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正要跟你说这件事,今天姐姐决定要走了,离开玉泉宫,天下之大,到处去走走……说不定,还会遇到他,他还没有死,只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下来了,一时没有找到回来的路……”她喃喃说着,脑海中浮现出他的音容笑貌。
他的冰冷的表情,他的淡淡的却是暖心的笑容,他的简短的仍掩不住关切深情的话语,他的厚重温暖的拥抱,还有……他的吻,那是他走之前留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
莫寒对于她的这个决定竟然一点都不惊讶,好像他觉得她早就该这样说一样。
“那……姐姐你最先想去哪里呢?”
她的眼前渐渐出现了一片湖,碧蓝的颜色,比天空还要清澈、湛蓝、剔亮……
水村山郭酒旗风,千里莺啼绿映红。
春末的西湖,应该会很美呢……
“我想,先去杭州。”许久,她说。
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地方,亦是她魂牵梦绕的地方。
那里有他们的回忆有他们的足迹,是快乐的回忆,是幸福的足迹。
如果他活着,他就会去那里的吧……
但如果,他真出了什么事的话,她也要去,代他去,与他一起去,去看那才子佳人,看那莺歌燕舞,看那断桥残月……
她起身,推开轩窗,阳光一涌而尽,一股暖意扑面袭来,她回过身,微笑——
“莫寒,玉泉宫要好好打理,另外,好好待回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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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莫紫霞坐在听雨轩的靠窗位置,淡然凝望着正厅中央怀抱琵琶弹唱的歌女。
手边的龙井袅袅地冒着热气儿,烟雾升腾,慢慢遮住了她明亮如泉的眼眸。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可是,心悦君兮君深知,为何却要天涯茫茫乱生死?……
那一袭黑衫,忧郁仿若化不开的思念,那终年蒙着一层薄冰、无关风月的眸子……
想念他温柔和煦的笑容,想念他粗糙温和的手心,想念他温暖安心的怀抱,想念他轻唤她的名字,痛楚的、怜惜的、宠溺的……
想念他说:好好活着……
你还说过——我们还会见面的……
你还要我相信你……
可,你在哪儿?你知道我在想你吗?你知道我在等你吗?你知道我在找你吗?……
你,还活着吗?……
………………
一阵喧嚣,将怔怔出神黯然伤怀的她唤回现实。
才发现听雨轩的宾客们已纷纷解囊,向着歌女的随侍小丫头端来的托盘上丢下一颗颗碎银子。
很快的,小丫头的托盘转移到紫霞面前。
小丫头很懂事,想必是随主人卖艺在外漂泊惯了,遇人遇事很是伶俐。
见到面前的女子一袭紫衫,端庄、美丽,又不失威严之气,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垂在背后更显一种落落尊贵的气质。
小丫头屈膝行礼,道一声:“姑娘万福。”
紫霞淡笑,掏出一锭银子郑重放在托盘上。
小丫头微微一愣,目光从那锭沉甸甸的十两银子转移到紫霞身上,对视上她含笑的眸子,赶忙垂下头去,深鞠了一躬便走开了。
紫霞向那宾朋满座间怀抱琵琶的歌女看去——
白衣覆体,丹唇善睐,眉目间尽是勾魂摄魄的醉人风流;
纤指轻挑,媚眼如丝,婉转多情的歌喉似要把窗外明媚的西湖美景挽留在手心……
此等窈窕佳人,美丽得如同天外仙子,不可方物,却竟是为生活所迫在人前陪着笑脸弹曲卖唱,是苍天无眼,还是,宿命原是这般?………………
她放下茶盏,清香四溢的龙井在杯壁荡漾出波纹层层,惹得她平静的心湖也随之一动。
站起身,重重的落寞感霎时席卷而来,心里一阵空荡荡的,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一无所有。
阳光普照。在室内坐的久了,乍一出来,竟有些刹那的眩晕。
莫紫霞左手扶上眉心,支撑住有些晕沉的头,合上眼帘顿了片刻,直到感觉适应了明亮的光线,才轻吐一口气,走了出去。
一片黄叶打着旋儿,就这样飘落在她肩头,她信手拈起来,细细打量着上面的纹络,竟一时失了神。
这些弯弯曲曲的纹络,似乎是掌心的线条一般,难道,不仅是人的命运,连同这小小树叶都是有宿命的么?……
不禁暗笑自己的多愁善感,她随手丢下它,沿着西湖岸慢慢地走。
碧波荡漾,一时令她多少有了些畅意。
来来往往的小船画舫,成了湖面上一大靓景。
正细细欣赏着,忽听一声温柔的呼唤自远处传来——
“姑娘!——”
她回过头,看见一名女子。
纤细的身段,被阳光勾勒的有些单薄;一袭白衫随风轻扬,像极了西子湖畔的九天仙女;浅然优雅的笑容如此明澈干净,如一朵白莲,不惹俗世尘埃,宁可孤芳自赏……
是方才那位在听雨轩卖唱的歌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