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朔谦虽对沐子央有情, 可他性情一向温文尔雅,见她不自在,更不愿意逼迫她,只是默默地观察她的反应。

如今她终于肯卸下心防, 他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笑颜逐开地说道:“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沐子央咬着嘴唇, 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东方哥哥, 我得赶紧回去, 否则师父肯定会生我的气。”

东方朔谦墨绿的眼楮,彷佛掠过一抹不悦的神色, 但他面上的表情, 仍是带着笑意, “我只是要帮你驱散阴气,炎玦身为你的师父, 哪有不希望你病赶快好的道理。”

“可是……”

“不用可是了,难道你不想赶快好起来?”

沐子央犹疑许久,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她跟着东方哥哥来到琉光泽璃宫紧邻悬崖的一侧, 这时天已将明, 薄暮笼罩, 灰蒙蒙的大海, 神秘中带点苍茫之感。

东方朔谦忽然牵起了她的手, 也不多说, 竟这样就拖着她,从崖上纵身一跳。

沐子央并不害怕,都已经能飞在天上了,岂会怕跳崖这等小事,就是担心待会儿身上的衣服,肯定会被弄湿。

扑通一声后,他们已经落到海里,可是她并没有吃水,甚至也不觉得冰冷。

东方朔谦情不自禁地理了理她的碎发,柔声道:“阿央,有我在,整座东海你皆可自由来去,其余的事,你都无须烦恼。”

只见蓝澄澄的海水,在他们四周流动,幽微的海底彷佛传来不属于人世间的光芒,使人忍不住想朝那里游过去,再也不回到陆地上。

沐子央看着他,轻声道:“谢谢东方哥哥。”

东方朔谦不像她,身上有一层隐形的防护罩,他的长发飘散在海水中,肤色白皙,眼若晶石,在深海中显出莹莹的微光。

他笑着执起沐子央的手,缓缓地带着她往前游去。

他们游了很久,但因为有海流的辅助,沐子央不觉得疲累,内心反而感到无比的宁静。

也只有跟东方哥哥在一起,她才能那么轻松自在,不像在师父身边,她总是战战兢兢,成日提心吊胆,就怕做错什么事,会惹得他不高兴。

至于墨大哥,她最近总是时不时想起他,他虚弱的模样,让她心里很难受,偏偏自己完全帮不了他。

沐子央忍不住轻叹一声,并未留意到,她与东方朔谦的发丝,在海水里摇荡飘散,互相缠绕在一块儿。

东方朔谦静静地凝视她,她的眼楮在海里,如同琥珀般,透着温润的色泽,他索性停下来,牵着她在海中漂流。

有一群色彩斑斓的鱼儿,游到她身边,轻啄她的手掌,逗得她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东方朔谦轻轻地问道:“阿央,你想不想去龙宫看看?”

沐子央摇摇头,她可不敢再继续耽搁下去。

东方朔谦忽然笑了,“现在回琉光泽离宫还太早,不如我在龙宫替你治疗吧。”

他的声音与水流声相融,既低沉又悠远,与平时的清雅温润大不相同。

沐子央还不太习惯在海中说话,她低下头,含糊地说道:“我怕师父醒来……”

东方朔谦彷佛没听清楚她说的话,径自牵起她的手,往更深的海底游去。

那处隐藏在静谧深处的幽光,因为靠近的缘故,在她眼前,逐渐明亮了起来。

一座彷若由透明水晶构筑的巍峨宫殿,悄然矗立于海峡底端,闪烁不已的蓝澄波光,将其照得美不胜收,无比动人心魄。

沿路来时,都未见到任何其他人,沐子央问道:“东方哥哥,这龙宫里怎么什么人都没有?”

东方朔谦笑道:“我让他们都退下了。”

见到她满脸失望的模样,他问道:“怎么了,我陪着你不好吗?”

“不是。”沐子央低着头,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可我以前初到瀛洲时,在海里看过一群鲛人,也看过东方哥哥的护法,我还以为龙宫这边,应该还有人家说的虾兵蟹将,或是其他我从未见过的种族。”

她再懂事,也不过是个才及笄满一年的少女,多少还残余一些孩子心性,对以前没见过的事物,总会感到好奇。

东方朔谦理解她心里的这一点小心思,可往后多的是机会让她来龙宫玩,目前最重要的事,还是替她疏散体内的阴气。

他笑了笑,“你说的那些海族,龙宫里多得是,不过这次还是别让他们来打扰我们,下次你来,我再传召他们前来拜见。”

沐子央连忙挥手道:“若是要他们特地过来就不必了,怎么能让人家放下政经事不做,就为了来让我看一眼。”

东方朔谦意有所指道:“他们迟早要来拜见你的,那也是他们应当做的事,你无须觉得过意不去。”

沐子央听不明白东方哥哥话里的意思,她越来越弄不懂他心里到底有何打算,不是说要帮她治疗吗?可他没有就近选在琉光泽离宫,反而不远千里,带她来到海底深处的龙宫。

东方朔谦领着她,进到一处偏殿,这里看似像一间寝室,可床榻不是木头做成的,而是一个极为巨大的海贝,上头铺着柔软海藻织就的被褥。

他从一个暗柜里,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条链子,上面只悬挂着一个像玉石般的环形饰物,里头流转着七彩的光芒。

东方朔谦轻声道:“阿央,这是东海的浮沉璧,天上地下只此一颗,戴上它以后,你就能随心所欲地来到海里。”

沐子央摇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

东方朔谦知道,她虽然看起来有些贪玩,但品行端正,等闲不会收人家给的礼物。

他只好故意蹙起眉宇道:“阿央,这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是这条链子,你根本瞧不眼?”

