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永兰进来的时候, 胳膊上还挎着个菜篮子呢, 里面放着一把芹菜和几个洋葱，显然是刚刚买完菜，顺便过来的。

“妈, 你坐，我给你倒杯水。”她和厉泽都没有喝茶水的习惯，家里为了待客到时还准备了点茶叶，但是卤肉店里是一点茶叶渣都没有，只有白开水能喝。

高永兰也没拿自己当外人，把篮子放下, 双手背过去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甚至还掀开帘子望向里侧，得，里边的床上小儿子跟小孙子睡得正香呢。

“妈，喝水。”张雅静将水杯递过去, 也没多说什么，专心致志盯着眼前的锅。

知道小儿子就在这儿，高永兰有些许的不自在, 冲着儿媳妇她也许能耍耍威风，但对这小儿子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那就是个油盐都不进的主儿, 惹急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哪怕对她这个当妈的一点儿都不留手。

“我听说店里头的生意挺好的, 怎么也没跟家里说一声, 要不是邻居说，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这街上开了家卤肉店，别提当时有多尴尬了。”高永兰埋怨道，自己儿子开店，她反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可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这不是怕生意做不好，所以才没跟您说嘛。”张雅静解释道，实际上她和厉泽谁都没想跟婆婆说这事儿，一来是打心底里跟婆婆不亲近，二来也是怕麻烦，想着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

高永兰也心知肚明，厉泽两口子对她不怎么待见，不过就算是不待见，她也是厉泽的亲妈，“说起来，你们俩结婚这么久了，我这个当婆婆的还没尝过你的手艺呢，今天就拿两块卤肉尝尝吧，也省得我再回去炒菜了。”

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如今家里养着两个孩子，小女儿又在上高三，正是花钱的时候，还得补贴厉涵两口子，她每个月的工资再加上厉泽给的那十块钱也紧巴的很，根本就不凑手，家里一个月也就能吃两回肉，既然小儿媳开了这家卤肉店，以后她和建功、建业就有打牙祭的地方了。

两块卤肉没什么，给了婆婆张雅静也不会心疼，只不过也不能那么轻易的给，都说‘升米养恩、斗米养仇’，太大方了不见得是好事情，更何况她这位婆婆偏心眼儿还偏的这么严重。

“不是我小气，下个月的房租还没凑齐呢，这给了你两块儿卤肉，我们这一天都白干了，你看这样行不行，店里还有别的卤菜，你挑两份带着，这也算是两个菜了。”张雅静面露难色的道，哭穷哭的很有水平了。

就知道这两口子大手大脚的攒不下钱来，连房租钱都得当月凑，高永兰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你们小两口也是，太不会过日子了，平时不用吃那么好，能吃饱饭就行了，特别是你们还得养孩子，还得付房租，得省着点花，不然没钱的话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反正她是没有多余的钱来补贴小儿子跟小儿媳。

张雅静一点都没反驳，很是恭敬的样子。

高永兰还想说什么，只不过想到小儿子每个月给她的那十块钱，到底是停住了嘴，万一把里边睡着那位‘大爷’吵醒了，不给她钱了怎么办，小儿子跟小儿媳手头紧，她手里头也不宽裕。

“我还急着接建功、建业回家呢，就不在这儿多呆了。”说完高永兰就直接挎着篮子出了里屋，不过小儿媳妇说的那两份菜，她可没忘，挑挑拣拣拿了一份卤豆角、一份卤藕，这才离开。

厉泽睡得没那么死，婆媳俩说话他也听了一耳朵，媳妇既然没吃亏，他也就没起身出去，听着没动静了，就翻了个身接着睡，还真别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媳妇跟他就挺像的，都不是那种吃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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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厉泽吃完早饭就骑着借来的自行车出了城，往后都得城里、城外的跑，没有辆自己的自行车确实麻烦，只不过他如今要做的这事儿需要的本钱有点多，再买辆新自行车，家里恐怕就没什么钱了，都是过苦日子出来的人，手里都没钱，心里就没底，别说吃饭了，睡觉都睡不踏实，所以买自行车还是得等到他手头的生意回了本以后。

