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芬芳给药铺老板看完了野生大黄芪之后, 竟然说不卖,这可把老头给气蒙圈了。

“姑娘,你不卖这药,感情就是来馋我的?”

老板被她气得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恼了。

“那倒也不是, 我这药吧,卖肯定还是要卖的,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机。”

田芬芳将茶杯放在桌上, 有些故弄玄虚的说道。

“时机?卖药还需要啥时机?”

老板也无语了,其实这要是换一个别的卖药的人, 拿得不是这棵大黄芪, 就冲这态度,他早就把人轰出去了。

可谁让田芬芳有宝物在手呢, 自然她就占了绝对的上风。

她是拿准了这老板肯定是眼馋药材, 所以才会故意吊着胃口。

看她有些高深莫测的表情, 老板心里也有点没谱了,纵使他已经是这行当里的老江湖了, 但急切想得到药材的贪图心也让他有些失了分寸。

他赶紧让伙计又给田芬芳和孙天成倒了茶水,然后又换了一副笑脸, 问道, “姑娘, 那你说说, 这药材你打算什么时机卖?”

看到老板的心情确实很迫切, 田芬芳心里更是十拿九稳, 她没再说黄芪的事儿, 而是示意孙天成从布包里将那几棵普通药材的种苗拿出来。

孙天成和她心有灵犀一点通,当田芬芳说出不卖药的时候,他虽然初听有些诧异,但很快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因此,当田芬芳给他使眼色的时候,他马上就把秧苗给拿出来放在了桌上摆好。

“老板,你看看,这些药你收不收?”

看着孙天成帮她摆在桌子上的中草药秧苗,老板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赶紧又戴上老花镜凑过来。

可这一看,不免有点失望,只是普通的甘草,黄芩,金银花罢了。

这些药,虽然他也收,但很少收本地的,因为本地的量小,零零散散的收起来也麻烦,他都是直接从外地的草药贩子手里进货。

说实在的,就他这开在镇上的小药铺能有多大的销量啊,一年也用不了多少的,所以除非是品相和功效特别好的,他才会零散收,否则普通的话,他根本看不上眼,这也是他为什么在第一次把田芬芳撵出去的原因。

不过到了嘴边的拒绝的话,因为旁边摆着的这棵难得的大黄芪,老板还是犹豫了,脑子又转了几个弯之后,他明白了,面前这丫头,是想用这大黄芪吊着自己,然后逼他也收点这种普通药材。

虽然猜出了对方的心思,可老板发现,自己就像是已经咬上饵的鱼,要是让他松口,放了这块肥肉,他是当真舍不得,可要是让他违心收下这普通的药材,他又不情愿。

看出老板的犹豫,田芬芳笑了一下,说,“老板,我就是询询价,这几样药材,我想自己种种看,我家里有三亩地,要是都种上之后,管保能供上你药材铺里的用量。”

一听对方不是要零散的供药,老板多了几分兴致,不由开口问道,“哦?姑娘,你还会种药?”

“这有什么难的?你以前还说我不认识药材呢,我这不就挖到了一棵大黄芪?可见,凡事都是要学,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嘛!是不是啊,老板?”

田芬芳说完,嘴角的笑容里带了几分揶揄,让老板想起之前自己待客无礼的事儿,不由老脸红了一半,更觉得自己落了下风。

而孙天成则在旁边强忍着笑意,看着田芬芳将那老头半讽半嘲的无敌自容。

之前他还想着要帮田芬芳出出头,没想到,人家根本没用他上场,直接就将老板给弄得服服帖帖的了,孙天成心里一面佩服田芬芳的脑袋瓜,一面又觉得她狡猾的小模样可爱的不得了。

但对面的老板却没有孙天成这样的好心情,他算是明白了,这姑娘这次来,是来狮子大开口的,一上来就想跟他谈一桩大买卖。

“我还不知道你姓啥叫啥呢,这么的吧,姑娘,你呢,也别忙着询价,我呢,也不说收或者不收,你这东西都没有,咱俩怎么谈啊?是不是?”

