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急匆匆地跑出了庙宇, 说来奇怪, 之前庙里前院的假僧人也一并消失了, 这座庙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些狰狞诡异的鬼神雕塑。

两人赶紧跑到炽热的阳光下,嗅了一口新鲜而潮湿的空气, 总算回到了青天化日的现实中,一扫鼻孔里的污秽尸气。

徐栩钻进街边的小超市, 买了纯净水和纱布,在街边的水果摊旁找了个两个座位, 立即给李景行处理伤口。

在地下室的时候,徐栩就看到李景行手上、肩上全是伤口, 鲜血从T恤里浸出来, 看上去像参加了一场激烈的斗殴。

道士俊秀冷冽的一张脸,也肿胀淤青了起来。

假和尚利用邪术,手上力拔千钧, 纵使李景行再灵巧, 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地全部避开。他手臂上的伤口尤为深,狰狞得很,水果摊的老板见了都站得远远的, 生怕多问一句, 就会被这两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先止住血,晚点我们去医院做一个详细的检查。”徐栩急切地说。

与他的语速相反, 手上的动作却极为轻柔。

李景行安慰道:“小伤而已。”

“我能不担心吗?假和尚爪子乌黑, 指甲都快掐到你肉里去了......”

李景行“噗嗤”一声笑了。

徐栩抬头, 差点被李景行的笑给晃瞎了眼,别扭道:“傻笑什么?”

“没什么。”李景行继续肆无忌惮地继续笑,满目欣赏。

徐栩被对方盯得不好意思,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别笑了。”

李景行看徐栩害臊了,收敛了一点笑容,似笑非笑的样子更加迷人了。

徐栩心跳不止,而李景行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他处理伤口。

“好了。”徐栩站起来拦了车,迫不及待地送李景行去了泰国的私立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李景行失笑,以前和徐栩在一起收妖邪时,半吊子徐栩总要受伤,每次都是他把这个风水师送到医院,好生护理一番。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徐栩来照顾他了。

他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人,徐栩表面上很淡定,视线却一直看着道路前方,那着急的目光,真的恨不得他亲自上阵,狂开200码,三分钟就到医院。

伤口有些深,简单包扎后还在渗血。徐栩不时看上两眼,不耐烦地用英语催促司机,紧握着对方的手指微微颤抖。

“我很好。”李景行安慰道。

徐栩对李景行的安慰充耳不闻,焦躁地敲打着司机的椅背,那表情阴沉得连驾驶员都紧了紧油门,不敢踩刹车,更不敢反驳。

李景行轻轻捏了捏徐栩的手指,徐栩回头。

血与尘覆染在徐栩白皙的脸庞上,眸子却在红与灰中的衬托中绽放柔情。李景行不由得想起初见之时。

徐栩是个典型的生意人,两人因为一桩离奇的巫术事件而拴在了一起,起初,李景行对他的好感值一直都是个圈圈。

此人满脑子都是钱,舌毒嘴贱,一双桃花眼带着深谙世事的精明,师从道家分流派系,好的没学会,一身巫蛊之法,作风也不正派。当时的李景行只想了了这桩事情后老死不相往来。

可两人一路走来,共同斩妖除魔时,危难之中见人品,摩擦碰撞是有,两肋插刀更多,随着彼此的了解更为深入,李景行发现他误会了徐栩。

有些人或许天生就这样,一张世俗的人皮裹着一颗干净的心,不一层一层剖开他的外壳,就看不到他心狠手辣后的柔软。

徐栩没有他的大局观,也不会轻易向外人展示善意,危急之下,徐栩可以伤害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却把所有的温暖与生机默默给了李景行一人。

两个人正式在一起后,徐栩就一直在努力改变,言语上谨慎了不少,行为也不乖张了。更令他感动的是,徐栩放弃逍遥自在的风水事业,不计代价地跟着他来到玄冥分部。

李景行和所有热血男儿一样,他的理念就是男子汉应当报效国家,即使前路晦暗不明,山高路险,他也愿意以倾其全部,用无上的信仰与滚烫的鲜血赴汤蹈火,换尘寰安详,锦簇花繁,盛世平安。

可徐栩明明和他的理想明明就不一样,徐栩是个只有小爱的人,却心甘情愿地陪伴他,栉风沐雨,甘之若饴。

这个世界上,能遇到一个合适的人不容易,遇到一个懂得成全的人更难。

李景行的抱负在华夏国的玄学大业,大爱无疆。

而徐栩的爱在李景行身上,小爱极致。

“你看我做什么?”徐栩扭头,发现李景行正盯着他出神。

“你现在很帅。”

一向木讷的道士居然会赞美人了,厚脸皮徐栩破天荒的小脸又红了:“难道我以前不帅?”

