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青宸昏厥了两天, 沐子央便寸步不离地在他身边守了两天,她再也没有心思去想师父不要她的事。

她坐在床边,怔怔地望着他节骨分明的手,忍不住落下泪来。

那个在她眼里, 一向高大挺拔,总在她难过时,成为她最坚强靠山的墨大哥, 竟在一夕间,就这么没有预兆地倒下去, 偏偏她一点也帮不上他的忙。

魅姬轻声安慰道:“小姐, 冥尊不会有事的。”

过去她曾遇过两次类似的情况,冥尊总不让他们接近, 独自闭关几日后, 他又会恢复成平时疏懒闲适的模样。

但这次比较麻烦的是, 冥尊直接昏倒在小姐面前,她紧紧地抱住他, 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若非他们硬是拉开小姐,把冥尊放到她的床上, 她大概会抱着他, 在地上哭到他醒来为止。

墨青宸睁开双眸时, 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沐子央握住他的手, 就连累到打起瞌睡, 也不肯松开。

见到冥尊醒来, 在他冷冽的目光一扫过后,房里的其他鬼怪,很识相地退了出去。

可没有谁留意到,当他看着沐子央时,眉宇间带着一股浓重的黑气,英俊的面容,迥异于平时的潇洒慵懒,充满了侵略性的味道。

他披散着如墨的长发,坐起来倾身望着沐子央,目光中不似有情,更似无情,只因他现在脑海里所想的,与情感无关,而是属于雄性最原始的征服本能,那种酣畅淋漓,能在心爱女子身上为所欲为的渴望。

沐子央感觉到有只手在摩娑她的耳朵,倏地打开眼楮,喜悦之情藏都藏不住,“墨大哥,你醒来多久了?”

墨青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凝视她的脸,“你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吗?”

沐子央跟他相处久了,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之处,她“嗯”了一声,缓缓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说道:“墨大哥,你现在觉得怎样?不如我先去请魅姬姐姐……”

墨青宸没等她说完后,便一把将她拉回来,搂在怀里,柔声道:“我没事,辛苦你了。”

沐子央惊得头皮发麻,努力挣扎,想从他的怀抱中逃开,“墨大哥,你别这样。”

墨青宸并没有因为她害怕,便放了她,他以唇贴在她耳际,寒凉的气息激得她一阵颤栗,轻声道:“不要走,说你永远都不会走,央央,不要离开我……”

沐子央一听,犹如五雷轰顶,猜想墨大哥肯定又被混沌八荒之气所影响,他现在的意识不清,才会将她再度错认成无尘师伯。

她惊骇万分,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

沐子央跑到门边,却怎么也拉不开门,见他起身,一步一步,缓慢地朝她的方向走来,她便马上站到桌子后头。

虽然区区一张桌子,根本挡不住他,但至少可以暂时拉开两人的距离。

沐子央喊道:“墨大哥,你看清楚,我是央央,不是无尘师伯。”

可是也不晓得他有没有听进去,她紧张地绕着桌子走,他仍旧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

墨青宸的脚程显然比她快多了,她转身想逃,却被他一手从背后揽住纤柔的腰肢,举抱到腰间,让她紧贴住自己的胸膛,呢喃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沐子央,我要的就是你。”

沐子央偏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两人的脸极近,相距不到一个指节。

墨青宸低下头来,笑声既诡异又放荡,几乎是含着她的耳朵说话,“央央,你要为法华门赎罪,代替你的师伯留在我身边,永生永世也不能离开。”

沐子央如被泼了一桶冷水,恐惧地大喊,“我不要,我不要代替谁,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师父身边。”

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然而墨青宸却丝毫不怜惜,反手将她摔在地上,冷笑道:“你师父已经不要你了!央央你不知道吗?炎玦最痛恨像你这般不知廉耻的人,更何况你还是他的徒弟,他不要你了,你听懂了没有?他不要你这个徒弟了!”

