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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医生快点进去看看吧!”产婆这时候可不敢再拖延了, 产妇的声音越来越小,如果孩子还出不来, 她就只能把孩子剪碎,保住大人的命了。谁让产妇是在娘家发动的呢,肯定是保大的!
王医生一步步往西厢房走, 走到门槛的时候, 还酿跄了一下。这使得邱氏的心更是提起来了。
“他小奶奶, 你说他能行吗?”邱氏抓着白金氏的手, 就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
白金氏瞥了一眼不淡定的妯娌, 平静地说:“放心, 没事的。”
她没有波澜的声音让邱氏的心慢慢安了下来,是的,再坏的结果就是这胎跟以前那些一样。
西厢房门口站了不少闻声而来的亲戚朋友, 人多口杂,白曙被白玉氏抱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在白家,白金氏和老爷子住在正房, 东厢房三间房子, 有两间分别是老大家和老大家的孩子住的,另一间就是老二家住的, 西厢房三间房子, 有两间是老三两口子和老三的孩子住的, 另一间就是出嫁女儿的闺房。
白曙有些好奇地看着二伯父和二伯母的房间, 这间房不同于正房朴实中有种低调的奢华,也不同于西厢房弥漫着革命意识浓重的进步青年氛围,反而有种淡淡的书香气。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二伯父白启智。白启智有着读书人的书卷气,稍显文弱,他忧心忡忡,“那边情况不好?”院子就那么小,西厢房那边的“热闹”,在厅堂就听到了,幸好今天来的都是亲戚朋友,没什么外人,不然可就失礼了。
白玉氏看了西厢房的方向一眼,“产婆说是双胎,王医生刚才也过去看了,我没等结果,就先回来了。”她没生过孩子,也知道生孩子的艰险,真真是“寅时还在阳光大道,卯时就到鬼门关”。
白启智沉默了片刻,转移了话题,“才一个月,小曙长得更加俊俏了,长大以后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孩子呢!”孩子是他和妻子心中的痛处。
白玉氏用食指摸了摸白曙的小脸蛋,“你说爸妈会同意我们的提议吗?弟媳会舍得把孩子给我吗?”
白曙被她的话吓到了。原来,二伯母打的是这个主意。不过转念一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白家三个儿子,就老二膝下没有生养,过继兄弟的子嗣,也在常理之中。想到这,白曙认真地打量了二伯母和二伯一眼,他两人面容和缓,脾气应该很柔和,但是眉宇间有些许地忧愁,可以想象得出他们这些年为子嗣担了多少的惊,受了多少的怕。
“哎!”不知道是谁叹了一声,屋里开始变得静悄悄的,显得西厢房的嘈杂声更加明显。
白启智是白家老二,今天是白曙的满月,弟弟不在家,他这个做哥哥的只能多担待着些,不能在房间待太久,外面还有客人需要招待呢!
白曙感觉到白玉氏的紧张,她抱着他的双臂,有些轻微地颤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孩子的哭声,院子里的欢笑声也传了进来。
“真是奇迹呀,产婆都说了,两个孩子头朝下,这脐带还缠脖子,万分危急,没想到竟然能平安出生了。”
“还别说,王医生的医术不是说笑的,产婆都说不行了,亏得王医生没放弃。小芳真是有后福的,十年只见怀孕不见孩子,这下终于来了两个带把子的了!”
“对呀,她终于可以在婆婆面前扬眉吐气了!”
……
“生了,生了!”白玉氏喜极而泣。
白曙感觉到泪水滴落在他的脸上,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咸的。无论是末世还是现在,人类的眼泪都是咸的!
白玉氏刚想抱着白曙出门,白金氏就进来了。她一进门,就立刻把白曙搂在怀里,一声声“心肝儿”地叫道。
“妈,我先去看看芳姐。”白玉氏笑了笑,出门了。
家里大嫂被撵回去了,连白曙的满月都不给上门,弟媳还没有出月子,婆婆又只顾逗弄曙儿,这时候安排客人的事情,就只能她去做了。
白金氏点点头,“你去安排吧,这可是喜上加喜的好事!”小芳那孩子的事情,亲戚里就没有不知道的,这次在白家顺利产下双胎,即使伤了身,以后再难怀上,但只要那俩孩子在白家陪着小曙,沾上小曙的福气,就不愁站不住!
