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格物之学,传遍天下的大事儿?!
传遍天下?!
这怎么可能?!
不说是传遍天下,便是传遍大宋,或者说仅仅传遍东京汴梁城,那就已经是一件基本上做不到的事情了!
毕竟,详细了解过格物之学之后,沈括能更加明白,这格物之学到底是什么。
对,不错,这格物之学的确可以富国利民,的确对天下民生皆有利益之处,可,这个世界,并不是好的,就一定能够被所有人都接受的!
尤其是,这格物之学,与儒家学说,简直就是对着干啊!
儒家自汉代开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而你这格物之学,基本上是想着要摆出儒家,再尊百家的啊!
这简直就跟逆水行舟……不不不,逆水行舟虽然也很艰难,但好歹还是有可能的,但这兴起格物之学,根本就是难如登天好吧?!
沈括微微有些了愣神,迅速走上前一步,伸手贴上了辛羸的额头:“十一郎,你也没发烧啊!怎的会说出此等胡言乱语来?!”
辛羸无语,一把拍开沈括的手,低声道:“怎么,你以为做不到?!你以为格物之学传不出去?!”
沈括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道:“不错,将格物之学传遍天下?!这可是在跟整个天下对着干啊!怎么可能做到?!即便是官家下令,怕是也会被四相给顶回去吧?!何况你辛十一?!”
的确,如果要从宏观层面去推及这格物之学,真的是连身为皇帝的赵曙也做不到的。
但,做一件事的时候,如果发现正面行不通,那反过来,或许就会产生某种奇特的效果呢?!
就像现在一样,既然从宏观上去推及,已经行不通了,那为什么不能从微观上去推及呢?!
辛羸摇了摇头,轻轻笑道:“存中兄,可曾听过润物细无声此句?!”
“这乃是诗圣杜甫《春夜喜雨》中的名句,我自然是听过的!”沈括有些疑惑,却依然如此回答道。
“既然如此,推行格物之学,为何就不能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来推行呢?!”辛羸微微一笑。
沈括慢慢的愣住了,润物细无声?!
辛羸缓缓的站起身子,颇有些挥斥方遒的意思,开口道:“我打算在这汴梁城内,建立一所小学……额,你可以理解为建立一所私塾,然后,私塾以存中兄你为先生,教授学生格物之学,如此一来,只是一所学……私塾的话,那些腐儒想必也懒得搭理你,只要这私塾开始上课,那么润物细无声的第一步就已经开始了!”
沈括点了点头,问道:“这样的确能够避开那些人的流言蜚语以及打压,但……这样一所私塾,你觉得有人会愿意把孩子送过来么?!”
“怎么会不愿意呢?!”辛羸淡淡的笑了起来:“只要将这私塾挂上我的名字,我相信,还是会有不少望子成龙的家长,愿意将孩子送来吧?!”
说到这儿,辛羸脸色缓缓的严肃起来,朗声道:“另外,可以招收女童。”
“招收女童?!”沈括脸上布满了惊讶,北宋这时代,男女之间虽然还保持着平等,可却有那么一句话,一直闲置着女人的发展。
那句话便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女德、妇德都是这个时代女性或者说全社会最为重视的东西,因此,这一个德字的存在,便彻底杜绝了女子读书识字的可能性,当然,大户人家的女孩儿是能躲着偷偷读书的,但更多的读书女子,才情绝佳的女子,多半都是青楼女子。
即便是后来横亘南北宋的伟大女词人——李清照,也因为她的才情,那也是在当时被很多人说成是不详人的。
“这私塾没问题,可是,这招收女童,岂不是又把儒生的注意力给吸引过来了?!”沈括觉得很不妥。
“没问题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我们私塾不教授四书五经啊,也不算是触犯了那群儒生的底线,反正,格物之学在他们看来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嘛!”说到这儿,辛羸又是微微一顿,接着开口道:“而且,就算他们真的问起来了,你也可以说,这格物之学招收女童,乃是教她们更好的做女红啊!”