老板静了下心,终于拿出了自己老江湖的做派,给田芬芳打起了太极拳。

田芬芳一点没露出惧色,她大方一笑,说,“我家住田家村,叫田芬芳。药材的事儿,你说的有道理,我也不能空手套白狼,您只告诉我,如果品质尚可的话,这药材您的收购价是多少,能不能先紧着我来?要是觉得合适,我就回家开始试种了。”

老板想了想,感觉三亩地的产出,应该是刚好够自己这药材铺一年的需求量,而且要是合适的话,他还能再往外面卖点,至于价钱,那还不是自己说多少是多少,毕竟这丫头现在药材还没种出来,即使种出来,这镇上也没有第二家店铺,她想卖别人也没路子!

那还不如先应下她,为了那棵大黄芪,也得把她留住。

于是老板开口道,“这些草药的价格,我给你写张单子,还有种植要诀,我也给你列一下。”

一看老板态度有变,田芬芳自然高兴。

她说,“这样就太好了,从你这学的东西,我好好用在种药上,到时候药种成了,卖给你,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那老板听她这生意经头头是道,不由笑道,“哎呀,我之前还真没看出来啊,你这姑娘真是有两下子,跟你打交道,我是一点便宜也占不到啊。”

这时候旁边的孙天成插话道,“诶,老板,你这就说错了,两个人做买卖,怎么能总想着占人便宜呢,应该是互利互惠,这样走的才长远嘛,别的不说,这大黄芪如此难得,卖药我们还得找个投缘的人呢,这东西可不比那些甘草,金银花,遍地都是,就算是拿到城里的大药房,也是抢手货啊。”

之前,老板还以为一直没说话大的孙天成是跟着田芬芳来凑热闹的,这时候一听他开口,立即意识到这是个有见识的人,再仔细看了看他的穿着打扮,心下不由为刚才的话后悔。

这分明是个有来头的城里人啊,穿着整齐的半截袖衬衫,戴着眼镜,肩上还背着军用水壶,衬衫口袋里更别着一支钢笔,一支圆珠笔!

圆珠笔这东西可稀罕,他之前只在乡里办事的时候,看着政府的干部用过。

这小伙子难道是城里来的当官的?

一想到这儿,药铺老板心里有点慌。

于是,他赶紧写了条子递给田芬芳,把本想压低的药价按照正常的市价写上了,同时又去后屋里翻箱倒柜了一番。

等了他半天,老板从后屋出来了,手里多了两本书。

他笑着将东西递给田芬芳,说道,“这是我原来学徒时候,师傅给得书,这些年都快翻烂了,你不嫌弃就拿去看。我看你也是个灵透姑娘,应该能对你种药有点帮助。这后面还有些方子,都是我从一些别的药书上摘抄的,你要是有兴趣也可以看看。总之,这种药不是种庄稼,门道可多了,具体能不能种好,一方面是靠学习,另一方面也得靠自己参悟。你要是有啥不明白的,随时来问我就行。我倒不是贪图你的黄芪,是觉得你有悟性,能学出点东西来。”

老板最后这句话,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让他自己的小心思暴露无疑。

本来田芬芳对他赠书的做法还心存感激,但听了这话之后,她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

不过生意人都是无利不起早,对方要不是有贪念,她这大黄芪还钓不上来这条大鱼呢。

接过老板的书,又谢了对方之后,田芬芳和孙天成两个收拾好了东西离开了药材铺。

老板亦步亦趋的给他俩一直送到门外,还一再嘱咐田芬芳,有不懂得一定记得过来问问。

田芬芳点头答应着,心想,这是怕自己跑了啊,可真够不放心的。

两次来药铺,经历是如此不同,待遇也是天差地别,这让田芬芳在回去的路上笑得不行。

孙天成也跟着乐,一边笑还逗她,“芬芳,你这回可把那老板的馋虫给勾出来了,估计咱俩走之后,他得好几天都睡不好觉。”

“嘿嘿,我也不是诚心的,是他自己乐意上钩啊,这就叫什么来着,你有文化,你快想想,我说不出来了。”

田芬芳坐在驴车上,一边给孙天成倒灵泉水喝,一边笑着问他。

“姜太公钓鱼……”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愿者上钩!”

