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七点半, 杨晓卉一下了火车, 就被早就等候在火车站的刘天立接回了机械厂。
破旧的吉普车驶进机械厂大门停下,杨晓卉打开车门,就看到小周大步流星地朝自己这边走来, 待走近了, 顺手接过她手中的行李。
“小杨, 厂长和其他领导在会议等着,我们边走边说……”
就这样, 小周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刚说完,他们就到了会议室门口,时间把握的刚刚好,不愧是厂长的贴身秘书, 简洁明了。
杨晓卉推开门,幕入眼帘的是会议室中袅袅升起的几缕白色烟雾, 里面人的表情在烟雾中若隐若现,这是抽了多少烟啊,这一大早的。
她咳嗽两声, 退后一步,一只手捂着口鼻,一只手不住地驱散白色烟雾,二手烟最讨厌了。
小周不知道她对香烟味道这么敏感, 快步越过她, 走到会议室里面, 把所有能打开的窗户一一打开,好让会议室通通风。
会议室里正吞云吐雾的众位领导见她的反应这么大,面面相窥,讪讪地把未抽完的烟暗灭了。
通风散味了七八分钟,杨晓卉吸吸鼻子,还能闻到里面浓郁的烟愁味,但现在也不是任性的时候,只能捏着鼻子进了会议室坐下。
吴锦生看了一眼小周,又看了看杨晓卉,苦笑说:“小杨,日本客人的事情小周应该大致都跟说了?这件事情变成这样的结果,我有不可推卸的原因,当初是我同意不要把你叫回来,我想着厂里的人也需要历练,不能老是依靠你……没想到弄巧成拙,最后来是要你来收尾……你也不要有什么负担,这次叫你来就是希望补救一个,就算不成功,我们也有了心里准备……”
他说这么说,可脸上的紧张表情还是出卖了他,还是希望她能全力以赴,拿下这单生意。
毕竟机械厂就一个美国客户,总觉着不稳定,所以吴锦生他们很在意这个日本客户。
然后坐在下首的其他领导也七嘴八舌地说着,都怨自己当时没拦住,结果行事太欠考虑了。可实际是,当初也是他们赞同的啊。
“厂长,散会后,我会直接去涉外宾馆找司田先生,跟他解释一下来龙去脉,得到他的谅解,然后我会找机会跟他谈生意……至于最后有没有成功,我也不能保证……但我会尽最大可能促成这桩生意。”杨晓卉坦然地说道。
她到底没有把话说太满,要是最后没有成功,这不是打自己脸,丢人吗。现在她都不知道厂里到底把人家得罪到什么程度了。
就在这时,赵科长苦笑一声,说:“小杨,谈事情有哪里需要帮忙的地方,言语一声,我这边会全力配合。”
杨晓卉笑笑,说:“有需要配合的地方,不用您说,我都会找过来的。”
赵科长这是在尽力补救,当初就是他说服了厂里的这些个领导,包括吴锦生。说不能事事都依靠一个小姑娘处理,他们也应该学着怎么接待外国客人,业务能力也要熟练起来,不然以后来一个外国客人,就要找杨晓卉,要是同时来两个,三个不同国家的客人,难道机械厂就抓瞎了吗。
实际上,赵科长还有一层隐秘的心思,像个业务科争口气,现在的业务都是杨晓卉带来的,业务科几乎无所事事,就像其他科室背地说地那样,躺在小杨身上吸血呢。
结果,自认为殷勤周到的接待不仅没有使日本客人对他们另眼相看,反倒成功惹恼了司田社长,人家放下话了,再等一天时间,如果杨晓卉还没来,他就要踏上回日本的行程了。
这才逼地机械厂领导们火急火燎地把杨晓卉召回,希望她能说服司田社长,把生意谈下来。
总的来说就是领导们惹了祸,她回来善后擦屁股。
接着,众位领导争先给她加油鼓起,希望她能马到功成,一举啃下这块难咬的硬骨头。
杨晓卉是在众位领导的目送下,离开了会议室的。
出了机械厂,她又马不停蹄地来到涉外宾馆,说明自己的身份后,向前台服务员问了田诚一郎先生住在哪个房间,不用他们指引,她自己就上去了。
司田诚一郎有个习惯,每天早上都会度过一个短暂不受打扰的休闲时间,然后才能更好的投入忙碌的工作,就算出差在国外也是一样。
他翻看着今天的江州日报,间或端起茶具抿上一口清茶,回味无穷,仿佛还置身在日本家里的拿件茶室一样。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司田诚一郎微微皱眉,秘书山下是知道他有这个习惯,一般情况下,他不会来打扰,除非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这么想着,他起身开了门,没想到门外不止站着山下,还有一个高挑漂亮的年轻女孩,她正诧异地望着自己。