“不会的,师父不会不要我的。”沐子央忍痛从地上爬起,想往门边冲去,可没等她碰着门框,便被拖了回去。

墨青宸追上她,单手掐住她的颈项,将她整个人压在门上,一个饱含怒意与欲望的吻,落在她的唇办,甚至企图撬开她的紧闭的牙关。

沐子央感到非常羞辱,朝他狠狠地咬了下去,只见红艳的鲜血,沾染在墨青宸的嘴唇,令他癫狂的模样,更加有几分残酷的俊美。

墨青宸放荡不羁地笑道:“央央,你是走不了的,我不会让你走。”他贴近她的脸,垂眸看着她的鼻尖,“记住你只能是我墨青宸的人,如果你敢逃走,我必会杀了你,也会杀了你的师父炎玦。”

语毕,他忽然放开了她,用指腹擦过她嘴上的一抹血迹,转过身,扬起了唇角,走出门外,将她独自留在房内。

……

自此之后,墨青宸施了一个结界,将房间层层地包围起来,任何人都见不到沐子央,而她也无法从房里逃离。

他会带她喜欢的甜食过来,可她总是倔强得连一口都不肯吃。

墨青宸索性捏紧她的下巴,再亲自咬下一块玫瑰松糕,哺进她的嘴里。

唇齿相交间,除却玫瑰的香味四溢,亦有成熟男性专有的气息,与少女独特的幽香,彼此紧紧地缠绕着。

可沐子央并未将糕点咽下去,她一离开他的嘴,便弯下腰,呕个不停。

墨青宸沉声道:“你别以为故意这么做,我就会放你走。”他提起她的身子,拧眉望着她的眼楮,“我告诉你,即便你呕死自己也没用,你生是我墨青宸的人,死也是我墨青宸的鬼,有幽冥黄泉在的一日,你绝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沐子央听他这样威胁自己,不由得僵住了,待他再亲自哺喂她的时候,只好和着眼泪,没有知觉地将玫瑰糕吞了下去。

她日日夜夜像只困兽,被他囚禁起来,两人朝夕相伴,可是再无以往在冥殿时的惬意舒服,取而代之的,却是无以止尽的折磨。

夜里,墨青宸为免她有不必要的心思,会在她的穴道内灌入少量的真气,制止她行动,再拥着发抖的她入眠。

她身上只穿着轻薄的白色中衣,底下隐约透出他亲自为她挑选的艳红小衣,上头的图案,有时是龙凤呈祥,有时则是鸳鸯交颈。

因为寒冷,她总是咬紧牙关,直到累极,才不得已沉沉地睡去。

沐子央多想能见到师父一面,她想求他来救她,可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师父已经不要她了。

每当她醒来,墨青宸已不在她的身边,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稍稍地缓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天,就在这个空档,她彷佛听见窗外传来声响。

沐子央走进窗边,轻声问道:“谁在外头?”

魅姬回道:“小姐,是我,你还好吗?”

沐子央语带哽咽道:“不好。”她顿了顿,“姐姐,求求你放我出去,救我离开这里。”

这时,只见窗边的一角,像被硬生生撕出一道口子,逐渐变成一个黝黑深遂的大洞。

魅姬催促道:“小姐,你快点出来。”

沐子央从洞里钻出时,魅姬、灯笼和伞怪都已等在外面。

他们一接到她,便马不停蹄地将她往外送。

因为过于紧急,一路上她们都没有时间停下来说话。

直到他们踩上瀛洲的土地后,魅姬才镇重地对她说道:“小姐,你快回去无量宫,求圣尊保护你,冥尊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你不要再回冥殿来了!”