“乖孙,奶奶给你找几个帮手,你以后能轻松些。”白金氏笑得露出了那颗金牙,再次闪到了白曙的眼。
突然,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了,是白家老大白启煌撞开的。
白金氏破口大骂:“你没脑子吗?怎么做事那么没个定数,这么多年的米都是白吃了!吓到我乖孙,小心我扒你的皮!最近我忙,没给你松皮,你是不是皮痒了!”
白曙淡定地甩掉奶奶飞溅在他脸上的口水沫子,对于她的暴脾气,他都已经习惯了。
“妈,老三回来了!”白启煌一脸谄媚地笑,从小在白金氏的高压下长大,他已经练就了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哎,孩子他奶对孩子他妈生的气还没有消,昨天他只是试探性地问一句,要去接孩子他妈,就被铺天盖地骂了个臭。害得他现在在岳家那都没得什么好脸色。想到岳家那两个老顽固,他的头更疼了。明理点的人家,这时候就应该以庆祝侄子满月的名义,厚着脸皮带女儿上门,再说几句好话,这事情就揭过去了。哎!偏偏那两个老顽固说什么都不愿意,说不想找人嫌!
白金氏一听到“老三回来了”,就坐不住了,“好呀,这该打的终于还是回来了!我乖孙现在真是父母双全了!真是个有福气的!”她说着就猛地亲了白曙的嫩脸蛋一口。
白曙也非常好奇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大伯和二伯的样貌、人品都不差,作为他们的弟弟,他应该也不差才是。
“乖孙,走,奶奶带你去看你爸爸!”白金氏心里那个高兴呀,曙儿果真是天上的神仙转世的,才一个满月酒,就出了那么多好事,又是小芳生了,又是他爸回家,真是顶天的福气!
“那个,妈,秋兰……”白启煌搓手,有些吞吞吐吐地拉着白金氏的衣角。
“呸!瞧你这贼眉鼠眼的样子,真是辣眼睛!”白金氏一转身抽回了自己的衣角,她就是看不得大儿子这说话说一半的样子,还真以为只有他是聪明人,其他人都是蠢的!算了,谁让她今个儿高兴呢。
“你把她们娘俩接回来吧,不过我告诉你,以后她再给我出什么妖蛾子,你们就给我搬出去,我没你这儿子,要知道我还有两个儿子呢!”白金氏有三个儿子,腰杆子硬!老二是最孝顺的,只要她说一,她就不敢说二,大不了以后让老二养老。呸呸呸,她以后肯定是跟着乖孙的,让乖孙给她养老!那些儿子什么的,不稀罕!
白金氏傲娇了,这会儿也不急着去见老三了。
“老大,我可告诉你了,这家还是我和你爸做主,就算我们老了,也轮不到你媳妇爬到我们头上。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气焰之所以那么高,里面少不了你的纵容!”
白金氏的神情有些凉薄,看着白启煌的眼神,没有半分温情。
这么冷的天,白启煌被白金氏吓得汗都出来了,“没有,我真的没有!妈,您放心,等秋兰回来,我肯定好好教训她!不让她再惹您生气!”
白曙不明白为什么白启煌会对白金氏那么畏惧,这种畏惧是不正常的。白启煌已经为人父了,有自己的小家,每个月工资九十三块,即使被分出去单独住,工资也足够养活他们一家六口了。犯不着这样伏低做小!
白曙想不通。不过白金氏也没给他再想的机会,抱着他一步步往厅堂上走。
才刚进厅堂,白曙就听到了一句深情的叫声:“妈!”
紧接着“扑通”一声,一个消瘦的,大病初愈的男人就跪在了白金氏面前。
白金氏瞥了他一眼,直接绕过他,走到厅堂东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哎哟,跪什么跪呀,这可不是封建时代了,不兴这一套!”一个面庞圆润的女人掐着嗓子,高声说道。
白曙看了过去,这女人长得和他的妈妈刘英非常相似,应该是她那边的亲戚。
果真,白曙听到了奶奶冷冷的声音,“你岳母疼惜你,让你起来,你还跪着做什么?想让人说你妈我老封建?”