然后回村的山谷里就响起了两人响亮愉快的笑声。

药材铺里,干瘦的老板打了个喷嚏,随后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头。

对啊,那姑娘就给自己看了一眼大黄芪,他连摸都没摸够呢,就让自己平白搭出去了两本药书!

哎,自己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还是这姓田的小丫头太狡猾,真是失算啊,失算!

然而后悔也来不及了,老板现在就盼着田芬芳的药材赶紧种好,然后他好借着收药材,把对方的那根大黄芪弄到手!

今天去赶集,收获确实不小,且不说卖了黄花菜赚了钱,就说这两本药书,就让田芬芳如获至宝。

回去的路上,她坐在驴车上,一直在看,虽然好多字都是繁体古文,她看不太懂,还有好多没有标点符号,断句也艰难。

但幸好旁边有孙天成,她遇到不会的就请教,孙天成即使赶着车,也是有问必答,耐心的不得了。

他看田芬芳坐在车上颠簸的厉害,怕她看书晃坏了眼睛,便说,“芬芳,你靠在我背上吧,要不看不清楚字。”

田芬芳看得正入迷,也没反应过来,答应了一声之后,就和孙天成背靠背的倚在了一起。

等她看得脖子都发酸,实在坚持不住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依靠在孙天成的后背上。

天气这么热,两人互相依靠的地方,早就被汗湿了,可孙天成愣是一动不动,为了能让田芬芳看书不受打扰,他就这么保持着一个姿势坐着。

田芬芳也会赶车,哪能不知道这保持一个姿势坐着有多辛苦,顿时心里温暖柔软得不行。

可一想到两人刚才那么亲密的举动,她还是有点害羞,慢慢的挪蹭到旁边之后,她拿过孙天成灌了酸梅汤的军用水壶,递到他眼前,说道,“孙老师,你累了吧,歇一会儿,喝点水,我来赶一会儿车。”

孙天成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一扬鞭子,轻快的说道,“一点没觉得累,你还靠在我身上看书吧,刚才感觉特别好。”

无人的山路上,田芬芳因为这句话闹了个大红脸,她在孙天成身后小声说了一句,“不害臊!”

但最后,还是将半个肩膀倚在了孙天成的后背上。

感觉到后背传来的温度,孙天成在前面“嘿嘿”一笑,鞭子抡得更起劲了,打在地上发出“啪啪”的脆响。

两人一路赶着驴车回了村里,到村里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

孙天成跟田芬芳说,“我先送你回去,你别自己走回去了。”

田芬芳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其实这对于她来说确实很需要勇气。

毕竟从村口到她住的小院子,相当于横穿了整个村子,如果他和孙天成一路坐驴车过去,无疑于告诉了全村人,她和孙天成的关系不一般。

这样到底妥不妥当,会不会对自己的名声有影响。

但只是略一思索,田芬芳就下定了决心,她想起了大姑临走之前说的那句话,“如果你要是不想和他了断,那就嫁给他!”

这些天,和孙天成的相处,已经让田芬芳明白了对方的心意,也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孙老师他和之前自己认识的任何一个农村小伙子都不一样。

