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然噎到接不上话, 苏暮星心情好了一早上。
下午,苏暮星被李峰叫去办公室。
快年底了, 栏目想做个暖冬的系列报道,主题为采访介绍公益机构,大概定位在福利院或者孤儿院诸如此类的, 也能顺便做波宣传, 还能面向社会募捐到一笔善款。
原本这个采访是陆晗晗接的,她手里除去平时的采访, 还有个法治在线的专题,可秉着关照孕妇的原则,外场尽量交给其他同事,这是台里的惯例, 苏暮星也没意见, 直接应了下来。
从李峰办公室出来, 苏暮星接到林深电话, 说是今天出院,想约她见一面, 苏暮星推辞, 林深异常坚持,苏暮星只好答应了下来。
下班的时候,电视台门口林深靠在车边站着,看见苏暮星走出来, 他迎上前, 温声唤:“小暮。”
苏暮星在三步之外停下, 挺直接的,“找我有事?”
林深视线落在苏暮星脸上,愣了几下,出声道:“前两天的事情,谢谢你。”
苏暮星抬眸与他对视,“应该的,不用这么客气。”
林深视线收回转身拉开副驾的车门,“请你吃顿饭,没别的想法。”
苏暮星犹豫了几秒,还是上了车。
一路上,林深心无旁骛地开车,苏暮星也不主动开口,林深这人一向话少,抿着唇不说话的时候,气质清冷,是一贯的漫不经心,不好亲近。
跟许清然惊人的相似。
苏暮星摇摇头,去掉心里奇怪的念头,视线飘向窗外。
汽车停下,苏暮星推开车门下车,看清街景的刹那,脚步一顿。
林深从车前绕过,走到苏暮星身边。
苏暮星看着有点泛黄的老招牌,侧眸看向林深,“是以前那家店?”
林深笑着点点头,“店没关,只是换了地方。”
苏暮星多少有些愣怔,没想到林深会请她到这里吃饭。
当初两人在一起,她不喜欢一些花里花哨的餐厅,总喜欢去一些街头小店,久而久之,就发现了一些特别有味道的,这家家常小菜的小店是那段时间他们去的最多的一家,后来出了事,林深也会经常带她来这里吃饭。
老板是对老夫妻,儿子来城里上大学,毕业那年出了车祸,人没了,二老花了半辈子的积蓄从乡下搬到城里,租了间铺子,留在儿子当年离开的地方,一待多年。这是后来两人来得次数多了,从老夫妻那里断断续续知道的。
这家店离她住的地方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几年前那条街整体拆迁整改,店也没了。
林深抬步往里走,苏暮星杵在原地。
林深走到一半,才发现身边的人没跟上,他转身往回走,“怎么了?”
苏暮星对上他的视线,细想了会,说道:“换个地方吧。”
和前男友去这么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吃饭,总归不太对。
林深难得坚持,他走过来,没等苏暮星反应,直接牵起她的手腕往里走。
苏暮星皱皱眉,手腕挣脱开。
林深垂眸她看,半响,低低说了句:“对不起。”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林深凝望着苏暮星,率先让步,“好吧,我们换个地方。”
苏暮星倒无所谓了,“算了,就这里吧。”说完,她直接往里走。
店铺不算大,但是收拾的很干净。
苏暮星挑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年轻的服务员立马拿着菜单过来。
苏暮星接过菜单,问了句:“张阿姨呢?”
年轻的服务员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笑着说:“您认识张阿姨啊,这两天天气不好,张叔老毛病犯了,在家照顾张叔呢。”
苏暮星点点头,也没多问什么。
她点了几道菜,直接把菜单递还给服务员,晚饭的点,小店里除了他们还有三桌。
林深从进门来开始就视线凝固在苏暮星脸上,却不开口说话。
苏暮星抬眸,两人目光相触,她平静出声:“林深哥。”
林深“嗯”了声,声线压得很低。
苏暮星倒也直接:“前两天送你去医院的,不止我,还有我男朋友,他在病房外也待了一晚上,这顿饭虽然我一个人来,我回去也会跟他说一声,感谢收到了,你不用放心上。”
林深一愣,敛起目光,捡重点问:“男朋友?”他停了下,声音如鲠在喉,“他说是朋友。”
苏暮星右手拨着一边的牙签盒子,轻声回:“这几天才在一起。”
林深神色黯了下去,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挺好的。”
一段饭下来,两人都是缄默不语。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林深送苏暮星回到小区,下车后,没直接走,跟在苏暮星身边,苏暮星有点不自在。
小区的林荫道上,晕黄的光线打在两人身上,拉开两条并列影子。
苏暮星最先忍不住,“林深哥,你回去吧。”
林深脚步停下,侧过脑袋,深深望进苏暮星眼里,半响,似是鼓足勇气又下定决心,他一字一句清晰落地:“小暮,我原先以为你还是一个人,所以才会......既然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不会没有分寸。”