李景行看徐栩得意又别扭的表情,伸手轻轻摸过徐栩的脸庞,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中开口:“也帅。”

徐栩:“......”

道士平时一本正经,突如其来的赞美像在背台词,还半天憋出一个屁来,徐栩眼里的忧虑更甚了:“李景行,你是中邪了?”

徐栩这一问,让李景行住了口。

他还没对这人说过正儿八经地说过情话,本想借机表达一下,却被徐栩一句话硬生生地堵了回去了。

两人到了医院就开始包扎治疗,刚好给李景行看病的是一位华人医生,他看着伤口皱眉问道:“这伤怎么弄的?这么严重。”

李景行失笑,这也叫严重?徐栩更是翻了一个白眼,想当年他差点死在鬼村里,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深度昏迷了,他们这一行人在刀尖上舔血,受点伤已经稀松平常了。

“被狗咬了。”徐栩搭话。

李景行笑而不语。

“那得打破伤风针,有些伤口要缝针。”医生带着眼睛仔细看着他的胳膊,诧异道,“不过,看上去不像被狗咬的啊,除了伤口,你看这淤青的位置......”

李景行一把反手将医生的胳膊捏住,手指刚好按在医生的胳膊处,带来一阵酸麻。

医生正准备叫痛,李景行瞬间就松了手:“手臂的穴位按重了容易致残,颈部的穴位按重了就会毙命,你好好看清楚,这就是被狗咬伤的,不是吗?”

医生扶着眼镜退了两步,仓皇道:“是”。

李景行冷冷地指着胳膊说道:“缝针吧。”

医生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立马喊了护士进来协助手术,全程不发一语。

李景行包扎完毕,考虑伤口较多,需要留院观察十二小时。

泰国分为公立医院与私立医院,公立医院针对本地民众,泰国人只需要花小钱就可以得到全套的医疗保障。外国人却只能去当地条件更好的私立医院,当然收费与服务成正比,费用不菲。

两人为玄机会鞠躬尽瘁了,这伤算工伤。徐栩自然不用客气,刷卡把李景行送到了医院最好的单人套间病房。

和阴邪大战一场,耗费不少精力与体力,等两人安顿好,才发现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徐栩匆匆在外面买了饭,带回来时发现李景行正站在窗台边打电话。

等到徐栩将手里的饭菜摊开放在小餐桌,李景行刚好挂了电话。

李景行快步走了过去,看着一桌子开胃小菜,柔声道:“真好。”

“菜好?”徐栩将筷子递给李景行。

“你。”

徐栩愣了一下,这平时一本正经的人一旦说两句不咸不淡的情话,可比那种成天将甜言蜜语挂在嘴边的人强一百倍。

李景行平时惜字如金,即使两人相处的时候也少了很多情趣,今天突然来这么一句,让徐栩真是又惊又臊。

“快吃吧,别凉了。”

李景行“嗯”了一声,浅笑着夹了一筷子菜给徐栩。

这还得了?李景行本来就剑眉星目,脸上的伤添了些血性,看上去整个人更俊了,微微一笑间,差点让徐栩魂魄出位。

不行,必须转移注意力了,徐栩轻咳一声:“杜老板就是个诱饵,他们是要暗算我们的,会不会是有人暴露了我们的行踪?”

说到正事,李景行立马像换了一个人,嘴角那点若隐若现的笑容顷刻间消失殆尽:“我也怀疑玄机会有叛徒,刚才给晏玺通了话。”

“晏队怎么说?”

“让我们直接回玄冥再做探讨。”

“那六碗怎么办?”

“我刚才打过去无法接通,晏玺说已经给麟乐发了消息,让他尽快回国。”

徐栩突然抬手扶额,眼皮弱弱地搭了下去,李景行立刻停下手里的筷子,快步绕到桌子对方,抱住了徐栩:“怎么了?不舒服?”

徐栩放下手,摇了摇头:“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用了奇门遁甲算张麟乐?”

徐栩摇头:“不关六碗的事情,我根本没算,刚才一瞬间,我突然看到了一个可怕的景象。”

“可怕?”这句话从徐栩嘴里说出来,让李景行震了震。

他们这一行,很少会说“怕”字。

徐栩抬头看着李景行,收到对方询问的目光。

“阴邪破界,混沌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