他勤劳,善良,爱憎分明,而且聪明,见识广,关键,他对自己太好了,这种好当然不是说他给自己买一壶酸梅汤那么简单。

田芬芳有一种被他欣赏并尊重的感觉。

她不傻,当然能感觉得出来孙天成看向自己眼神中的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情感。

但在那背后,是他支持自己种药,教给自己种药知识,关键是尊重她自己的选择,理解她想要自立自强的心情。

他也心疼田芬芳,说工资可以养活得了她,可当他跟着田芬芳一起去卖黄花菜的时候,他没有自恃身份,觉得掉价,甚至还帮她和老板周旋。

在药店里,他没有更没有因为她的聪明外露而有什么压力或者异样心思,反而田芬芳还从他的眼中看到欣赏之色。

田芬芳不敢想,如果这两天陪在自己身边的是他们村里任何一个小伙子,会是什么情形。

田家村像这个年代的任何一个普通的乡村一样,重男轻女,女人要以夫家为天,媳妇儿要看当家的脸色过活。

即使男人疼老婆,那也不能允许自己媳妇儿出去抛头露面,聪明外露,在自己面前逞能。

一旦女人表现得比男人强势,厉害,有能力,自己家且不说,就是村里人也要用吐沫星子淹死这个女人了,觉得她不守妇道。

这也是为什么在了解孙天成之前,田芬芳会有一辈子不结婚的想法。

她是孤女,重生之后又有了新思想,想靠自己的力量过新生活。

但这样的想法,在农村是不能得到认可的,她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如果一直在这个小村子里,也施展不出去。

所以她才会萌生攒钱出去闯一闯的想法。

当她把这个大胆的想法告诉孙天成的时候,对方不但没有笑话她,甚至还表现出了兴奋和支持。

这让田芬芳更觉得和对方惺惺相惜。

而真正让她心动的,也是因为两人的那种默契和共通的思想。

如果必须要找一个人共度余生的话,那思想上的同步显然是最重要的,更何况,田芬芳发现,自己现在看孙老师也是越来越顺眼了。

以前只觉得他是个戴着眼镜的文弱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扛。

可这些天接触下来,她才发现,孙天成远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他斯文却不乏男子气概,凡事都要冲到前面,可又不冲动鲁莽。他读的书多,却没成了个书呆子,反而很是机敏,他经常去野外考察,却也没变成一个莽夫,做事很有分寸,让人觉得恰到好处。

他不像有的知识分子那样酸腐,可又有文人的儒雅,不像村民那样粗枝大叶,可又保留了最质朴亲和的一面。

田芬芳发现,现在自己一想到孙天成,脑子里便全都是他的好处,他的优点简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一样。

和这样好的一个人相识相知相处之后,田芬芳已经清醒的认识到了,她这辈子如果不嫁给孙天成,可能真的要单身一辈子了,因为其他的男人再也入不得眼了。

因此,当孙天成提议赶着毛驴车穿过整个村子,送她回家的时候,田芬芳只是微微犹豫了一下,便马上同意了。

这倒是让孙天成意外。

他没想到田芬芳会这么果决的点头。

但紧接着,他就被喜悦感弄得双眼发亮了。

之前他一直在试探田芬芳的态度,到了这一刻,他才确定,田芬芳已经认可自己了!

孙天成又是高兴又是兴奋,驴车都坐不住了,直接在旁边跟着车小跑起来,一边跑一边看着车上做得田芬芳“嘿嘿”傻笑。

两人这幅样子进到村里,自然吸引了村里人的目光。

村口的大白杨底下,几个妇女看得都直了眼,等两人的驴车过去之后,她们马上就扎堆议论上了。

“刚才我没看错吧,那是孙老师和田芬芳?”

“我正想问你呢!刚才我老远看见,还以为是田玉茹坐在车上,她之前不是老跟孙老师套近乎么?”

“我刚才老远就看出来是田芬芳了,田玉茹这几天正因为这丫头吃醋呢,昨天碰见我还跟我说,田芬芳不检点,跟着孙老师两个人,孤男寡女的上后山了!”

“啊?还有这事儿?”

“反正是田玉茹说得,我也不知道真假,不过今天这出咱们几个可是亲眼看见的。这么看,田玉茹说得也不一定是假的!”

“看不出来啊,田芬芳这丫头这么有两下子,竟然把孙老师给迷住了!”

“迷什么迷,谁迷谁还不一定呢!说不定是田芬芳缠着孙老师不放呢!”

“我看不一定,你看孙老师刚才笑得那个样,嘴都咧到哪儿去了,你见过他跟咱们村哪个大姑娘小媳妇儿笑成那样过?”

“听你这意思,田芬芳是有可能成为咱们村第一个嫁进城里的姑娘了呗!”