多骄傲的人啊,不屑插手别人的感情,去做所谓的第三者。
他停了停,看着她被暮色模糊的轮廓,异常的笃定:“在次之间,你可以把我当朋友,也可以把我当哥哥,但请你不要推开我,算我求求你,如果你回到一个人,我会第一时间走到你身边,我想做你的男朋友,想重新开始。”
林深一口气说完,一眨不眨地盯着苏暮星,眼眸幽深,唇线紧抿。
苏暮星一时说不上话。
在她心里,林深绝不止前男友三个字可以概括的,爱情的花死了,如今结出了亲情的芽了吧。
毕竟再也没有人和她走过从孩童到成年那一段最热烈的青春了。
年少的爱啊,最轻狂。
林深很优秀,她比谁都希望他找到更好的。感情里最伤人的就是,吊着,不负责任。
苏暮星抬眸和他对视,目光不闪不躲,也说地仔细:“林深哥,我很喜欢他,所以...没有如果了。”她缓了缓,坚定地补充:“我永远不会推开你,但是无关爱情。”
一席话落地。
林深舌尖泛起苦涩,喉咙发梗,说不话来,唇线绷成僵硬的弧度,强撑着。
是他活该的,当初先放手的是他,如今,原地踏步的还是他。
谈话到了这种程度,以后怕是再也找不到借口了,找她的借口,等她的借口,给自己的借口。
苏暮星重新迈开步子,轻巧地说了句:“我上去了,你赶紧回去,少喝点酒,注意身体。”
林深先是站着不动,须臾之间,他长腿一迈,拽上苏暮星的胳膊,猛地把人带进怀里。
苏暮星两只手去推他,无奈两人力量悬殊,毫无作用,她有些恼,“林深,你放开,别这样。”
林深没听,把怀里的人箍地更紧。
苏暮星疯狂推他,两人依旧严丝合缝。
好一会,林深低头在苏暮星耳畔,隐忍着说了句:“对不起,小暮。”
苏暮星挣扎的动作停下,一时竟是动弹不得,想要开口又是哑然。
“对不起。”
......
苏暮星上楼,开了门摸黑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头往后一昂,靠在沙发背上。
脑子里反反复复是林深那句,对不起。
见鬼了。
八年。
她不是没等过,等他一句,对不起。
她知道的,林深的骄傲,现在等到了,却完全没有了当初热烈期盼的感觉,反而心里空荡荡的。
当年,林深跟她提分手的时候,她完全傻了,那时候的她,已经离开叶家,一个人搬回现在的小区,最开始叶路自信地认为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小丫头拗不过多久,不出几天肯定会乖乖地卷铺盖回去,所以任她胡作非为,那时候距离她离开叶家已经有一年多了。
她很清楚,这里头林深的功劳占了绝大部分,刚好上大一,她休学,林深除了每天上学,还要送她去接受心里治疗,那一年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自己身上。
以至于,她完全不能接受这么一个人离开,那时候年轻,没皮没脸地跑到他学校质问。
为什么?
她需要一个理由。
林深说,小暮我快要不认识你了,我接受不了,也走不下去了。
那时候的她是想不通的。
换到现在呢。
苏暮星忍不住轻哧。
十八岁是个分水岭,从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到精神不稳定的麻烦,她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所以他没有错,没有谁有义务不离不弃,而是,能做到不离不弃的难得可贵。
所以她时常有些自私的想,叶莫庭能撑多久,她一边希望叶莫庭能坚持到底,一边又指望他的离开,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心理的不光彩,阴暗。
可也是林深离开的契机,她慢慢走出来,紧接着回到学校重新入学,如愿转专业到了新闻传播学,一边打工一边拼命学习落下的功课,每天忙的焦头烂额,被生活所迫的人,是没时间沉迷悲伤的,她之所以做记者,不是因为喜欢,曾经有人说,这或许是离真相最近的地方。
那时候,她最爱的两个人都离开了,似乎成了她不得不振作的理由,她有时候甚至会想,是林深救了她,没让她在绝望的路上一条路走到黑,苏母的离开,她还能靠林深,而林深的离开,无疑让她只能靠自己。
一晃这么多年,终究是过去了。
陈年的老回忆如洪水猛兽般翻涌上来,苏暮星发现一个特别严重的问题,她突然很想许清然,特别的想。
于是,她拎起包就出门去了。
三院有个地下停车场,不算大,这会晚上,大部分人都开车回家了,大把的停车位空出来,苏暮星拉开车门下来,往另一头的电梯走过去。
没走几步,她眼尖的瞧见许清然的车,她挑眉笑笑,走到驾驶座的车门旁,拿出包里的便利贴和字,哗啦啦写下一小行字,贴在车玻璃上。
食指屈起扣了两下车玻璃,满意地笑了,她把便利贴和笔塞回包里,合上拉链的动作却忽地一顿,直觉告诉她,有道炽热的视线打在她身上。
苏暮星抬眸,视线环视了一圈,除了不远处一辆刚发动的小轿车,停车场没别的人。
她晃了两下脑袋去掉奇怪的感觉,折回往电梯走。
......
