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用膳,在天下第一大仙门里,吃得也是极简单的素菜。
沐子央不以为杵,她狠狠地就着两道菜,吃了两大碗白饭,以及一个大花卷,最后,再用师兄给她的麦芽糖做个完美的收尾。
南宫暮看得目瞪口呆,说实话,他自个儿辟谷很久了,早已丧失对吃食的执念,突然见到师妹这么会吃,他心里是有些讶异的。
但转念一想,没准儿将来他们法华门,也能养出像东海门那样健硕的弟子来,他看着师妹的眼神,也就更加和善温柔了。
南宫暮笑问:“吃饱了没有?若是没吃够,跟师兄讲,我再去拿,不用跟我客气。”
沐子央摸了摸肚皮,摇摇头道:“谢谢师兄,我已经吃撑了。”
南宫暮遗憾道:“既然你吃饱了,那我们就先去活动一下筋骨,消消食,晚点儿等你有胃口了,你再接着吃。”
沐子央挑眉看着他,心道:“师兄怕不是以为自己在养猪吧?”
她暗自提醒自己,以后可不能像饿死鬼投胎一样,有多少吃多少了。
用完膳后,南宫暮领着沐子央来到紫逐原,他们飞落在一处凸起的岩石上。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可仔细一看,与其说那是草,倒不如说是满满的叶子。
沐子央认得出来那是红薯的叶子,但她从未看过,长得像“萝卜”的红薯。
它们一个红薯一个坑,每颗红薯头上,分别长着一片到三片的绿叶。
南宫暮得意地笑了笑,:“师妹,你看着。”
只见他凝气一跃,轻巧地落在地面,接着拿起一支木棍,随意点在一片叶子上。
“啾”地一声,有只胖手胖脚的人型红薯,从泥土里跳了出来。
沐子央开心地拍手道:“师兄,真是红薯呢!”
南宫暮道:“好好看着,待会就换你了。”
胖红薯一跃出地底,便对南宫暮展开激烈的攻势,它迅速地朝他撞过来。
南宫暮态度从容,不慌不忙地用手中的木棍,轻轻一点,胖红薯便倒地不起。
沐子央瞇着眼睛,“好像不怎么困难的样子嘛!”
南宫暮抬起一边眉毛,忽然用力踩地,瞬间,方圆一里内,密密麻麻的红薯大军,从土里冒出来,卯足全力扑往南宫暮所在的地方。
沐子央惊讶到连嘴都阖不起来,回过神后,忙不迭地大喊:“师兄小心!”
南宫暮无所谓地爽朗一笑,侧身闪过红薯们的攻击,然后转了一圈,手腕持棍,以极快的速度一扫,包围着他的红薯,由内往外,全都被他点倒在地。
沐子央拍手叫好,这是她头一回见到师兄的真本事,没想到平时吊儿郎当的他,动启真格来,还挺厉害的。
南宫暮难得正经道:“师妹,你初次练习,最重要是记得动作要轻,还有运气使劲时必须凝神专注,不可急躁,你越是手忙脚乱,红薯便会跑出来越多。别怪师兄没事先提醒你,这些红薯撞人,可是非常痛的。”
沐子央点点头,“是,师兄。”
她蹑手蹑脚地从岩石上爬下来,接过南宫暮递到她手里的棍子,先是不敢动作太大地敲在一株草头上,接着便跟一只红薯打起来,但没三两下的功夫,她便把红薯给收服了。
沐子央洋洋得意道:“师兄,其实不困难呢!”