白曙分明看到了大伯娘眼中的犹豫和畏惧。
白启煌用力地推了妻子一把:“你快说呀,为什么要那么多?你爸的挂号费只花了一毛钱,药品用了一块零二分,注射费和手术费,就算没有办法报销,可是我拿去的二十块钱也尽够了的!”
冯秋兰脸上挂满了焦急,她的泪一下就流了下来:“我看着我爸瘫痪在床上动弹不得,还不停地流口水,我伤心呀我!我哥听人说,大都西医医院那边有办法能快点治好,想去试一试,但是手术费用高,要三百多,还没办法报销!”
白金氏听不下去了:“你爸做手术要三百多,你就问我们要三百?你娘家不出钱呀?”这媳妇是专门来气她的吧?她娘家哥哥和弟弟都是工人,工资也不低,凭什么她爸的手术费全部要他们这个亲家来出?
冯秋兰羞红了脸,小声地说:“我家里没钱。”
“我们也没钱!”白金氏直接堵了她一句,继而讽刺道:“你家人真是聪明,养你这女儿,先是赚了不少彩礼钱,再来就是让你抠婆家补贴娘家。真是笔好买卖!”
冯秋兰被白金氏说得无地自容。家里三个媳妇,就数她要的聘礼最多,可是带过来的嫁妆却是最少的!就为这,她感觉自己在白家特没底气。可是现在这事情被婆婆如此直白地点出来,声音还那么大,院子里的两个妯娌和小芳姑子她们肯定都能听得到,她臊得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
屋里的气氛有些僵硬,就连白启煌都对冯秋兰怒目而视,不过在愤怒中,他隐隐又有些心虚。
三百块钱,对他来说只是三个月的工资。从他懂事起,家里就没缺过钱,即使后来爸妈说家里落魄了,他们也从五进的房子搬到了小三进,但是到底底蕴还在,而且他和二弟的工资高,三弟也有补贴,家里的生活水平表面上看起来跟胡同里的人家差不多,可事实上却远胜于旁人!他不蠢,自然知道爸妈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也乐得配合。可是身为家中的长子,爸妈有什么事都不跟他明说,他总觉得有些憋屈,所以昨晚秋兰提出想拿三百块钱的时候,他是怀着想要探探家里底细的想法的。不过他没想到,爸妈竟然防得那么严!
“三百块钱,没有!”白金氏黑着脸,斩钉截铁地回绝了大媳妇的要求。
这时,白三朝出来扮白脸了,“老大家的,西医医院的确有些名气,但是它的收费昂贵,而且也不能确定能不能把你爸治好。那何苦去受这个开刀做手术的罪,选择中医不是很好吗?至少有人真的在中医的调理下,恢复了呀!虽然疗效慢,但是它也相对便宜点呀!”
冯秋兰低着头,梗在那里不说话了。她这会儿才想起,她刚被婆婆赶回家不久,现在还处于观察期,要是婆婆再一个不高兴,把她赶回去,那就是给已经很乱的娘家平添麻烦了。可是她又不想就这样认输了。没钱,那她爸爸就真的没得治了!
她想到这,不仅把面前的婆婆恨了个透,更是把娘家嫂子和弟媳骂个遍,都是她们这些搅家精花钱大手大脚,搞得家里没什么积蓄,害得现在连爸爸的手术费都拿不出来!
白三朝见大媳妇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也有些腻味了,直接说道:“家里就能再给你三十,加上昨天的二十,一共五十,差不多是启煌大半个月的工资了。”这些年轻人,真不知道瞎折腾什么,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中医那可是真的厉害,去找什么西医,西医要是真的能够治好,还不早就传遍了,还用得着等她爸去试一试?要知道当初赵家媳妇的公公没死的时候,还是老大不小的官呢,他也中风了,可是人家还不是老老实实上中医院,也没听说他去什么西医院呀!
冯秋兰不满,可是这会儿也不敢顶嘴了。公公看起来比婆婆好说话,但是公公只要决定了的事情,家里根本没人敢不从。她看了看身边的丈夫,她明白,想着从公公婆婆这里拿到钱,是不可能的了,现在就只能找他拿了。白启煌每个月的工资是九十三块钱,其中六十五块上交了,还剩下二十八块。但是他每个月才给她三块生活费,自己则留着二十五块!不用想也知道,他身上铁定有钱!