这样么?!
沈括很疑惑,但仔细一想,又发现十一郎说得很有道理,格物之学中,的确也能将女红给包含进去的啊!
既然如此,前几节课,招来的女童,就先教女红好了!
沈括这样想着,便点了点头。
意见达成一致,辛羸直接掏出厚厚的一沓官交子,放在了沈括的桌子上,道:“存中兄,这是一万贯整,买个大一点的院子,先布置成私塾,私塾的名字……就叫格物小学吧!”
“哦……!”沈括有些迷糊,呆呆的看了看桌子上的官交子,话说那么大一沓官交子,这辛十一是从哪儿拿出来的?!
微微无语了一下,沈括才恍然惊醒,指着桌子上的一大摞官交子问道:“十一郎,你这什么意思?!这些基础的东西,你干嘛不去准备?!非得让我去跑腿儿?!你不知道时间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么?!你知不知道,我此时此刻,今天还有四个东西没有格出来呢!”
我格你妹儿啊!
辛羸满脸无语,他觉得,再让沈括这样子疯魔下去,搞不好沈括要像后来朱熹的某个弟子一样,格物格了七八天,啥也没格出来,最后反而差点把自己给整死了!
摇了摇头,辛羸开口道:“我初八便要再次离开汴京,没时间去做这些东西,便交给你了!”
“另外,存中兄,格物可不是对着一块石头或者泥巴大眼儿瞪小眼儿,物体之中的原理和运用,可不是瞪几眼就能瞪明白的,这必须要多动手,要劳逸结合才可以!”辛羸缓缓的开口,可惜没时间,不然倒是可以好好教一教沈括,什么叫做实验的方法!
“你又要离开?!”沈括满脸无语,这家伙应该是才回来没两天吧?!这就又要走了?!
“行行行,既然你说我这样格物不对,那你把正确的格物方式告诉我!”沈括淡然道,眼神里面却闪烁着几分期待。
他也是老早就发现,对着一个物体瞪着它,然后无中生有的去思考它的原理是什么,它到底有什么用,都是不对的,或者说是有问题的!
因为,前段日子,他对着一只虫,瞪了三天,瞪得自己都头昏眼花了之后,还是没格出来这只虫子有什么原理,有什么运用方式……
微微一愣,辛羸却是想起来,他给夏娃编的物理教材上,开篇便有试验方法汇编。
想到这儿,辛羸直接开口道:“我给夏娃编了一本物理教材,回头你找夏娃借来看一看应该就明白了。”
“对了,格物小学……校长挂我的名字,应该能避免不少麻烦!”辛羸淡然开口。
他毕竟是影卫军指挥使!
这也就代表着,他的手里掌握着几乎大半个大宋的隐秘,掌握着大多数人的把柄,这样一来,格物小学挂着他辛羸的名字,那些想迫不及待出来找存在感的儒生们,大概也会好好掂量掂量!
“行,校长是你!”沈括点头,虽然校长这个词儿,他是第一次听说,但不是有伙长、百夫长之类的称呼么,类推过来,校长就是格物小学的老大,这很简单的!
“那,存中兄,告辞!”辛羸抱拳一礼,转身离开。
除了工坊,辛羸又朝着欧阳修的府邸去,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欧阳修的门生,回来了汴京,无论怎么说,都是应该去拜访一下老师的,况且,也许久没有见到苏轼了。
苏轼这家伙混得还不赖,自从仁宗年间外调河北,防务一州之后,这家伙的资历也基本够了,现在就是在慢慢的熬,最多再熬上十来年,这家伙应该有坐上宰相位置的机会。
只不过,按照历史上的发展,这丫的在赵曙当皇帝的四年里,基本上都是在闲着,没事喝喝酒写写诗,要一直到神宗上位之后,苏轼才会再度升官,直到为做宰相的铺垫——太子少傅这个官职的时候,一不小心引发乌台诗案,一路贬谪,终生都没有再回过东京!