南宫暮却是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师妹,这些红薯虽是法力较弱的妖灵,脾气却是不大好,个别一只的战斗力虽低,但一群攻上来,倒是非常不好应付,你可千万别掉以轻心啊。”
沐子央摆摆手,“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兴许是她也害怕会出事的缘故,她一次只打一只红薯,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南宫暮在一旁看久了,慢慢地没了警觉心,竟让她独自一人越走越远。
突然间,有细碎的响声破空而来,方圆几里内的红薯们全部破土而出。
南宫暮一见事情有了变化,欲保护沐子央,偏偏她已经离他有很长一段距离。
他朝她的方向赶去,却被如同海浪般涌来的红薯所阻拦。
红薯们疯狂地朝他连打带撞,即便他剑气凛然,不断地往四周狂扫,却仍暂时敌不过,一波又一波,蜂拥而至的红薯大军。
只听见沐子央一声惊叫,南宫暮心中大骇,剑势更加凌厉,奈何扑天盖地的红薯,此时竟像海啸一般,将他整个人给淹没。
正当他无法脱身之际,天空倏地划过白色长痕,一道疾风冲破成群的红薯。
转瞬间,围在南宫暮身旁的红薯,全被浑厚汹涌的剑气给震晕过去。
南宫暮一抬头,看见师父御剑飞在半空中,却不见他出手去救师妹,便紧张地说道:“师父,师妹有危险。”
然而炎玦竟一动不动地立于空中,蹙紧眉心,遥望前方。
南宫暮随着师父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里的红薯都乖乖地趴在地上,团团地围绕住沐子央。
她看红薯们没有攻击她的意思,又觉得它们长得可爱,便玩兴十足地挠起它们的痒来。
原本躁动的红薯,到了她手里,竟罕见地乖巧听话,任她翻来覆去,也丝毫不生气。
南宫暮登时看傻了眼,可同时间,他赫然发现,师妹的身体流泄出点点星光。
他猜想,若非此时是白天,这些星光,想必会更加晶莹夺目。
但不待他多想,师父已迅速飞至师妹身边。
炎玦的到来,让红薯们十分紧张,可见到沐子央对来人没有防备之意,便都安静地伏在一旁。
沐子央一时兴奋过了头,冲着炎玦便是甜甜一笑道:“师父,这些红薯可好玩了。”
她压抑不住玩心,又觉得应该表现给师父看,索性大胆地在他前面比划起来。
沐子央大喝一声,又用力地踩了地,只见所有红薯都乖乖地站好,一只一只排列得整整齐齐。
待她木棍扫过,不管有无碰到,全都自动自发地倒下去。
还有一些戏精上身的,敬业地往外飞的,场面顿时乒乒乓乓乱成一团,热闹得不得了。
红薯大军配合沐子央,演出一场兵败如山倒的大戏,演的人演得开心,看的人却是看得疑窦丛生。
紫逐原的红薯虽是妖灵,可长在仙家之地,心高气傲得很,等闲妖怪跟神仙,它们都不放在眼里。
炎玦心忖,许是她体内的星尘,无意间溢散开来,才让这群妖灵对她另眼相待。
他并不再细想,翻手结了个法印在手上,随即打在她的天灵盖上。
沐子央连“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软倒在地上,她周身的星光,也在同时间转为黯淡。
不待红薯们反应过来,炎玦一把抱起沐子央,一手拎着南宫暮的衣领,跃上飞剑,赶回净修殿。
沐子央被送回房里时,站在门外的南宫暮,心里有千百个疑问想问,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炎玦转身出来,冷然道:“暮儿,为师要你带师妹去练功,未料到你疏于职守,陷自己与师妹于险境,该当何罪?”
南宫暮懊悔不已,长跪在地,诚心道:“弟子知错,还望师父责罚。”
炎玦道:“你去戒律门,抄写戒律经百遍,以示惩戒!”
惩处虽不重,却是因人而异。
他深知这个静不下心的徒弟,最怕的就是繁琐无聊之事,与其罚他别的,不如罚他去抄写经书,也好让他不那么浮躁顽皮。
说到底,沐子央所发生之事,错不在南宫暮身上。
炎玦道:“退下吧。”
南宫暮叩首,“是,师父。”
在他起身要离去之际,炎玦忽然嘱咐道:“今日发生在你师妹身上之事,切记不可向任何人提起。“
“弟子遵命。”南宫暮恭谨地向师父一揖,随后便往戒律门领罚去了。
炎玦再回到房里,思索片刻,握紧她右手腕的脉门仓泉,导入一股灵力,运转她周身的穴道。
未几,却愕然发觉她的大穴,与体内筋脉,全被细而繁杂的封印,层层地包覆起来。
虽然她往后仍可修真练武,但若要达到至高的境界,却是绝无可能。
这种情况,恰如一条广阔的渠道,被围堵到只剩下一条涓涓细流。
灵力乃至于修为,在她的体内,都无法顺畅地通行无阻。
炎玦细细思量,这上古失传的封印,断不是现今之人有能力可为,况且封印也与那夜击中她的星芒没有关联。
究竟是谁要封住这孩子身上的力量?
原先他只道这孩子命格奇诡,不幸被星尘击中,却没想到,她身上的谜团竟越滚越大,令人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
然而他既已收她为徒,便意味自己将尽所能地教导她,并且保她性命无虞。
炎玦虽不知那封印是从何而来,但也不会贸然将其打破。
他一向相信命数不可违,既来之则安之,对她体内的星尘,与身上的封印,他选择先静观其变。
随后,他运行真气,让真气流遍沐子央全身,打散她血脉中,原已聚集起来的星尘之气。
炎玦心道,只怕往后的日子,没有他定期运功为她遮掩,她身上的这些异状,也不知会招来何种祸事。
幸而她是自己的徒弟,他有的是机会帮她掩饰,不被其他人发觉。
在输完真气后,炎玦随手一召,把被子盖在沐子央身上,才转身离去。
这时,黑暗的角落中,有团白色的东西,睁开琉璃般的眼楮,静静地望着炎玦踏出门外的身影。
百里月将适才的一切看在眼里,心知事情正逐步朝他所期盼的方向发展。
他忍不住扬起嘴角,随后跳到床榻上,乖巧地蜷缩在沐子央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