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混乱不堪。闻声赶来的裁判让工作人员制住阿列克斯(因为他首先对他人使用暴力), 然后叫来医生探查爱德华的情况。大型赛事一般都会有医生常驻现场, 但这位医生是个兵击爱好者, 自愿来当志愿者, 防止发生意外情况。爱德华捂着肚子俯卧在地上呻#吟。其他人在旁边惊恐乱窜, 更有唯恐天下不乱者拿出手机开始拍视频, 或者干脆在直播。西萨尔头一次露出了关切的表情, 他踮起脚越过医生的肩膀观察爱德华, 然后放心地回到原本的站姿。
“啊, 他没事。”他轻松地说。
爱德华拒绝让医生为他检查。他推开医生的手,站起身,眼神凶恶,像只被笨拙的猎人惹毛的大型猛兽,要把现场所有目睹他惨状的剥皮拆骨吞吃入腹。
“你还好吗?”裁判问, “你还能继续比赛吗?”
“当然能。”
“别逞强,就算你现在弃权也没人能说你什么。而且我可不想看你打到一半突然嗝屁。”
“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但是我没事!”爱德华凶巴巴地朝裁判吼道。
“……谁关心你了,我是在想如果比赛上出了人命,不利于推广我们这项运动。”
“……”爱德华的怒气瞬间飚升至顶点,但他不能对裁判下手。
“你需要休息吗?”
“给我十分钟。”然后他便用肩膀撞开裁判,挤过好奇又恐惧的人群, 走向休息室属于他的那个僻静角落。
裁判回过头,指着行凶伤人的阿列克斯:“先留着你的狗命, 比赛结束再治你的罪!”
“他在啃西萨尔的脸!我救了他的命怎么连一句感谢都得不到!”阿列克斯非常委屈。
被啃脸的那位捂住他好不容易才保住的俊美面孔, 无力说:“总有一天我要把他的嘴缝起来!”
“他……想强吻你?”罗曼惊讶。
“你那什么表情, 他又没有成功。”
罗曼四下看看,将西萨尔拖出纷乱的人群,钻进一间清静的体育器材储藏室里。
“你都不反抗一下的吗?”
“何必多此一举?当时我就听见阿列克斯的脚步声了,在陌生人面前他想必也不敢放肆。”
“你未免太低估爱德华的胆量了!我敢打赌他被逼急了什么都敢做出来!”
“哎,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女,他要是真敢干出什么有违常理的事情,我保证他接下来就上不了赛场了。嗯,当然你也上不了了,教练犯法选手同罪。”
罗曼盯着西萨尔看了几秒,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西萨尔感到很惊奇,当他们分开的时候,他抱住罗曼,捕获爱人的嘴唇,就像捕获一只蝴蝶,不依不挠地继续这个吻。
“你这是干什么呢?”当他们终于结束这个缠绵悠长的吻,西萨尔问。
“帮你消消毒。”
西萨尔吭哧吭哧地笑出来,脸上带着喜悦和缺氧造成的红晕。
“话说回来,爱德华怎么知道我出过车祸?我记得应该没人通知他才对。”
罗曼惭愧地低下头,支支吾吾说:“我以为他早就知道,所以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你们就这么喜欢在厕所里讨论关于我的事吗?”
这什么猥琐的形容!如果罗曼有的选,他不想跟爱德华讨论任何事,包括但不限于西萨尔。但是爱德华先挑起的话题,他有什么办法?
“还不是他一天到晚质疑你和我的关系。”罗曼嘟嘟囔囔,“我就忍不住向他炫耀‘你早在出车祸的时候就爱上我了’,然后……你懂的,他敏锐地发现了盲点。”
“发现这种盲点根本不需要多么敏锐好吗……”西萨尔扶着额头,“你就不能少跟他说几句吗?就算他先挑衅,你也当什么都没听见不就行了。”
“你这是在替他开脱吗?所以是我招惹他的错咯?”
“我是说,你应该把他当成一个暴躁的小孩子。事实上他也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你至于跟啥也不懂的小屁孩动真格吗?”
“小屁孩可不会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见缝插针地寻找机会跟你旧情复燃。”
“你的措辞不妥,我们从来没有燃过,何谈复燃?”
“爱德华曾喜欢过你,现在也仍然喜欢着。请你不要假装没看见。你能不能正视一下这个问题?否则他一天到晚来骚扰我,我真的很烦耶!”
“我也被他骚扰过啊!”
“这又不是比惨大会!跟我比这个有意思吗!”罗曼发起牢骚,“如果说之前他还克制着自己不跟你接触,现在他就已经完全放飞自我了。只要有机会他就会跑到你面前死缠烂打,直到你被他的‘执着’感动愿意回心转意为止!”
“但你明白那是不可能的!要是我有可能回心转意,七年前就跟他生米煮成熟饭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你的小脑瓜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啊?”