乌台诗案么?!
子虚乌有的东西而已,不过就是吕惠卿等人帮着王安石打压异己,借机把苏东坡这个变法反对派踢出去而已。
这一世,有他辛羸在,王安石的变法,绝对不允许出现!
即便真的出现,王安石这个人,也不能进入官场!
可以说,王安石的变法是好的,可惜,由王安石这个人来主持,就绝对会让变法走向失败。
毕竟,王安石这个人太傲了,再加上,王安石实际上是个单亲家庭,他爹早死,他母亲带着他改嫁到王家,幼年的某些经历,终究会让这个人变得或多或少的有些偏激。
然后,整个天下士人对于他的厚望,那所谓的——安石不出,如苍生何的吹嘘,也让这个人渐渐的变得顽固,变得目空一切!
一旦王安石出手,大宋就算是没了!
微微一叹,辛羸突然动了心思,要不趁着这王安石还没出现的当口,直接派上一小队影卫军,去把丫的给杀了?!
算了算了,杀那种名士,即便是真的杀了,也会惹出一身骚来,更别说,杀不杀得掉。
在历史上的时候,看王安石不爽的人也多了去了,最后便是吕惠卿这个王安石一系的人,都恨不得弄死王安石。
可王安石呢,还不是好好的活到了寿终正寝?!
所以说,刺杀是浪费时间还不讨好的事儿,要是惹的一生扫骚,那就更麻烦了。
而且,还很早呢!
至少,赵曙是绝对不认同王安石那套大刀阔斧的改革理论的,也就是说,就算赵曙依然会在四年后病死,他辛羸,还有着四年的时间!
有着四年的时间,他都不知道大宋会被他带到什么路子上去。
微微一笑,辛羸大步走出房门,去欧阳修家里,跟欧阳修随意说了说在西域的见闻,至于重建西域都护府的想法,他并没有跟欧阳修说得太详细,只是随便提了一口。
也就是这随便一提,也立马被欧阳修给反驳了,这样一来,辛羸就更没有兴趣说下去了。
随意呆了一个时辰左右,辛羸告退,本想去找苏东坡玩玩,结果被苏澈告知,苏东坡带着他媳妇去登州看海去了,说是要在七夕的时候,在海边放花灯!
草!真特么……浪漫!
辛羸微微无语了一阵,有种被吃了大把狗粮的感觉。
嘿!喂老子狗粮,看回头我带着阿雪飞天上去,让你也尝尝狗粮的味道!
可惜,热气球还没开始打造,否则,辛羸真得是很想在七夕,也就是明天,带着阿雪一起飞上天去!
心里暗自吐槽着,辛羸微微一顿,那首《十年生死两茫茫》似乎是……乙卯年写的吧?!
记得当初学那首词的时候,后边有时间的,时间正好是乙卯年。
而今年,是癸卯年!
也就是说,还有十二年,苏东坡就会写出那首《十年生死两茫茫》,代表着他妻子王弗死去十年。
这样倒推回来,岂不是说,再有两年,苏东坡妻子王弗就会病死?!
草!又是病!
辛羸狠狠的捏紧了拳头,相比于那首惊艳了所有人的《十年生死两茫茫》,辛羸宁愿从来就没有这首词,因为这首词代表着一段悲哀。
微微一叹,辛羸心底开始打算,想个办法让虚一老和尚帮王弗瞧瞧身体才是,防病于未患嘛!
想着,辛羸又迅速朝着濮王府走去,至今,虚一上师还是被安排在濮王府暂住的。
但是,到了濮王府的话,辛羸势必不愿意离开司马云,而是想跟司马云尽量多在一起,那么……
仔细思考了一下,辛羸发现,好像该处理的事儿,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至于两宫失和?!
那关老子什么事儿?!老子的面子还没大到韩琦那种程度,能够两边都给压下去。
想着,辛羸便转身朝着油壁车走过去,转道濮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