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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老头说要把小军和他哥小田一块儿送去状元幼儿园,你看你们家的那几个猴孩子要不要一块儿送去?”

邱氏的话令白金氏愣了一下。家里有四个适龄孩子,老大的双胞胎女儿秋菊和春花都是四岁,儿子白昌三岁,老三家的大儿子白仁也是三岁。

“你们是怎么想的?才三岁的孩子就上学!”白金氏不敢苟同,“家里长辈都在,每天也没有什么事,教教孩子完全没什么问题,幼儿园那是双职工家庭的孩子才去的!”白金氏边说,眼里还闪着不满,她想到了自己那三媳妇原来带一群女同学回家的时候,就说等生了孩子要去上班!家里又不是缺她挣的那十几块钱,对一个女人来说,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邱氏顿了顿,其实她也不大愿意把孙子们送来城里上学。首先上学累,这一去一回的,三四岁孩子哪里受得了。如果真要上,那就只能搬到城里了,但是都村是白家的根基,不可能没人守着!如此一来,就只能两地奔波了!

范氏看到婆婆动摇了,着急,“小奶奶,我们这不是响应国家号召吗?国家说了要使孩子们的身心在入学前就获得健全的发育!国家还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女人的工作能力并不比男人差!”

范氏是西城金镯子范家的一个远房亲戚,以前家里条件不错,也上过几年书学,说起话来也有几分进步青年的味道。

白金氏可不管这些,“你行了吧,别在我面前说这一套一套的。归根到底,还不是自私,就顾着自己能不能进步,面上有没有光!连孩子都不教,还提进步,真是搞笑!”

范氏被这么一堵,恼了,这小奶奶老古板,自私的利己主义者!这是多么好的一个年代呀,华国刚成立,大家翻身做主人了!新成立的华国,百废待兴,每一个华国人都应该投入国家建设中!女人也不例外,女人也是华国的主人,也要为新建设献出一份力!不能一直围着家庭、锅台和孩子打转!平白浪费了人生!

邱氏见媳妇又想要长篇大论了,赶紧出来拦住,“柳柳呀,你先带小军出去,我跟你小奶奶有话要说。”柳柳是范氏的小名。

范氏刚想要慷慨激昂地反驳小奶奶那套精致的利己主义思想,但是快要到嘴边的话却被婆婆打住了。她这口气咽下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妈妈?”小军可看不出范氏的纠结,他已经扒住她的大腿了。他早就想出去和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他们玩了,但是大人没有发话,他不敢去。好不容易奶奶让他出去了,妈妈却没动静。这可把他急得哟!忙一声声唤道:“妈妈,出去,出去!”

范氏无奈,只能把那口气憋住了!她宽慰自己,老太太年纪大了,以前受到封建思想摧残太久,想法已经根深蒂固了。她要体谅她们!或许是她的自我安慰奏效了,她感觉心中的那口气顺了,牵着儿子出了正房。

刚到院子,范氏就蹲下对没她大腿高的儿子说:“你自己找哥哥姐姐玩去,我去找你婶娘说话。”这个家里,也许只有刘英跟她有共同语言了!

小军可不管这些,撒腿就跑。他刚才来的时候,听到白昌哥他们在商量一会儿要去垃圾站捡煤核儿,他得快点,不然赶不上了。他可听到了,捡到的煤核儿可以跟胡同里那个捏泥人的老大爷换两个泥人模子!

此时,正房现在只剩下白曙和两个奶奶了。

这范氏一走,白金氏就嚷上了,“你到底怎么回事,让一个年轻媳妇爬上你的头上!”真是丢了她的脸!做了那么多年的妯娌,她怎么就没学会她的一星半点的本事!

“你跟她计较什么?反正你也做不了主,晚上问问三朝。”邱氏满不在乎地说。说完之后,她的脸上就挂上了愁绪,“老二到现在还没个消息,小芳又是那情况,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就只能指望老大了,我不对她客气点,以后可怎么办呀!”

白曙听得云里雾里的。

白金氏低头看到他那故作深沉的模样,好笑地刮了刮他的鼻子。

“好了,别做那张苦瓜脸,我看着就揪心。诺,我乖孙给你抱抱!”白金氏像是被刀割了心肝一样地把白曙递给邱氏。

邱氏被白金氏这不按理出牌的模样弄愣了,她如果没记错,她刚才应该是和她诉苦来着吧!她不是应该安慰她,或者打击她吗?怎么是这个反应!