“这话我可没说,人孙老师是大学老师,大知识分子,能看上咱们山沟里的姑娘?再说了,他对着村长家的玉茹都一副冷脸,我就不信他能看上田芬芳那个丑丫头!”

几人正说得热闹,不妨后面来了个声音。

“说谁呢?谁要嫁到城里了?”

几个妇女忙回头,一看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来人竟然是村长家的田玉茹。

她在村里一贯高调,仗着长得漂亮,老爹又是村长,走路都是仰着脖子,而且她家境好,穿得也比村里其他的女人干净时髦一点,几个妇女见了她,不自觉的有点自惭形秽,往后面闪了两步之后,几人赶紧笑着否认。

“没,没说谁!”

“哼,别以为我没听见,告诉你们,如果咱们村,有一个人能嫁进城里,那只能是我田玉茹!她田芬芳就别做白日梦了!你们别以为她现在看着跟孙老师关系好,哼,人家孙老师根本就是耍着她玩呢!城里的电报都来了,让他马上回学校呢,你看他带不带田芬芳!”

撂下话,田玉茹也没管周围几个妇女惊讶的神色,一扭身,昂着下巴就走了。

她这番话真是爆炸新闻了,孙老师要回城了?

田玉茹能得到消息也不奇怪,毕竟城里的电报都是先送到村委会,他老爹,村长的手里。

孙天成和田芬芳在外面赶集,没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倒是让这个田玉茹成了新闻播报员。

等他们赶车路过村委会的时候,便被一直在村委会门口守着的村长给拦了下来。

“哎呀,孙老师,我这都等了你一天了,这电报上午就到了,你快看看吧。”

村长将驴车拦住之后,赶紧拽住孙天成的手,将他拉到了近前,同时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了一下坐在车上的田芬芳。

田芬芳听说孙天成有急事,赶紧也从车上跳下来。

接过电报,迅速看完的孙天成不由皱起了眉头。

田芬芳看出他表情不太对,赶紧上前问他,“怎么了,孙老师?”

“学校的电报,说是让我回去一趟,有个重要的研讨会,明天就得出发,会派车来接我。”

孙天成说完,表情有些难言的看了看田芬芳。

听了这个消息,田芬芳也是心里一沉。

她刚下定决心,想跟孙天成确定关系,没想到就来了这么一出,实在不是时候。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还是村长说,“那你赶紧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把,孙老师,不是说明天车就到了么!”

孙天成这才反映过来,对着村长点点头说,“谢谢田叔。”

然后他便转身小声对田芬芳说,“走,芬芳,我还是先送你回家,路上咱俩详细说。”

田芬芳看着他一改刚才笑闹的神色,变得这么严肃正经,也没多说什么,坐上驴车之后,便等着孙天成赶车,将她拉走了。

村长站在村委会门口,看着这一对年轻人,皱了皱眉头。

这孙天成一来,撩得村里多少年轻姑娘都坐不住怀了,自己家那个小祖宗天天怎么劝都不听,非得围着这个孙老师转,丢人现眼,他又管不了。

这可倒好,就连他以前认为最稳当朴实的田芬芳也掺和进去了?

哎,现在这年轻人啊,真是一个个的让人不省心!

因为这个突然接到的电报,孙天成和田芬芳愉悦了一天的心情不免有些沉重下来。

后半段路,两人在车上几乎没怎么说话。

直到到了田芬芳家门口。

孙天成主动将田芬芳从驴车上搀扶下来,然后又将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并帮她搬进了屋。

他不开口说,田芬芳也没主动问,她只是倒了点灵泉水进杯子里,然后递给刚把东西帮她摆好的孙天成面前,说了句,“孙老师,你喝水。”

让她没想到的是,孙天成这次没有接过她的水杯,而是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一瞬间,田芬芳紧张的后背都出了汗,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使劲往后撤了好几次手,可都没成功,而且孙天成的大手好像还越抓越紧了。

“芬芳,你先听我说,别急!”

