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现在死了,你们会记得我吗?”陆芷筠看着周老太太不顾身份的跪在她的面前,即便再怎么坚强,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这是她的外婆啊。

是她真真切切的血亲!

如今她会为了自己的孙子来跪自己,可是如果今天被侮辱的人是她,死的人是她,被人冒用了书画名气的人是她,她的外婆会因为她的这些遭遇去跪旁人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蕴在她的心底呼之欲出,让她的心如同烧得滚烫的瓷器忽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只是在老太太跪下的瞬间,她的心便已经碎成了千片万片,成为齑粉,散落一地。

陆芷筠的话让周老太太顿时一僵……

原本抓住陆芷筠的手不由自主的松了开来。

她活到这个年纪,不是半点不知道人情世故,她怔怔的抬眸,对上的是陆芷筠那双已经蕴满了死气的双眸。

她只是一个小姑娘,原本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万般宠爱,本该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

就连周老太太都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好了。其实她也心知肚明,如果今日死的人是陆芷筠,大概他们不会记得,不会愧疚,只会慌乱,只会想着要用什么理由和远嫁京城的周家姑娘交代。

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陆芷筠在他们的心底轻如鸿毛,即便是死了,也只是风过水面,片刻的波澜,等风停了,便会再度恢复波澜不惊的状态。

陆芷筠后退了一步,也跪了下来,对着周家老太太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末了她直起了身子站起了起来,“这三拜是还外祖母刚刚那一跪的。我不亏欠过周家什么。就此别过了。”说完她就看了春碧一眼,春碧会意,扶起了一直跪在一边的兰姨。

兰姨只是一个奴仆的身份,自进来之后,见周家震怒,这才知道了自家姑娘在外面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吓的她第一时间就跪下求周家人息怒了。

她怕的要死。就怕周家人添油加醋的胡乱和京城写信,若真的是这样,那陆芷筠真的是出头无望了。

“小姐!咱们就这么走了吗?”兰姨被扶起来之后,颤抖着声音小声问道。

“兰姨也想劝我?”陆芷筠素来对兰姨都是躬顺有加,但是此刻她目光略显的凌厉。

“不不不!奴婢不敢。”兰姨颤了颤,“奴婢只是……”

还未等她将后面的话说完,陆芷筠便寒声打断了她的话,“你想什么不重要,我只问你,是不是要跟着我?”

裴重锦说的对,有的时候要狠下决断,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兰姨心软,陆芷筠明白,但是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

“奴婢自是跟着小姐的。”兰姨一骇,赶紧低下了头。

“既然如此,那就跟着我一起走,你若是再多言,便留在周家或者自己先回京城吧!”陆芷筠忍着难受,故意硬声硬气的说道。

不能让周家的人看出来兰姨能左右她的思想。

即便她别的事情都依着兰姨,但是这件事情是万万不能的。

“是。”兰姨只能低下头去。

看到陆芷筠对兰姨的态度,周家的人心都死了!陆芷筠平日对兰姨好的快跟对自己亲娘一样了,今日却是这般的端起了主人的架子。所以周扬这件事情在陆芷筠这里便是半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臭丫头!”周李氏和疯了一样的扑了过来,试图撕扯住陆芷筠的头发,她双目赤红,她原本还在求着陆芷筠,现在看完全没了指望,也就原形毕露了出来。“你这个贱坯子,就见不得我们周家好是不是?你舅舅变被你克的双腿不能行走。家里的生意自你来了之后一落千丈,如今你还要害你表哥!我今日便杀了你!除掉你这个祸害!”

春碧飞起一脚,直接当胸踹在了周李氏的左腰上,她也没留什么情面。

这都是一家子的什么奇葩存在?

