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建华跟杨一山说了些家里中琐事,又说了杨老太有小半年没见他了,想他了。几句话就把要说的说完了,他拘束不自在了。

从小到大,就听他爸,他奶说二叔是杨家,乃至下龙村都是头一份的出息人,十里八乡,有几个人能像他二叔洗干净泥腿子,进了工厂上班当工人呢,不用风吹日晒地种田,最后还娶上了城里媳妇,在城里深深的扎下根。二叔的励志事迹是整个下龙村最艳羡的。

他没话说,而杨一山一贯沉默,俩人你瞅我,我瞅你,看了半响,杨建华觉得脸都僵了。

杨建华:“那二叔,我先回了啊。”家里为了筹备婚事,还有很多需要忙的事呢。

杨一山叫住他:“先等等。”

说着,他起身走到衣柜边,背着身从里面拿出块叠着的手帕,打开从里面抽出了两张大团结,犹豫了一下,又抽出一张。这钱是给侄子结婚使得,能宽裕一点。杨大伯家条件不好,他怕自家大哥到时候钱不趁手,找人借钱,难啊。

就这三十元惹出了一场风波。

葛红花下班回来,没顾得上做晚饭,先走到衣柜掏攒着的钱。她娘家大哥葛大舅厂里有一批便宜不要票的猪下水处理,葛大舅一知道到消息,就通知俩妹妹,让她们明天一早带着钱过去。

家里的伙食没油水,孩子们长得都瘦瘦巴巴,老二一米八的个子,精瘦精瘦;老四读书费脑子,也瘦的让人心疼;不用说小女儿了,风一吹就要飘了,都得补补。多亏大哥有什么好事都想着自己,要不然就买不上便宜肉,猪下水当然也算肉。

看着拿出的一元纸钱,总感觉哪里不对,还是数数吧,也安心一点。没想一数真数出了差异,为了怕数错了,又数了一遍,钱少了!

她对自己的孩子还是了解的,绝不会干这小偷小摸的勾当,而且放钱的地方就她和杨一山知道,了不得了,出了家贼了!

杨一山正从外面溜了一圈回来,一进门,就看到葛红花脸拉的老长,坐着生闷气。

一想就明白过来,东窗事发了,躲都来不及躲。

一个跳脚质问钱哪里去了,做什么使了!另一个心虚,知道做的不地道,好声好气的解释着,给侄子结婚使,是当叔叔婶婶的心意。

葛红花心里那股火一下子窜的老高,脸红脖子粗的边哭边喊:“杨一山,你没有良心!有你这么当爸的吗?你侄子多大,咱们家建国多大,他都讨媳妇了,咱们建国连媳妇的边都没摸到啊……”

“我愁的是整夜整夜睡不着,可你呢,一点都不着急,还有闲钱给你侄子结婚使。

你侄儿有爸有妈,他不是孤儿!”

葛红花的心揪着疼啊,都喘不过气了,“我攒钱容易吗,一分一分,一毛一毛,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好容易攒点钱,那钱是攒着给建国娶媳妇使得,不是给你侄儿娶媳妇使得。我命苦啊,当初瞎了眼睛嫁给你啊!”

杨一山自制理亏,蹲在一边,抱着头,听着葛红花的谩骂。

葛红花家三兄妹,她大哥和大嫂是都肉联厂的职工,二姐是纺织厂的女工,二姐夫是军人退伍进了机关单位,当个小股长,全家就属她的工作最差,在火柴厂糊纸盒。她又很好强,一心想找个体面的对象。后来经人介绍认识机械厂的四级工杨一山,长相端正不说,工资也不少,虽然老家在农村,但是一早就说明了杨老太由乡下的杨大伯奉养,不需要她伺候,这么着处了三月,两人都很满意就领证了。

婚后的日子跟她结婚前想的不太一样,虽然杨老太没怎么打扰到她的生活,可杨大伯杨家俩姑子家一旦出个什么事情,第一个就会来城里找杨一山帮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是作为杨家最出息的人不能推脱的责任。

二十几年下来,葛红花筋疲力尽,最近俩年稍微消停了一些,没想到还会来这一出。杨一山今天干的这一出太伤她的心了,自家的孩子都没有安置妥当,哪有闲心管人家的孩子。

夫妻俩吵架被刚准备进屋的杨建国听了个正着,仰头瞅了瞅,屋里一时半会还没完,他叹气,出去躲清静了。

杨晓卉听了事情的全部过程,满脸黑线。让她说,葛红花说的没错,自家的孩子都单着呢,管亲戚家的孩子干嘛呢,就可怜二哥爹不疼。

“二哥,你想媳妇吗?”她也学杨建国蹲在路边,托着腮问道。

杨建国嘴角抽抽:“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呢?”