“山下,我你的解释。”司田诚一郎扫视了一眼杨晓卉,淡淡地说。
山下绕过杨晓卉,恭谨地走到他身边,小声地解释着,以他的了解,别看现在社长语气淡然,其实是把火气压在心里而已。
杨晓卉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因为他们说话声太小,根本就听不清楚。她会一点日语,是能听得懂,磕磕绊绊交流的那种。
司田诚一郎听了山下的解释,眼中闪过错愕,眼前这个不超过20岁的女孩,居然就是他要找的那个设计师,太不可思议了。任谁第一次看到那种色彩大胆艳丽的图绘,都不会想到设计师如此的年轻。
其实杨晓卉的吃惊也不比他小啊。从领导们那边听到的这是一个固执已见,一意孤行的私营老板形象,她想着这样的人年纪应该都有大了,最起码也要四五十了,没想到司田诚一郎是个外表极为英俊的年轻男人。
双方都怔了一小会,司田诚一郎率先回过神,吩咐山下,“山下,请杨小姐进来。”
说完,他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是,社长。”
山下很有礼貌得邀请杨晓卉入内,等她坐下后,山下又给她倒了一杯茶,然后转身退出,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俩人。
杨晓卉端起茶,就看到桌子上放着的江州日报,笑了笑,用英语说:“司田社长,也很喜欢中国文化?”
“是的,从小就很着迷,中国的文化博大精深,穷尽一生的时间也只能算刚进门,我这点皮毛,就不班门弄斧了。”司田诚一郎也用英语回答。
顿了顿,他换成中文说:“如果不介意,我们可以用中文交流,我会一点点中文。”一副很谦虚的模样。
“那真是巧了,我也会一点点日语,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用日语交流,就是我说地没有你说地好。”
说完,俩人相视而笑,稍微拉近了一点距离。
然后,杨晓卉代表机械厂再次表达了对他的歉意,希望他能谅解机械厂的不当之处。
司田诚一郎沉默了两分钟,用锐利的眼神打量了她一瞬,在她心里直打鼓的时候,接受了道歉。
表面上看来俩人言笑晏晏,实际心里各怀鬼胎。
接着他们又聊了聊中国文化和日本文化的差异,司田诚一郎这个人见多识广,对中国文化很是了解,她说什么,他都能接下话题,跟这种人聊天很享受,可杨晓卉却暗暗提起了警惕心,他不好对付。
再这么聊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杨晓卉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司田社长,你之前找我来,是打算跟我谈论什么?”
司田诚一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想请你设计百货公司五十周年的礼品。”
“司田社长,贵国应该也有很多这方面的精英,为什么会选择我这个毫无名气的设计师?”
司田诚一郎笑了下,看地出来这位年轻位高的社长平时一定是吝啬于展开笑容的,所以他这么一笑,感觉整个房间的氛围都不一样了。
“我说是一种感觉,是不是太感性了,和我商人的身份不符……当初看到你的作品时,我就有一种感觉,五十周年会因为你会更加值得人们铭记。”他说。
杨晓卉微微一笑,“希望我能达到社长所期望的那样。”
接着他们开始讨论周年庆礼品,司田诚一郎希望礼品是日常能使用的,就像他之前看到的折叠镜子一样,这样顾客用着就能想到他们百货公司。
当然价格不能太高,因为他们要大批采购,质量不能因为价格而有所降低,不然配不上百货公司的档次,还要有企业文化和日本风格,最重要地是有纪念意义。
最后,他说了一句话:“我相信以杨小姐的才能,这些要求都不在话下。”
虽然被人信任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被司田社长信任,杨晓卉觉得亚历山大啊。
俩人又谈论了些细节,杨晓卉急匆匆得离开。
她一走,秘书山下敲门进来,问他:“社长,我们还是按照原定的日期回国吗?”
“再等几天,把周年庆礼品的事情处理好,再回去。”司田诚一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