自己的错都归咎到别人身上,也是叫人觉得恶心到极致了。主子爷都叫他们去调查过了,周家与陆家当年的倒霉哪里是因为陆芷筠的缘故,完全是周家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多了一个当官的亲戚便要鸡犬升天了,所以得罪了权贵,牵扯到了陆家。完全是周家自己作孽,自食恶果。说起来真正倒霉的是陆姑娘才是。白白的背着一个扫把星的恶名这么多年。只是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们这些外人即便调查清楚了,也不能轻易的插手,只能替陆姑娘感觉到扼腕而已。

“老泼婆子,你想要杀谁?”春碧骂道,“姑奶奶在这里,还容的你撒野!”早就很想揍她了好吗!多谢给机会!

周李氏哪里知道春碧这等厉害,只当她就是一个普通的丑陋丫鬟罢了。这一脚她才尝了春碧的厉害之处,直接被春碧一脚给踹到了对面的墙上,重重的摔在地上,整条命就去了小半条,疼的上不来气,就连哼哼都哼不出声来。

春碧拿下一块腰牌,“锦衣卫令牌在此!你们这些人都给我老实点!适才那个老泼婆子口出狂言,意图行凶杀人,我姑且看在陆姑娘的面子上不与你们计较。若是你们谁再敢来,莫怪我手黑心狠!”

又是锦衣卫!

周家人几乎都用一种恶毒加仇恨的目光看着陆芷筠。

若是说陆芷筠与那个姓裴的之间没点什么她们现在压根都不信!非亲非故的,那姓裴的连锦衣卫腰牌和丫鬟都给了陆芷筠,便是执意要保陆芷筠平安是不是!

陆芷筠觉得心寒,她缓缓的扫视了一下屋子里面的众人,随后竟是轻轻的笑了起来。

“走吧!”她感觉到心累至极,却迈步极稳。

等出了周府,外面已经是天黑了。今夜奇怪,无风亦无月,若不是周家大宅门口的风灯照亮,这真正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黑的叫人心生畏惧。

“我们回去。”陆芷筠直到站在了周家大门外面才真正的长吁了一口气。即便是这样,她的心底还是十分的难受。她对春碧和兰姨说道。

“姑娘等等吧。”春碧却对陆芷筠说,“大人派了车过来,一会就到。”

陆芷筠沉默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她已经太累了,累到半点都不想动。

春碧的话音才落不久,就见两点光在黑色密布的长巷外渐渐行来,伴随着滴答作响的马蹄声。

不多时,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停在了周府的门口。

春碧让陆芷筠上了第一辆,自己则拽着兰姨上了第二辆马车。

陆芷筠一进马车便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身着玄衣,斜靠在车壁上,斜睨着她。

她没言语,而是默默的坐在了他的对面。

她全部的心力都在刚才被抽离殆尽了,现在就是连行礼和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了。

等她坐下之后,马车便缓缓的移动了起来。

“哑巴了?”裴重锦用鞋帮子外侧轻轻的撞了一下陆芷筠的裙摆。

“见过裴大人。多谢裴大人。”陆芷筠这才懒懒的开口,没什么精气神的回了一句。

“你就这点出息。只是这点阵仗便将你吓唬住了?”裴重锦不屑的说道。“瞅你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吧,看着来气。”

“那就请大人稍稍的偏过头去,不要看了。”陆芷筠有气无力的说道。

“呦,还知道回嘴啊,证明还没死透。”裴重锦轻笑了起来,他故意气陆芷筠一样的伸了一个懒腰,舒服的将自己的长腿索性架到了陆芷筠旁边的木板上,双手环胸的看着陆芷筠。“这是我雇来的马车,为何偏过头去的是我?”

“那我便下车,不给裴大人添堵。”陆芷筠淡淡的回道。她的心情太差,以至于明明知道自己应该是要感谢裴重锦的救命之恩的,但是就是提不起那个精神来。

她也有点懒懒不想开口的感觉。

裴重锦知道陆芷筠这个丫头死倔死倔的,所以不会说出你下去啊这样的话来刺激她。若是真的说了,这姑娘还真的马上就能跳车给他看。

裴重锦缓声道,“可有胆子跟我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