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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白鹿莲垂泪,期期艾艾地望着她。

白金氏猛地站了起来, “别这样叫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当年的事情,你以为就这样过去了?你不是追求你的爱情去了吗?不是不管我的死活吗?怎么?现在被抛弃了?就巴巴地滚回来了?”

她的话惹得白鹿莲的泪流得更快了。

白曙皱了皱眉,这个叫白鹿莲的女人, 竟然也是他的姑姑!这会儿, 他才明白,为什么奶奶他们在说到白鹿萍的时候, 会说她是他的“小姑姑”。原来, 是因为真的有一个“大姑姑”!

“妈, 我当初是不得已的!轰炸机都盘旋在大都空中了, 我不走,就是死。”白鹿莲边说这话,泪还流个不停!

“呸!你这话骗骗别人还成。骗我?你还是给我省省吧!”

白金氏的记忆被拉回了七年前。那一年,白家还没搬到猫儿胡同, 他们住在皇城根脚下一个处大院,那院子比现在住的这院子大上两三倍。白金氏记得相当清楚, 那天是6月11日,她当时正在厨房里把白三朝捎带回来的阜成门花掌柜家的牛头肉盛在碗里,这时候, 大都空中突然响起了长鸣声。第一遍的时候, 她没有反应过来, 等第二遍的时候, 她才想起,这是空袭预先警报!她慌忙地扔下手里的锅铲,跑了出去。在院子中,她遇到了白三朝和三个儿子还有小女儿,但大女儿却不见了。还没等她问出来,空中就响起了连续急促的短音,响六秒,停六秒,反复了大概十五遍,这是空袭警报!已经探明了敌军的空袭进入大都的上空!她一咬牙,没等白三朝反应过来,就令他带着儿子和女儿先藏到地窖里,她则往大女儿的房间跑去。

当她好不容易找到女儿的时候,松了一口气,立刻抓住她的手,想把她带到后院的地窖里,但没料到手却被她甩掉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白金氏才发现,白鹿莲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袱。

“你想做什么?”白金氏心中有不详的预感。

白鹿莲低着头,柔弱而坚定:“妈,我要跟翔哥一起走。”

白金氏勃然大怒,脸色铁青地抓住她的肩膀:“不行,我不许。”

白鹿莲挣扎了片刻,但是妈妈的手抓得太紧了,她有些难受,不由得痛呼:“妈,你放开我!”

白金氏不仅没有放开,甚至还利用自己的力量把她往地窖里拖!

此时,只要抬头就能看到天空中的飞机。97式重型轰炸机、轻型轰炸机、驱逐机和远距离侦察机,它们在空中划过,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痕迹。突然,一颗炸弹从高中落下,直接降到了白家所处街道的附近。院子被炸塌了,万幸白金氏和白鹿莲没有死。

其实,在炸弹来临的那一瞬间,白金氏的母性促使她把女儿护在了身下。有白金氏为肉盾,白鹿莲没有受什么伤,但是白金氏却被震到了,全身疼痛,无法从地上爬起来。

白鹿莲害怕地从白金氏身下出来,她把刚才散落在一旁的包袱抱在怀里。白金氏恍惚间见到了散乱的包袱里,装着金银珠宝,她想要张口大骂,但是黑暗渐渐吞噬了她的意识。她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大女儿往外跑的身影,那裙摆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决绝的弧线。

等她醒来的时候,是在大都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里,耳边满是伤员疼痛的哀嚎。白家已经被炸毁了,她庆幸家里好几辈积累的东西都藏在其他地方,让他们不至于损失惨重,但是明面上的钱财却被大女儿通通带走了。不仅如此,她还把她扔在了满目疮痍的战场上。那时候,敌军只要再扔下一个炸弹,她肯定会粉身碎骨。最后还是白三朝见情况不对,出来找她,才把她救回去的。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白家的大女儿白鹿莲就成为了一个不能提的禁忌。

“有些事情既然做了,就永远没有后悔的机会。你走吧,白家不欢迎你。”白金氏声音冷淡,这么多年,怨过,也恨过。她平日里对自己的孩子并不温柔,甚至还非常暴躁。可是他们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心里到底是有他们的。可是任谁被自己身上掉下的的肉在自己心上狠狠地扎上一刀,也没法再对这块肉生出什么亲密的感情。做不到恨,也无法爱,那么双方相安无事,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妈,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是有难言之隐,当初,当初我怀了翔哥的孩子……”白鹿莲楚楚可怜地咬着下唇,说出了令她羞愧万分的秘密。

“什么!”白金氏不可置信地叫出声,“你当时怀孕了?”

