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子央轻描淡写道:“你太抬举我了, 我会的只不过是皮毛罢了。”

她说得轻松,彷佛这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徐示青神情犹豫片刻,“由你来封印混沌八荒之气,胜算应有几成?”

沐子央垂下眼眸, 不愿正面回答,“我的功力施展开来,尚不及圣尊与冥尊两人联手, 可多少能拖延一点时间,只要他们发现玄机门的推算有误, 要在短时间内赶至正确位置, 简直易如反掌。”

徐示青与昊渊分别看着她,各自的心绪百转。

他们都有不得不答应沐子央赌局的理由, 却也同样有不愿违背师门的挣扎。

他们不觉得沐子央有办法逆天而行, 但竟都被她挑起一丝反叛的心理, 暗自希望事情正如她所说,能够在玄机门内掀起一阵惊天骇浪, 将现有的,让他们极为不甘心的一切, 通通给打乱。

二人踌躇思量许久, 终于由昊渊先行一步站出来, 对沐子央说道:“我愿意跟你打赌。”接着他再走至徐示青面前, “若事情真如她所言, 最后师兄你输了这场赌局, 那我自当竭尽所能, 全力辅佐师兄,夺下本派掌门之位。”

语毕,他朝徐示青极其恭谨地一拜。

昊渊心里清楚,若他将来真能成为大师兄的左右手,那么玄机门内那些趋炎附势之人,必定不敢再忽视他。

到时要解除离师姐与二师兄的婚约,就不再是难如登天的事。

徐示青眼见平日心高气傲,目空一切的小师弟,如今愿意来到自己麾下,听候自己差遣,心中顿时燃起久违的壮志豪情。

他望向沐子央,虽无法见到她在面具下的脸,但她的眼神里所透露出的坚毅,竟使他产生了一股莫名的信任感。

徐示青再无任何犹豫,朗声道:“好,我便与你赌这一局!”

……

六日后,月暗云霄,万里星子浮空,沐子央依据青邱城里神女的指示,与李飞扬各自御剑,飞至极高的云颠之上。

李飞扬取出五颗天火珠,小心翼翼地交到她手中,“王尊,如此危险的事,何不由属下来做就好?”

沐子央垂下眼眸,漫不经心地把玩手里的天火珠,“有家累的人,乖乖待一边看着,无须打肿脸充胖子。”她笑了笑,“再说,你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影响殒星的轨迹吗?别太自不量力了。”

李飞扬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打从几年前,王尊耗费极大的心血,好不容易离了魂,成功移转体内的妖力与神之力,回到她原本的妖身后,就变得与以往他所认识的沐师妹不同。

尔后,她在百里月的怂恿下,重新自立为妖王,性情更加显得阴晴不定。

若非他们从以前就认识,他真怀疑她是否愿意浪费时间,与他多说一句废话。

沐子央遥望黝黑的天际,过了一会儿,她神色一凛,沉声道:“你先避开此处五十里,没有我传唤,不得靠近。”

李飞扬拱手,“是,王尊。”

他离去后不久,星辰之上,忽现一点红光,那点光芒不只越来越亮,还逐渐变大了起来。

沐子央看见化外飞来红色殒星后,她运行全身真气于血脉,将体内的神之力凝聚为一股,包裹着那些天火珠,如万马奔腾般,往前击出。

顿时,白色星尘冲出如流,与殒星碰撞之际,爆发出璀璨的火光。

仅这短短的一瞬,就改变了殒星的去向。

沐子央立于高空,身后是狂舞的长发,她漠然地冷视眼前的一切。

良久后,她才喃喃自语道:“多美的一幕,你看到了吗?”

……

当红芒划过天际,苍穹间闪现诡谲红光时,殒星行进的路线,已与原先有了很大的不同。

徐示青与昊渊因为与沐子央打赌,所以这些天来,时时都在观察着星象。

殒星一出现,两人自然比玄机门内众人还早一步得知。

可他们也同时发觉,殒星落下时的轨迹,在一开始有了偏移,便知道这肯定是沐子央动的手脚。

他们虽然心惊于她有如此深不可测的能力,但随之而来的结果是,她所说的话,更加使人信服。

赌局已经开始,他们二人此刻只能依约,静观事情的变化。

徐示青在殒星示警后,立刻动身,赶回瀛洲的玄机门内。

此时,门中各人皆在忙着不断地试算占卜,没人有空去理会他为何会选在今日回来。

最后他们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便马上要向身在无量宫的圣尊示警,亦同时进行观落阴之术,欲将消息传达给在冥界的冥尊知道。

徐示青见状,身形一闪,挡在任春秋面前,谦卑地行礼道:“师父,弟子观测此次殒星的轨迹,发觉因为某种不可知的变故,导致行进的路线产生偏移,请您务必重新推算……”

话都没说完,任春秋已大声喝斥道:“为师与众尊者长老们所算出的结果,岂能容你信口胡言,妄加揣测!”