办公室灯光亮着,明亮的光线从门缝底下透出。
苏暮星没敲门,屏住呼吸推门进去,动作放的特别轻。
许清然正好背对着她,没穿白大褂,负手站在窗户前,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再看什么。
苏暮星狡黠的眼睛眯起来,踮着脚走过去,突地抱了上去,“许医生!”
许清然猛地背部一僵,吓的,视线扫到腰间的手,眼底异色转瞬即逝,他转过身子,两手搭在苏暮星的胳膊上,好气又好笑地说:“下次不许这么吓人。”
苏暮星仰着头,冲他咧嘴笑。
许清然极轻地叹了口气,“我年纪大了,不经吓的。”
苏暮星脸上笑意更深,手指在他腰上掐了几把,“我可想死你了。”
许清然轻笑,“你是冯巩吗?”
苏暮星:“......”
许清然搭在苏暮星胳膊上的手不自禁摩挲了两下,才温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他顿了顿,挑高一边眉梢,“不是说要去酒吧?还不醉不归?”
苏暮星摇摇头,尾睫高高扬起,“不去了,怕某人气死。”
许清然手臂一伸,食指曲起勾了下姑娘的小巧鼻梁儿,“还算你有良心。”
苏暮星抿了抿唇,抬头直视许清然,“许医生,我对不起你。”
许清然一愣,轻笑着问:“什么?”
苏暮星眨眨眼,装出几分乖巧可爱,“就是...我...我今天让你有点绿......”
许清然笑容僵在脸上,“......”
长这么大,还没人告诉他,女朋友如果对自己说你今天有点绿的时候,他要怎么反应。
苏暮星圈在许清然腰身的手臂收回,拉住许清然的一侧衣角,老实地摊牌,“我今天见了前男友。”
许清然目光一沉,唇边紧抿,等她继续说。
苏暮星一五一十地交代:“去吃了顿饭,他说谢谢上次我们帮忙。”
许清然视线紧紧攫住她,凉飕飕地质问:“你做了什么我绿了?”
苏暮星试探性地开口:“拥抱算吗?”
“......”
许清然哼了声,把苏暮星的手从自己衣角拂下,面无表情地推开苏暮星往门口走。
苏暮星急了,亦步亦趋的跟在许清然后头,极力挽回男人受伤的心灵,“许医生,不应该是坦白从宽吗?”
许清然头都没回,走到门边,“咔哒”一声,锁上办公室的门。
他不急不缓地转过身子,双手抄进裤兜里,冷着张脸,阴森森地开口:“怎么抱的?”
苏暮星心虚地扣指甲,“......”
许清然轻哧了声,眉梢挑得更高,冷笑着说:“演给我看看。”
“......”
苏暮星心里骂人。
去你妈的坦白从宽。
苏暮星故作甜美的微笑,“许医生,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家了...”说完,她试图绕过许清然推门出去。
许清然跟堵墙似的站在前头,一动不动。
苏暮星走不了,干脆破罐子破碎,她闭上眼直接朝许清然怀里扑过去,“这样抱的!”
“......”
许清然脸色更黑了,姑娘扎在他怀来,面颊贴在胸膛上,别提抱得有多紧了,这何止是有点绿,绿毛龟估计也就这样。
男人咬牙切齿道:“苏、暮、星...你气死我了。”
苏暮星抬眸看他,咧嘴笑:“你气死,我是不是可以换男人?”
许清然眼角突突直跳:“......”
苏暮星原本当玩笑话说的,试图缓和一下许清然的情绪,没想到适得其反,许清然脸更黑了。
求生欲地催使,她话锋一转,“许医生,你真帅。”
许清然眼眸漆黑,哼了声:“他帅还是我帅?”
“......”
许清然不依不挠,又是一声冷哼:“你犹豫了?你居然犹豫了?”
“......”
许清然两手从兜里拿出来,环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她,“你前男友这么厉害,你喜欢我什么?你图我什么?”
“......”
许三岁你够了。
自己心里难道没点数吗?
苏暮星松手,向后退了一步,心塞到扶额:“许医生,我这么老实的交代就是要告诉你,我对你没有隐瞒,至少感情上,毫无隐瞒。”她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
许清然表情缓和了一点,向前一步步逼近,把苏暮星逼到墙角,躬下身,吻贴了上去,许清然对着姑娘的嘴唇,出气似的一通胡乱啃,没有半分温柔。
苏暮星:“......”
这哪里是接吻啊...被猪拱了还差不多。
许清然醋罐子碎的彻底,吻得特别狠。
苏暮星大脑缺氧,一脸懵逼。
终于......有人敲门......
苏暮星双手抵在许清然胸膛上,把人推开一点,她微张着嘴,喘着粗气,“别啃了,来人了。”
许清然意犹未尽,抬起苏暮星的下巴,不轻不重地在她唇角咬了两下。
苏暮星疼得皱皱眉。
许清然声音闷闷的,凑到苏暮星耳边低低说了句。
苏暮星怂的割地赔款,点着头什么都答应了。
许清然直起身子,恢复一本正经,他清了清嗓,“谁?”
门外的声音小小的。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