田芬芳的脸已经成了炭烧的,她都不敢抬头看孙天成的脸,只说,“你快放开我的手。”

“不,芬芳,我听我说完,我就放开。”

孙天成的声音听上去很激动,也很坚持。

“那,那你说吧,你放开,我也不跑。”

田芬芳匆匆抬头看了孙天成一眼,发现他也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甚至连脑门都红彤彤的。

见对方也很紧张,田芬芳感觉自己的心跳的不那么厉害,她平静了一下,然后说,“你说吧,孙老师,我听着。”

孙天成这才匀了一口气,然后道,“芬芳,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没说出来。

但是手上的劲儿却越来越大,搞得田芬芳疼得都咬了牙,她赶紧挤出一个笑说道,“孙老师,你这手劲儿太大了。”

孙天成这才意识到,然后慌忙把手松开。

这田芬芳抬头看了看,发现他的脸红得不像话不说,手还在不断的发着抖,刚才那么使劲的握着自己,估计就是想克制住激动的情绪。

她没有去催促孙天成说出来,而是盯着他在自己面前前前后后的走了好几圈。

最后,孙天成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猛地站到了她面前,很大声的说道,“芬芳,我,我喜欢你!我想请你嫁给我!”

说完这句话,他就像是突然一下断了电似的,肩膀也垮了,精神头也没了,用那种可怜又卑微的眼神看着田芬芳。

那眼神让田芬芳感觉似曾相识,对,她之前在大黄眼睛里看到过。

一想到孙老师和大黄相像,田芬芳没忍住,笑出了声。

见她竟然笑了起来,孙天成心里更慌,他赶紧上前,有些急迫的说道,“芬芳,我这次回城里,是去参加研讨会,会议有个三天就能结束,算上来回路上的时间,最多不超过十天。正好,我这次回去就跟单位开出来结婚用的介绍信,等再回来,咱俩就去乡政府,找干部,把结婚手续办了。你放心,芬芳,我对你的心是不会变的,就这十天,最多十天,不,我争取一个礼拜就回来,你一定要等我!行不行?”

田芬芳看他那着急的样子,觉得他又可爱又好笑。

她的脸也在发烧,对于孙天成的心意,她自然是明白的,可真的听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还向自己求婚,她一时觉得又激动又不可思议。

“孙老师,我……”

田芬芳还没想好怎么说,孙天成就打断了她,“你答应了是不是,芬芳你是不是答应你了?”

说完,他又抓住了田芬芳的手,这次他将那双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你快答应我吧,芬芳,我的心脏都要承受不了了,你要是再不说话,我觉得自己就要晕过去了。”

田芬芳这次没有撤回自己的手,可那句话她也实在没好意思说出口,只是看着孙天成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孙天成感觉自己瞬间就被巨大的喜悦给淹没了,他太兴奋了,以至于没顾田芬芳大睁双眼的惊讶表情,直接将人一把抱在了怀里,并原地转了好几圈。

田芬芳从一开始惊讶的僵硬,到最后也试着软下身子,附在孙天成的肩膀上,全身心的感受着这个男人带给她的巨大喜悦和幸福。

两人又在小院子里相互依偎了一会儿,然后,孙天成便摘下了自己手腕上的机械表,然后把它套在了田芬芳手上。

田芬芳不明白他的意思,还要推让,却被孙天成给制止了,他摸了下田芬芳的头发,笑着说道。

“芬芳,今天你能答应我,我真的太高兴了,其实我本来计划着搞一次更好的求婚仪式,至少要有鲜花,美酒,而且最好是在一个洒满月光的夜晚,那样才浪漫,才配得上你。可这次回城的消息来得突然,我实在等不及了,你这么好,我真怕你被别人抢走。”

说完,他将田芬芳的手牵住,送到唇边吻了一下。

这一下,让两人都感觉到一阵心悸的酥麻,就像有爱得电流从两人接触的地方蹿过。

田芬芳羞得抬不起头,这陌生又美好的感觉让她根本不敢抬头看孙天成的眼睛。

看出她的羞涩,孙天成将她轻轻揽进怀里,拥着她说道,“这表就当成咱俩的定情信物,等结婚之前,我会给你买一块新的,你喜欢的,到时候咱们去商场里挑。”