徐示青毫无退缩之意,继续站在原地,苦劝道:“师父,事关重大,还望您能采纳弟子的意见。”

任春秋心里有教训他的打算,可碍于事态紧急,只得暂时按下,“你打算在这里阻挠为师,好让混沌八荒之气有机会扩散出去吗?”

徐示青闻言,随即跪伏于地,“弟子不敢,只是我见殒星行进路线有变,才得冒着大不讳之名,向师父禀明一切,请师父恕罪。”

任春秋脸色一沉,越听越是无法压抑满腔的怒火。

这个他从不待见的徒弟,竟敢在众人面前让他难堪,他真是恨不得,现在就将徐示青逐出师门外。

任春秋不留半点余地,当着所有门下弟子的面,厉声道:“徐示青,我并未传召你到瀛洲来,何以你能擅自回到门内?你立即给我退下,回去你该待的地方!”

徐示青听见师父决绝的话,不禁握紧了拳头,他何曾做过对不起师门的事?

若非师父当年为夺得掌门之位,间接造成前任掌门-俞苍海走火入魔,其子俞传铭为救全家上下数十余口人,不得不大义灭亲,亲手犯下弒父的大罪。

紧接着,他又被师父以杀害掌门为由,送往赏罚司审判,最终废掉仙骨,再贬下凡间,受三世众叛亲离之苦。

徐示青不忍见秉性善良的俞师弟有如此下场,总在他投胎后,暗中帮助他。

可这个举动,却无意中惹恼了师父。

自那时起,徐示青便深知师父的为人,但这不代表他要跟师父一样,做出卑鄙无耻的行径。

如今他已彻底醒悟,师父断然听不进去自己所说的任何一句话。

徐示青内心除了觉得失落外,更多的其实是心寒,他忿忿不平地想道:“难道他甘心,就这样被欺压于人下,终其一生被划于玄机门外,当个永远被丢于人界的弃子?”

他伏于地板的眼眸,顿时冷若寒冰,于此同时,更做下再无法撼动的决定。

昊渊静静地站在所有人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师兄,遭受师父百般刁难羞辱的模样。

片刻后,他的目光,转向离须弥师姐所在的位置。

她依旧那么温婉动人,可惜他所能追寻的,永远只是她的背影。

昊渊从未真心想要帮大师兄夺取掌门之位,但若是这件事能助他得偿所愿,就算此路艰险难行,他也不会有任何的迟疑。

玄机门掌门任春秋,最后还是依照原来的推算结果,对圣尊与冥尊发出了示警。

长跪于地的徐示青,一直到任春秋与其他尊者们离开后,才敢从地上起身。

当他站起来时,众人早已散去,独留下昊渊,站在他身旁不发一语。

徐示青淡淡道:“你先离开,若我有事需要你协助,会再另行通知你。”

昊渊忽然朝他深深一拜,毕恭毕敬道:“是,昊渊日后定当谨遵师兄吩咐。”

徐示青一怔,旋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自这一晚起,他二人之间,彷佛有了坚不可催的盟誓,暗中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努力。

……

青邱城内,歌舞升平,一众貌美丽人,在厅中翩翩起舞,她们的目光,时不时投射在前方的王尊与城主身上。

如她们这般能化为人形的妖兽,在定性前本就亦男亦女。

心悦一个人,与其说喜欢对方的相貌,不如说是喜欢那人的气味。

王尊跟城主身为九尾妖狐,打从出了娘胎,便自带媚惑之气,无论她们的心性有多么坚定,也没法在同处一室的情况下,抵抗那股引诱她们动情的味道。

气氛逐渐火热,欲望高张,她们各个舞得香汗淋漓,就盼望着上头的两位,偶尔能投来一道欣赏的眼神。

音乐声歇,她们犹自喘着气,便赶忙聚在中央,含羞带怯地朝那两人盈盈一拜。

城主连看也不看一眼,抬起手让她们离开。

王尊侧卧在软榻,星眸半开地扫视台下,随手点了一位,正欲开口,城主却忽然打断她,“姐姐,那边已传来消息,表明一切依约进行。”

沐子央淡淡地“喔”了一声,并没有继续询问。

见她无预期中高兴的神情,百里月有些尴尬,仍试探性地问道:“姐姐,何以面色不豫?”

沐子央凝望着他,半晌后,才轻蔑地勾起唇角,召来两名贴身伺候她的女侍,三人有说有笑,一同走回寝殿。

百里月被独留下来,与那群舞姬面面相觑,他们心中百味交陈,唯一的共同之处,应是那股令人难以忍受的妒意。

那对姐妹何德何能,竟可获得王尊独宠?

都说非虫鸟走兽修练而成的妖灵,性情寡淡无趣,可偏偏王尊就爱她们那股清冷劲儿,等闲美人或男宠,都无法入得了王尊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