“二哥,你想娶媳妇吗?”她又问。

杨建国揉了揉脸,劲大的脸都揉红了,恶狠狠的说:“不想!”就他家的条件别拖累人家姑娘跟着一起吃苦受罪了,他不忍心让爸妈为了他娶媳妇又欠下一屁股的债。

心里沉甸甸的,杨建国突然伸出一双手撸着杨晓卉的头发,把她梳的整齐的两条麻花辫给弄个乱七八糟。

杨晓卉气极,推开他,反手用手指梳理着头发。本来她还挺同情二哥,现在呀,他就是活该活该娶不到媳妇,单身狗,老光棍,呸!

瞅着小妹气呼呼的小眼神,杨建国的心舒展开了,笑呵呵的,也不生气。

兄妹俩在外面磨蹭了差不多一小时才回家,家里一切如常,除了葛红花眼睛有点红。

至于后来他们有没有再争吵,杨晓卉不知情,她每天两点一线的上班,抽空跟叶秀秀八卦厂里的人和事,不然生活就如一滩死活,乏味无趣。总不能一辈子呆在空间里不见人吧,那样太寂寞了,虽然空间里面有水有电,可是没有网啊,怎么呆的住呢,每天看以前存在的电视剧电影,也会厌倦。

先前她不是陪着叶秀秀买了条红纱巾吗,这条纱巾让她最近在机械厂出足了风头。买的第二天,她就系着去食堂上班了,每个去食堂的女工看到那条颜色艳丽的红纱巾,眼神中不经意流露的艳羡,让叶秀秀脖子挺的直直得,像只高傲的小天鹅。

没过几天,厂里就多了很多道亮丽的风景,红色的纱巾被包裹在藏蓝色的工服中分外显眼。叶秀秀那条红纱巾已经断货是买不到了,女工们各显神通,有裁了红布做成纱巾大小,虽然不透光,可颜色正,也是好看的。有买到质量差一些的红纱巾的女工,就格外有底气,很不得时时走路上,享受羡慕的注视。

车间上班的女工按照规定是不能带纱巾,长头发的女工还要把头发炸起来挽进帽子里,免得开着车床,不小心搅进去。

叶秀秀还劝着让她也弄一条,说梅丽那边有渠道,杨晓卉赶紧谢过她的好意,再三说明不符合自己的审美,才打消了叶秀秀的好意

叶秀秀还让杨晓卉也弄一条,说她表姐那边在留意,杨晓卉连忙谢过她的好意,再三说不符合自己的审美,才打消了她的好意,反倒落了个没眼光的评价。

不说这些了,现在杨晓卉车床也操作的越来越熟练了,杜大忠已经不怎么带她了,如果有哪里操作有问题,还会过来指点一下。

以前她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成为一个标准的蓝领,开车床的女工。她受的教育,学的专业和如今的机械厂女工是一点也不搭边。可如今却也慢慢接受了这种生活,麻木而又懒惰的有一天过一天,完全没有想要换一种生活的想法。

在她看来无论换什么工作,都是在七八十年代吃苦受罪,靠着空间她已经比现在的人要幸福多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至于为了改变人生再去上一次大学肯定不行,刚毕业还不到三年,又要回去寒窗苦读,她才不要呢,听说如今的大学生特别珍惜时间,个个头悬梁苦读,她混在里面多另类啊,反正她没什么大志向,也过过好日子,就不要抢这个改变人生的机遇了,高中毕业证还是要找个机会拿到手,这个比较实际。

最近厂里的任务也不重,很多工人都在磨洋工,工资月底准时发,做多做少都一样,工人没事的时候就凑成一堆瞎聊,杨晓卉有一学一,看到他们偷懒,她借机歇会,或者偷偷溜达食堂找叶秀秀,帮她做些琐事。

有时候杜大忠经常过来一下看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在他眼皮子低下就不好明着偷懒了,杜大忠闲着时会捣鼓着保养车床,瞅瞅是不是要维修了,比操作车床做五金配件时还要忙碌。

这些杨晓卉不会做,她切割了几条小铁条,然后用操作车床压了压,小铁条顿时变成十来厘米的小铁块,两边一折,再调整一下角度,看着就有了发夹的轮廓,是的,她在做一字夹。

拿在手里看了看,青灰色的一字夹光秃秃,还沾着机油,很是难看,还需回空间完成后面的步骤。

晚上杨晓卉回了空间,先涂抹磨砂黑漆,反复涂个五六遍,等晾干后,再找出淘宝买的材料包,特地挑出成色较差的塑料水钻,用镊子一颗颗涂着专用胶水黏在一字夹上,等晾干后就大功告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