白曙看着冯秋兰接过三十块钱面上冷淡地出门了,心中不由得对白义更加同情了。有这么一个娘,他以后的路可不好走呀!
同时,白曙对现在的物价有了些猜测。他前几天晚上听到爷爷和奶奶讨论爸爸的工作时,提到,爸爸是大学生,每个月基本工资就有五十六块,再加上补贴什么的,工资应该和大伯的差不多才对。只可惜爸爸现在还在休养,任命书还没下来,每月也就只能拿到基本工资。
中午的时候,有人到家里通知,说幼儿园已经基本布置好了,为了让孩子们早点适应幼儿园的生活,要求家长要下周一要先送孩子去幼儿园一周,让孩子先感受感受。
为这事,白昌、白仁、秋菊、夏花,他们四个可开心坏了。在院子里大吼大叫,“我要上学去咯”,“我要上学啦”。他们的声音大得能把房顶掀开,惹得西厢房内刚醒的一一和二二哇哇大哭起来。白金氏担心他们也吵到刚睡着的白曙,所以她叉着腰直接出门去教训那几个调皮的兔崽子去了。
其实,白曙并没有睡着,只是为了少让奶奶用看宝藏的眼神看他,所以他才装睡的。此时,他独自在房间里,听着院子中的叫闹声,突然觉得上辈子的腥风血雨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集中营里,那些影像里的老人,在回忆起过去那些和平的岁月时,脸上的表情是那么复杂了。曾经拥有过这样美好的生活,一旦失去,心中的悔恨和追忆是常人难以承受的。这也是那些老人坚持要把这些影像保留下来的原因,希望末世存留着对和平、对安定、对未来的期许!
在白曙还在为上辈子而长吁短叹的时候,院子里出现了另一种声音。他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脸上落下了三根黑线。大伯娘还真是作死!
原来,冯秋兰从白金氏他们房间出来之后,就伸手朝白启煌要钱,但是白启煌拒绝了。她只能把这三十块钱先送回娘家。等她从娘家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就闷闷不乐地把自己关在屋里。她越想心情就越不好,干脆就跟白启煌打了起来。
白启煌从小在白金氏和白三朝的教导下,不打女人,所以只一味地闪闪躲躲。冯秋兰却得寸进尺,把他的脸都挠花了。白启煌是个有正经工作的人,这脸被挠花,他可怎么上班呀!他一气,直接朝冯秋兰甩了一个耳刮子。冯秋兰被这巴掌打蒙了,她先是不可置信地捂着脸,再来就是怒得跳起来抓起桌子上的茶碗,朝白启煌的头上砸去。这一砸就把白启煌的头砸开花了,血流了一脸。
这一幕被院子里躲着奶奶鸡毛掸子的四个孩子看到了,瞬间都尖叫了起来。
“冯秋兰,你是不是不想和老大过下去了?你这黑心肝的,不想过下去,你就给我滚,我白家不缺媳妇!”白金氏看到大儿子脸上的血,怒了,上前直接左右开弓,给冯秋兰两个耳刮子。这是她第一次打媳妇,她以前只打儿子,抽孙子。
冯秋兰既害怕,又委屈,“我,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他不给我钱!人家都说女婿相当于半子,我爹都那样了,找他拿点钱,他都不愿意给!”冯秋兰越说越大声,仿佛声音大,她就有理一样。
“你给我滚回你家去!我可不愿意做你家的半子!你说你嫁进白家后,搂了白家多少东西回去补贴娘家?”白启煌的声音冷冷的,冷得整个院子都冰冻住了。
“我,我……”冯秋兰害怕了。虽然白启煌警告过她很多次,让她不要跟婆婆对着干,不然就把她赶回去,可是这是第一次,她第一次感觉他是真的想要让她滚。
她错了吗?她只是想要从他这里拿点钱回去给爸爸治病而已,她错了吗?
白三朝听到声音,从三进院小跑了出来,“好了,启煌,你先去医馆去把头上的血处理一下。老大家的,你还是先回娘家住几天吧。你爸那边也离不开人,你正好回去照顾照顾他。小义,我和你妈榜看着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