田芬芳听了,心里很是动容。

她还从没被一个男人放在手心这么呵护过,而且孙天成对她的心有多真,她也从不怀疑,可对方还是想到要给她一个定情信物让她能安心,这种细心和体贴,怎能不叫她感动。

“手表那么贵,我也用不上,不用买的。”

田芬芳很实在的说道。

闻言,孙天成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他的芬芳真的是与众不同,别的女孩要是听到能到一块手表,肯定要高兴的跳起来了,没想到她却是这样的回答。

“也许你现在不需要,可以后总用得上,再说我还想领你去城里好好逛逛,你还没逛过商场呢吧,商场里什么都有,琳琅满目,你们女孩喜欢的花布,最新款的衣服,鞋,还有各种首饰,还有电视机,电冰箱!”

“对了,等咱们结婚了,我就得赶紧买一台电视机和电冰箱,以前我是单身汉,总感觉用不上,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以后有了你,就有了家,必须把这些都备齐了才行。”

孙天成兴奋的絮絮叨叨个不停,不断地展望着新生活。

田芬芳就倚在他怀里,两人坐在门槛上,听着他的畅想,虽然没说话,但她脸上始终挂着笑。

“对了,芬芳,我都忘了给你说,我们家的情况。我父母是去年出的国,估计以后也会一直常住国外,现在国内只有我一个人。我们家也没有兄弟姐妹,我是独生子,所以,咱俩要是回城之后,你也不用担心有什么复杂的亲戚关系,这回,你是不是更放心了?”

关于孙天成的家境问题,田芬芳以前还真没关心过,就连刚才他求婚的时候,她也没顾得上想。

这时候听他说起来,她自己觉得有些好笑,竟然连未来公婆都没见过呢,就同意要嫁给这个男人了,这未免也太疯狂了吧。

察觉到她笑容背后的意思,孙天成自己也不由跟着失笑,他说,“咱俩这可真是感情之上了,真是不落俗套。我看你们村的人结婚,都是要经过介绍人说合,看过八字,还得议过了彩礼,双方父母先见了面,然后才能轮到两个年轻人。对了,芬芳,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太敷衍你了,都没给你家送彩礼?等我这次回城,给你大姑多准备礼物,她都喜欢什么,你快告诉我,我多多的买,一定得讨她欢心才行!”

闻言,田芬芳笑着拍了孙天成的手一下,说,“别犯傻了,要什么彩礼啊,我也看不上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过,我大姑……”

说到这儿,两人都不由沉默了,通过之前和田玉娥的接触,孙天成当然感觉出这位大姑对自己不是很满意,而田芬芳又十分在意这个亲人,看来两人要是想顺利结婚,恐怕他还得过田玉娥这一关。

虽然有点让人感觉到小头疼,但孙天成还是认为两人的前途光明,他又将怀里的人揽得更紧了几分,然后笑着安慰田芬芳道,“芬芳,你放心,我肯定会让大姑认可我,最后同意咱俩的婚事的。”

看着他不知愁的表情,田芬芳有意逗他,说,“那我大姑要是就不同意怎么办呢?”

“不同意?那……那我就跟她说,现在婚姻自由,只要芬芳同意,我就把她抢回城里去,你不同意,就看不到侄女了!”

一番话说完,两人都不由笑出了声。

虽然笑过了,但田芬芳心里却没那么轻松,自己的大姑什么脾气,她当然知道,而且她也不想因为自己跟孙天成的婚事就把亲密的姑侄关系弄得疏远了。

再者,她也感觉出来了,孙天成这话只是玩笑话,就凭自己对他的了解,他肯定还是会想办法让大姑点头的吧。

为了让对方安心,田芬芳轻轻捏了一下孙天成的手掌心,然后轻声的,温柔对他说道,“天成,只要咱俩的心在一起,你对我好,我对你好,大姑看着咱们幸福,肯定不会阻挠的,你就安心回城里办事吧,我在家等你!”

说完,她主动依靠在了孙天成的肩膀上,这一刻,孙天成感觉到,自己简直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也不为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