厉泽最先去的是陈家湾，这地儿离城市最近了，而且他们这路好走，不像有的地方坑坑洼洼的不说，还特别窄。

“大叔，问你个事儿呗，咱们村是不是养着马呢？”厉泽尽可能让自己表情和善些，看上去不像坏人。

不过，好像并没有什么效果。

扛着锄头的大叔，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年轻人一番，虽说是骑着自行车，又穿着没有补丁的衣服和鞋子，但长得太凶了，一看就是不好惹的那种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打听他们村有没有养马，万一是想要偷马的贼，他这要是告诉了对方，不就是害了自己村里的人吗，要知道一匹马比一栋房子都值钱。

“你问这个干什么？”因为就在自己村里头，大叔倒是一点儿都不怵，反正他只要喊一嗓子，多的是人扛着家伙事儿过来帮他。

“我有不少东西需要运到城里，雇三轮车的话太贵了，而且装的东西还不如马车多，所以想雇辆马车。”厉泽解释道，早就习惯其他人对他这么防备的样子了，谁让他天生就长得凶呢。

‘雇马车’这倒是个新奇的词儿，他们这儿的马车都是用来运粮食去粮站，或者来回拉粮食、拉草料的。

“你会赶马吗？“不是他瞧不起人，这小伙子虽然长得壮，但看衣着打扮就知道是城里人，都不一定见过真马，更别说赶马了，再说了就算他会赶马，说的也是真的，他们村里头也舍不得把马雇出去，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儿，这可是一匹马。

“村里应该有会赶马的人吧，我想着连人带马一块雇，而且不是一趟的买卖，要是不出岔子的话，会经常过来雇车。”这个不出岔子可不只是马不出岔子，更重要的是人不出岔子，别半路眼红强他生意。

“不用找别人，我就会赶马车，每次赶马往镇上送粮都有我，几十年的经验了绝对没错。”一听

连人带马一块雇，大叔眼睛就立马就亮了，赶紧自荐道，这小伙子要雇人，拿的钱肯定要比他们在地里干活挣的多吧，这种赚钱的事儿可不能让别人抢去了。

“我雇人不光是要赶马车，还得帮忙搬东西呢，大叔你年纪都这么大了，还是在家里享清福吧，我要找的都是年轻的壮小伙。”厉泽赶紧拒绝道，这大叔一看就挺精明的，而且看上去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真要有重活，他也不好意思让他上了年纪的人多出力。

“别看不起你大叔，200斤的粮食我一口气能从地里扛回家，好多年轻人还比不上我呢，而且年轻人都不懂事、没眼力劲儿，到时候就知道傻站着，你大叔我就不一样了，我还是我们村第五生产队的队长呢，有什么事儿我也能帮衬你一把。”

不懂事儿、没眼力劲儿的年轻人——厉泽听了这话就更不乐意了，“大叔您作为队长应该监督广大队员上工，我这点事就不麻烦您了，咱们先说说马的事吧，您是生产队长，这事儿您能管吗？”

还真管不了，他虽然是第五生产队的生产队长，但是第五生产队就是个生产小队，全村十几个生产小队呢，生产小队长就只管种地而已，牲口是全村人的，想要雇马得生产大队的队长同意才行。

“我领你去找我们生产大队长，你是个生面孔，所以这事儿不好办，希望他能看见我的面子上同意这事儿。”

“行，那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要是雇人的话我也能帮忙，不瞒你说，我家那三个儿子，个顶个的力气大，而且都会赶马车。“就是人蠢了点儿，傻不愣登的大个子，连点场面话都不会说。

厉泽也不好都拒绝了，“您那三个儿子都多大年龄？会算数吗？”

“大的那个30了，中间的26，最小的那个才24，都是初中毕业，你说会不会算数？”大叔满是自豪的道，别说是陈家湾了，就是这十里八村的，也没有哪户跟他们家一样孩子都是初中毕业生。

马就在村里呢，又没有第二个人雇，用不着着急，“您得让我先看看他们呀，才好做选择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