺寿也是天经地义,您不必担心。”齐商安抚道,薛老闻言,面上若有所思,而眼中却是染上了些许让人看不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