她想起来了,当年白鹿莲的反应确实有些奇怪,她曾两次看到她干呕,但因为从来没有怀疑过她,所以当时只是以为她吃坏了肚子……

“那你的孩子呢?”白金氏的声音有些缓和了。

白鹿莲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得意,但瞬间又把头低了下去,哭着说:“他还没出生就死了!”

白鹿莲眼中的异色被白曙看到了,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这个女人不对劲!

他有些着急,以往聪明的奶奶,竟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那那个什么翔的呢?”白金氏的声音更加缓和了。

白鹿莲低着头,委屈极了,“我跟翔哥走了之后,才发现翔哥已经结过婚了,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妈,我悔呀,后悔自己被他勾引,我想回来,可是那个时候哪里都有打仗,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走到哪……”

白金氏顿时像被点燃的鞭炮,“那家伙真不是东西!专门欺骗你这样的女孩!什么自由恋爱!都是骗人的!我当初跟你说什么来着,他不是个好人,你不偏不信!”其实当年许文志是她看给大女儿相看的。可惜大女儿没有那个福分,幸好小女儿争气和他看上眼了。

“小莲!”白三朝一从外面回来,就听二媳妇说,那个曾经把他们伤得遍体鳞伤,让他们只能在暗处舔舐伤口的女儿,回来了!?

“爸!”白鹿莲一见到白三朝,又开始落泪了。

在白家,一贯是白金氏扮黑脸,白三朝扮白脸。在白家人眼中,白三朝是个典型的慈父。所以当这个慈父看到失散在外的女儿回家时,心有不忍。只有在外面生活得不好,她才会想回来的。他想要安慰她,但是又担心老妻心中不快。

白金氏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白三朝知道了老妻的意思,也沉默了。

“爸、妈,我错了,你们别不要我……”白鹿莲哭得梨花带泪的,那感觉就像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哭诉的女孩儿一样。

只可惜,她的父母只是看着她。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但却奇妙地隔着千万里。

白曙心中更加警惕了,爷爷奶奶对大姑姑的态度非常奇妙,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女儿的离心,但似乎又割舍不下那一丝骨肉情分。

屋外,白玉氏和冯秋兰、刘英面面相觑,她们三人嫁进白家之前,这个大姑子就已经不在了,白家人也很少提及。白玉氏和冯秋兰只是曾经听她们的丈夫说漏嘴,这才知道,除了小姑子,白家还有个大姑子,但具体曾经发生过什么才导致大姑子的消失,她们不知道。而刘英,她嫁进来的时间短,压根儿就没听说过大姑子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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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媳妇,你老实告诉我,你爸那边到底为什么要三百块?三百块可不是个小数目。”白三朝一双睿智的双眼凝视着冯秋兰,让冯秋兰无路可退。

白曙分明看到了大伯娘眼中的犹豫和畏惧。

白启煌用力地推了妻子一把:“你快说呀,为什么要那么多?你爸的挂号费只花了一毛钱,药品用了一块零二分,注射费和手术费,就算没有办法报销,可是我拿去的二十块钱也尽够了的!”

冯秋兰脸上挂满了焦急,她的泪一下就流了下来:“我看着我爸瘫痪在床上动弹不得,还不停地流口水,我伤心呀我!我哥听人说,大都西医医院那边有办法能快点治好,想去试一试,但是手术费用高,要三百多,还没办法报销!”

白金氏听不下去了:“你爸做手术要三百多,你就问我们要三百?你娘家不出钱呀?”这媳妇是专门来气她的吧?她娘家哥哥和弟弟都是工人,工资也不低,凭什么她爸的手术费全部要他们这个亲家来出?

冯秋兰羞红了脸,小声地说:“我家里没钱。”

“我们也没钱!”白金氏直接堵了她一句,继而讽刺道:“你家人真是聪明,养你这女儿,先是赚了不少彩礼钱,再来就是让你抠婆家补贴娘家。真是笔好买卖!”

冯秋兰被白金氏说得无地自容。家里三个媳妇,就数她要的聘礼最多,可是带过来的嫁妆却是最少的!就为这,她感觉自己在白家特没底气。可是现在这事情被婆婆如此直白地点出来,声音还那么大,院子里的两个妯娌和小芳姑子她们肯定都能听得到,她臊得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