沐子央担忧地问:“那你们呢?我走了,冥尊一定会怪罪你们的。”她现在连喊他一声墨大哥,也觉得心有余悸。

“我们自有办法,你先顾好自己,才是最要紧的事。”魅姬不再多说,只要她赶快走。

沐子央明白魅姬姐姐的意思,头也不回地往无量宫御剑而去。

待她落至地面,师父正好与众仙在议事间内谈完话,一行人从里头,鱼贯走了出来。

炎玦一眼就看见沐子央,她不仅没有向他行礼,甚至还衣衫不整,慌乱不已地朝自己奔来。

东方朔谦就站在炎玦后方,冷眼旁观眼前的一切。

自从他求亲不成后,瀛洲中人私底下对这整件事,议论得沸沸扬扬。

表面上,这只不过是一件未被谈成的婚事,可却把瀛洲内部,分崩离析的关系,直接搬到台面上来。

面对日渐失控的混沌八荒之气,妖物横行人界,炎玦除了要处理法华门里,本就存在的派系问题,尚要费心统整瀛洲,团结如散沙般的各大仙门,他早已有力不从心之感。

如今因为沐子央的事,他又更是腹背受敌。

以东海门为尊的众仙,竟有了流言蜚语,说他炎玦对徒弟有私心,意图用这样不堪入耳的谣言,撼动他在瀛洲的地位。

炎玦的秉性高傲,自然不将这些话放在心上,然而今日沐子央却当着众仙的面,从冥殿跑回来,还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虽有惊讶,但更多是气愤她的不长进。

明明是清丽无双的姿容,竟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将自己打扮得如此妖冶,小衣因为色深,从中衣里透出形状来,她窈窕的身形,更是若隐若现。

在场的尊者们,都曾见过圣尊的这名小徒弟,本就知道她生得貌美,可今日一见,竟无端让人心痒难耐起来。

炎玦从沐子央面前走了过去,看也不看她,简直视她若无物。

沐子央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双目仍是紧盯着师父。

她以为师父看到自己变成这样,一定会救她的,他断然不会舍弃自己,可他只是若无其事地从她身旁走过。

沐子央觉得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她凄凉地想,为何师父可以对自己这么绝情?

她转过身,不顾旁人的眼光,跑去拉住师父的衣袖,哭求道:“师父,求求你救救阿央,阿央不能回去冥殿,冥尊他……”

话说到这里,她忽然迟疑了,那种不堪的情况,叫她如何当着众仙的面开口。

炎玦神色漠然,见她执迷不悟,运劲一挥,就将她推倒在地上,对南宫暮道:“暮儿,带你师妹回冥殿去。”

沐子央听见师父这么说,整个人脱力地伏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炎玦心里虽觉诧异,但只想她欲念未断,才会这般苦苦纠缠。

东方朔谦瞇起眼楮,浑然忘记她这两个月应该是要待在冥殿,只以为她现在不适宜的举止,正好坐实了炎玦对她有私情的猜测,否则以她端正的品性,怎么可能穿成这样,跑来找自己的师父。

沐子央哭了一阵,知道再求师父也没用了,心一横,便扶着地想站起来,打算朝东方哥哥的方向跑过去。

炎玦一看,越发怒火中烧,也不管众仙会怎么想了,喝斥道:“给我马上滚回冥殿去,你若是敢再去找龙王,我便当作从未收过你这个徒弟!”

话音刚落,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沐子央僵在原地,她低下头,不敢再看向东方哥哥。

东方朔谦懂她的顾虑,她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被炎玦当众怒骂,心里肯定很不好受。

他大可不管不顾地拉起她,但这样做,势必落人口实,让该由谁来执掌瀛洲的风波,变得越演越烈。

东方朔谦暗自叹了一口气,与其他尊者一道离开议事间。

待四下无人后,南宫暮伸手要扶沐子央,可她忽然笑了笑,那抹笑意显得无比凄艳哀绝,她拒绝师兄帮忙,一个人御剑便往海边的悬崖飞去。

她的衣袍被风吹得狂飞不止,发散如瀑,站在高处,忽然意识到那些口口声声说要爱护自己的人,一旦要伤害她,她根本连招架之力也没有。

原来所谓的疼爱,不过是构筑在她乖乖听话的基础上。

如果她做不到,那她就不再是他们所希望的沐子央,随便就能抛弃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