沐子央僵了一下,否认道:“当然不是。”

东方朔谦道:“不是就好,来,我替你戴上。”

话音未落,他已伸手拨开沐子央的长发,将链子挂在她的颈项。

当他的手,无意间碰触到她的皮肤时,竟令他心神一荡,久久无法平复下来。

沐子央却觉得有些不自在,东方哥哥不比墨大哥,她不习惯跟他如此亲近。

东方朔谦定了定心神,轻声道:“好了,阿央,接下来我要为你驱散体内阴气,过程中可能有些不舒服,你要是觉得痛,告诉我,我会停下来。”

沐子央道:“嗯,谢谢你,东方哥哥。”

他让她盘坐在前方,便开始为她行气治疗。

当真气输入她的体内,在她周身的大脉流动时,她的每一分细微的反应,都清晰地传达进东方朔谦的脑海中。

那禁不住疼痛的颤抖,与轻咬唇办的隐忍,使人既想疼惜她,又心生冲动,要狠狠地折磨她,叫她在自己残忍的蹂/躏下,哭泣求饶。

原先控制得宜的玄阳真气,竟在这时出了岔错,不仅东方朔谦差点走火入魔的,连沐子央也没忍住剧痛,呜咽了起来,她揪紧眉目,脸上也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

她的哭声让东方朔谦及时回过神,减少灌入她体内的真气。

治疗完成后,沐子央脸色苍白,闭紧眼楮,倒在被褥上。

东方朔谦自责不已,轻声道:“阿央,对不住,我这次太过莽撞,弄痛你了。”

沐子央勉力动了动眼皮,“东方哥哥,没有很痛,师父替我疏散星尘之气时,比现在痛多了。”

那个以使出细密先天真气见长,誉冠六界的炎玦,岂有可能犯下这种错误!

东方朔谦神色变得无比阴沉,他在心中冷冷道:“炎玦,你不配当她的师父!”

沐子央终是忍受不住,昏睡了过去。

东方朔谦一直在旁边,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过不久,海底却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整座龙宫都被撼动得摇晃不停。

……

当南宫暮回到无量宫时,天色尚未大明,他本想在早膳过后,才去向师父禀报宣城内所发生的事情,以及师妹留在琉光泽璃宫的缘由。

可他一踏进净修殿,就见到师父面色凝重地站在廊外等他。

炎玦不见沐子央,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他厉声问道:“暮儿,你师妹她为何没有跟你一道回来?”

南宫暮听懂师父话中责难之意,立刻跪在地上,恭谨道:“师父,龙王说要替师妹治疗寒症,待早上便会让她回来。”

炎玦闻言,大怒道:“孽障,为师多次交代你,要照顾好自己师妹,你竟如此大意,未经我的允许,就将师妹留在东海门,说,你该当何罪!”

南宫暮从未见师父这般震怒过,他惶恐地伏在地上,“弟子知错,请师父责罚。”

炎玦没空理他,早已御剑往琉光泽璃宫飞去。

他到的时候,并不见沐子央,只有李飞扬出来接待他。

李飞扬客气道:“圣尊大驾来到琉光泽璃宫,不知有何指教?”

炎玦一声暴喝,“废话少说!沐子央呢?快把她交出来。”

李飞扬面色不改道:“沐师妹与师父不在这里,圣尊若愿意,烦请你在宫里稍候片刻,我想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他何曾见过圣尊盛怒的样子,心中不免感到惊惧,但他始终是东海门的人,即便知道师父与沐师妹往哪里去,他也绝口不提,硬是给圣尊一个软钉子碰。

炎玦怒意已极,转身拂袖而去。

沐子央身上,有自己所设的封印,无论天上地下,纵使有人插翅想带走她,也飞不过他的手掌心。

经他一算,立刻在海底龙宫探寻到她的气息。

炎玦立于海面之上,不过眨眼间,一柄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以惊天之势,运气一挥,并凝劲高喊:“破浪行云!”

大海被剑气所划,赫然出两面高耸入云的水墙,而浪底深处,竟显露出龙宫水晶屋瓦的一角来。

天地都不免为这一剑给撼动,然而炎玦并未稍减他的剑势,瞬间他又聚气使出了影火流光,这使得东海内流窜着无数道光灿的红色火光。

它们经炎玦意念控制,同时往龙宫奔去。

只见流火之下,龙宫被照得红艳夺目。

这时,忽见东方朔谦抱着沐子央从里面出来。

炎玦一惊,翻手便收起剑势,涌回的反击之力,震得他一时间都难以抵挡,不由得后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