“当然是在想你!”罗曼忍不住吼道。
他觉得西萨尔应该用更加坚决的态度拒绝爱德华,让那家伙彻底死心,不再对青梅竹马抱有什么幻想。可西萨尔现在就像包容犯错的孩子一样包容他,循循善诱等着他弃暗投明,指望他能自行领悟自己不过是个电灯泡的事实。但这种态度根本没用!这样只会给爱德华希望,助长那小子的嚣张气焰。
他是不是有点儿太宠着爱德华了?想象一下吧,你小时候身边有个愣头青朋友,你比他成熟得多,每次他闯祸你都宽容地回护他,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你明知他对你有意思,但你不忍心伤他的心,所以一直装作不知情,期盼他长大后能找到真爱忘掉你,结果事与愿违,他对你根本念念不忘,甚至恃宠而骄学会蹬鼻子上脸了!
罗曼想看到的是西萨尔严厉地对爱德华说“我们是不可能的,过去没有发生过的事将来也不可能发生,请你别再骚扰我和我的恋人,否则我要申请人身限制令了”,而不是几句暧昧不明的拒绝。
他不想伤害旧日的好友,罗曼不是不理解这种顾虑。他和布莱克森祖孙感情深厚,只要还有一丝和解的可能性,他就不会跟爱德华彻底撕破脸,只会避重就轻地和爱德华打太极。但是他是否想过,这种模糊的态度会伤害现在的恋人呢?
“决赛将在三分钟后开始,请爱德华·布莱克森和罗曼·罗及时入场做好准备。”体育馆广播在他们头顶响起。
“该走了。”罗曼灰暗地扭过头。
“罗曼。”
西萨尔拉住他的手。
“有什么嘱咐吗,教练?”
“……没什么。好好发挥。”西萨尔松开手。
***
像剑鱼锦标赛一样,西尔弗纪念赛的决赛分为两个回合,每回合计时3分钟,假如一方先获得10分,或时间耗尽,则回合结束,最终两回合总分更高一方获胜。
方才后台的那场闹剧已经被好事者(主要是万年老二三人组)在Ins上以不同角度直播过了,对于阿列克斯的处罚结果尚未出台,但可想而知——故意殴打竞争对手的后果只能是被取消参赛资格。(他的对手刚刚才跟领奖台擦肩而过,突然之间平白无故捡来铜牌,经历了命运的大起大落,正在怀疑人生。)
被阿列克斯殴打的那一位阴沉地站在赛场一角。距离他被打不过短短十分钟,各种亦真亦假的谣言已经甚嚣尘上:有人说他和阿列克斯有旧怨,有人说阿列克斯为了不让他夺冠而故意跟他两败俱伤,还有人说阿列克斯和爱德华同样暗恋西萨尔,两人是情敌所以大打出手。当事人看到这些谣言可能会气到吐血,而谣言发布者的名字已经被诺兰·诺福克先生记到他的秘密小本本上了。
裁判不太想搭理爱德华,毕竟这位昔日的黑太子在整个圈子里名声都不太好,但本着裁判的本职工作和人道主义精神,他还是关心了选手一下:“你真的没事吗?能继续参赛?”
爱德华冷冷扫了他一眼:“你还要浪费时间到什么时候?”
裁判克制住罚他黄牌的冲动,用长棍轻点地面:“请握手。”
罗曼走上前,与爱德华互不相让地瞪视。或许是裁判的错觉,他总觉得爱德华的气势更胜以往,罗曼却显得有点力不从心。
两个人像要捏碎对方手指骨似的握住彼此的手。
“你根本不值得他付出这么多。”爱德华说,“我会让你输得彻彻底底,让他看清楚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罗曼想以一句绝妙的吐槽反驳得爱德华颜面扫地,但他想起西萨尔的话:就算爱德华挑衅,你也当没听见,别跟幼稚小鬼动真格。虽然他一点儿也不赞同西萨尔对待爱德华的态度,但他还是想按照西萨尔所希望的方式行事,至少……至少西萨尔会开心一点。
他咬了咬嘴唇,没说话。爱德华对牙尖嘴利对手的沉默颇为惊讶。
“哑巴了吗?”他狞笑道,“剑术也就罢了,你连吵架都比不上别人?”
妈的,他还得寸进尺了!算了,别理他……别理他……罗曼心中默念。
他们各自回到场地的一端。爱德华在瑟瑟发抖的志愿者的帮助下戴上护具。罗曼拿起手套,西萨尔上前替他穿戴,却被他执拗地推开了。
一个人不是穿不好护具,只不过比较困难。戴上厚实的手套后,罗曼的手很不灵活,几乎没法准确地拾起另一只手套。但他不想让西萨尔帮忙。如果可以,他希望西萨尔暂时别接触他。他觉得……别扭。
观战的劳伦斯在他们背后叹了口气。他走上前拍拍西萨尔的肩膀,让他别白费力气,然后为罗曼拿起另一只手套。
“一个两个都这么让人不省心。”
戴上面罩后,罗曼听到劳伦斯这么说。隔着面罩,他听得不太真切。
“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好好打。”劳伦斯将他推入赛场。
与此同时,爱德华也做好了准备。两个人各自站到裁判一侧,观众们屏住呼吸,德米崔热闹的直播间里忽然一片寂静,就连尚且不懂事的恩雅也觉察到了场上气氛的凝重,不由地攥紧了妈妈的裙角。
“请向对手致意。”
两人执剑行礼。
“第一回合,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