白金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我是看在你是我妯娌的份上,才把乖孙借你抱一抱,若是旁人,连碰一碰,我都不让!”

“知道了!就你乖孙金贵!”邱氏嘴里虽然嘀嘀咕咕,但是还是非常轻柔地接过了白曙。

等邱氏抱住白曙的时候,白金氏摸了摸白曙的小脸蛋,“乖孙,乖孙,你可千万要让你堂叔叔平安回来呀!他回来会跟你玩,给你买好多好吃的。”

白曙的眼睛一亮,即使知道这是奶奶哄骗他的话,他也愿意配合,于是他咿咿呀呀地叫了两声。

白曙一咿呀完,白金氏立刻就从邱氏怀里把他抱走了,“别说我小气,给你抱我乖孙那么一小会儿,就跟要了我的命似的!放心吧,你家老二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邱氏好笑,她把这当作白金氏对她的安慰了。

白金氏看邱氏的脸色开始变好了,松了一口气,这老家伙,今天可是乖孙洗三的大好日子,虽然因为华国提倡艰苦奋斗,她不能给乖孙办洗三,但是她也不愿意在这个好日子看到有人苦着一张脸,恁碍眼了!“小芳这一胎快生的时候,你带她来这吧,我勉为其难让她摸摸我乖孙。”

邱氏想了想,点了点头,“也行,让她多沾沾小曙的福气,保佑这一胎安全出来。”

白金氏点点头,“小芳就是福气太浅。”

白曙听得迷迷糊糊的,他不知道那个叫小芳的姑姑到底是怎么了,需要沾他的福气,更不知道为什么奶奶就觉得只要是沾上他的人,都会有好福气!真是怪哉!

白金氏虽然当面反驳了邱氏和范氏松孙子们去幼儿园的事情,但是她心里还是有些惦念的,所以等老伴回来的时候,她开口了。

“今天大嫂说要送小田和小军去幼儿园,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要送小昌他们去?”

她这些年之所以能够和白三朝走下去,就是因为即使她脾气暴躁,即使她心里再怎么不反对那些事,但是应该放下身段和他商量的,她一点也不含糊。

白曙此时正躺在床上装睡。从他出生开始,他就和爷爷奶奶一起住。他发现投胎成婴儿有个好处,大家谈话的时候,不会特意避开他。

白三朝把衣服脱下,递给白金氏,白金氏把衣服挂在煤炉旁边的架子上烤。

白三朝坐在床沿,看着小小的乖孙,心里软乎乎的,这是第一个跟他们住的孙子。

“我和大哥今天也说这事来着。华国刚建立,我们要积极响应国家的号召,不就是上幼儿园吗?花不了几个钱。一并送了!还有,我已经打听好了,状元幼儿园的费用分三种,有每个月两块五的,这种中午不在幼儿园吃饭,家长接孩子回家吃完饭,再送回去;三块五的,中午幼儿园管饭;五块的,既管中午饭,晚上还管送。”

白金氏听这话,心安了。这收费倒不贵!状元幼儿园就在状元胡同,离她们家不远,中午回家吃饭也方便。家里四个适龄孩子,每人每月交两块五,也才十块钱。

“十块钱,老大在大都第一纺织厂,七级工一个月九十三块,老二在学校当教授,一个月一百九十九块,我们紧巴点用,还是够的。”

这钱,不仅是够了,还有结余,好不好!白三朝无语,没眼看老妻这抠琐的样子!

都老夫老妻了,白三朝一个表情,白金氏就知道他的想法,她虎了脸,“你这饱汉不知饿汉饥,现在国家刚成立,新领导人自己都穿打补丁的衣服,我们不能太显眼了!这话还是你跟我说来着,怎么?现在就忘了?”

白三朝躺了下来,嗡声说道:“没忘,要是忘了,我就不会抛弃‘印子白’这个称号,改叫‘赶车白’了。”

白金氏不说话了,屋里静悄悄的。

白曙在黑夜中睁开了眼睛,原来,他们白家以前竟然是放印子钱的,现在改为赶车的了!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