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驾崩的这个消息一出。

并未在朝堂,也未在民间掀起大的风浪。

毕竟。

一个已经退位且没有实权的太上皇,一个在位时多番打压镇国公和战神的皇帝,一个在雪灾爆发时,都没有为百姓们做出任何有效救济措施的皇帝。

百姓们:此等昏君死了便死了,死的好,这大乾看来气数将尽了。

朝臣们:太上皇死了倒好,一了百了,这已经开春了,马上就要化雪了,也免得在各地方势力以及秦家军攻破京城时死的凄惨,死得难堪。

皇帝看着换上寿衣躺在床上的父皇,消瘦苍白的脸颊上没有半分悲恸,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直直盯着床上的尸体。

太后跪在床边,满眼含泪的看着死去的丈夫,也不知道是在难受丈夫的死去?还是在为她以及儿孙们看不到前路,看不到活路而哭泣。

皇帝身后的诸多大臣,贴身太监,皇后,太子,以及众多妃子们跪了一地。

屋子里静悄悄的,寂静得很是压抑。

好一阵后。

皇帝转身看向身后的众人,对礼部官员寒声缓缓道:“此时正值内忧外患之困境,太上皇的后事一切从简。”

“是,皇上。”礼部官员急忙应声领命。

“来顺。”

“奴才在。”

“宫中那些没有为太上皇生育过的太妃,太嫔等人,以及太上皇寝宫的宫女,太监,今夜立刻送她们上路,下去侍奉太上皇。”皇帝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继续述说。

听闻此言。

屋子里太上皇的那些女人们,尤其是没有生育过的女人们,皆是吓得瘫倒在地。

有人发出歇斯底里的惊恐哭嚎声。

有人吓得整个人都傻了似的,面若死灰的瘫在地上。

也有人吓得当场就失禁了。

贴身服侍太上皇好几十年的大太监德福,听到皇帝这话后,跪着的身子微微一僵,垂下的眸子透着认命的死灰之色。

这个结局。

不是早就意料到了的嘛……

古往今来。

君王,皇室宗族,朝臣们死了,皆有下人以及妻妾殉葬,很多朝代的皇帝,甚至还会让朝中大臣殉葬,让大臣们死了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也能继续为君王效力。

他自小便净身入宫时候太上皇。

他虽没有后代。

但他却也有亲人的,那些侄儿,侄孙们。

反正都是个死。

与其别动的被皇帝的派去的人毒死,杀死,或者吊死,还不如识趣一点自动去死,好歹也能落得个好名头,也能让皇帝看在他识趣,以及对太上皇忠心的份上,让他的亲人们好歹也能落到些好处。

思及此。

德福猛的起身,满脸泪水的深深看了太上皇一眼,哽咽嘶哑道:“太上皇,老奴这便下来陪你,继续侍奉你。”

语毕。

德福的脑门儿重重的撞击在了太上皇的床柱之上。

那力道很是大。

当即就脑门儿开花了,血流如注,颈椎也伴随着巨大的撞击力而折断,倒在地上痛苦的抽搐了几下,不到两分钟,便彻底咽气了。

“是,皇上。”来顺握住佛尘的手猛的一紧,看着地上德福的尸体,再看着屋子里那些要陪葬的人鬼哭狼嚎,忽的生出一种兔死狐悲之凄凉感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

看着皇帝眉宇紧蹙的不悦表情,顿时心中一个激灵,忙不迭的唤来门外的守卫们,把屋内这些要陪葬的太妃和宫人们堵上嘴给拖了出去。

“都退下吧。”

“是,皇上。”

皇后满眼含泪的抬眸看向皇帝,唇瓣微启,还未发出声音来,便看到皇帝一脸神色疲倦的朝她挥了挥手,皇后只得朝皇帝行了一礼,随后也退了出去。

此时此刻。

屋内就只剩下太后,皇帝,以及床上太上皇的尸体。

太后起身后坐在床沿,目露讽刺的看向死去的丈夫,低声呢喃嗤笑道:“他倒是会选时候死。”

早不死。

晚不死。

眼看这大乾即将撑不下去了,眼看齐家这江山,这龙椅保不住,便一了百了的去死了,这时候死,虽然葬礼不能大肆操办,但至少也能落得个入土为安,也能葬入皇陵。

再晚三五个月死。

指不定连个全尸都保不住了,更别说葬入皇陵了。

屋子里已经没有外人了。

皇帝和太后也懒得端着,懒得伪装了。

皇帝听到母后的呢喃声,身子微微一僵,随后走到距离床边不远的圆桌处坐下,目光直直的看着床上的父皇。

眸子里透着化不开的怨毒之光。

“若是当初这父皇的手段能再厉害点,再干脆点,若是选择的不是步步蚕食并削弱秦家镇国公和秦熠知的兵权,而是直接打蛇打七寸,一棍子就直接打死,即便是后来雪灾爆发了,即便是三年灾难年爆发了,没有了秦家那两个祸患,大乾也不会衰败的如此迅速。”

太后侧头看向儿子,露出苦涩的笑:“千金难买早知道,世上更无后悔药,若是早知道你晚继位几年,接手的会是这么一副烂摊子,本宫宁愿冒死也会用毒毒死他,让你能提早继位,只可惜,一切都晚了,晚了……”

皇帝布满血丝的眸子缓缓闭上,太阳穴突突的跳疼,伸手一边揉着,一边在心底暗想。

有的时候。

他忍不住去想。

他当初急着想要上位之时,这老东西是真的没察觉到他暗地里的部署?还是说……还是说这老东西早就察觉了,只是假装没发现,然后将计就计的顺势就把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大乾这烂摊子推给了他?

他继任以来。

虽然有着雷霆之手段,可齐乾的江山从根子上已经腐朽了,皇室宗族,世家门阀的人牢牢掌控着朝堂,牢牢把控着齐乾的衣食住行中的“衣,食”命脉。

这些人在灾难爆发时。

第一时间便是把粮食囤积着,然后好卖个高价。

可却不知道。

越是不提早卖粮食给百姓,灾民就会活的越发困难,就会越加没有体力,也没有粮食种子去耕种。

没有播种,自然就不会有收获。

那些愚蠢的东西,虽然发了一笔灾难财。

可这手段却是愚蠢至极。

居然选择了——竭泽而渔。

……

皇后带着儿女们出了太上皇的寝宫后。

担心几个年纪尚幼的孩子跪了那么久受凉,便把太子,二皇子,三皇子以及三公主给一起带回了凤栖宫。

“小竹,带人赶紧给太子,二皇子,三皇子,三公主泡个热水澡,记住别洗头发,再让人熬一些姜汤过来。”

“是,皇后娘娘。”小竹急忙应声领命,随后退出去急忙安排。

太子知晓母后待他和弟弟妹妹来凤栖宫,一方面是不放心他们的身子,另一方面,应当是想要趁此机会,和他商议事情。

几人分别去洗漱后,便来到了皇后的寝宫。

一边烤着火,一边喝着姜汤。

“母后,这个姜汤好难喝啊,珍儿可不可以不要喝?”快六岁的三公主眉头紧皱,可怜兮兮的一手握住汤匙,一手捧着碗卖萌的央求着。

“母后,我已经练武两年了,身体很好不会生病了,我可不可以不要喝呀?”八岁的齐贺眼珠子一转,小手拍了拍胸口同母后讨价还价。

太子和已经懂事的二皇子则二话不说,拿起汤匙便开始淡定的尽数把碗里的姜汤给喝了。

皇后看着小儿子和小闺女,佯怒的瞪了两人一眼:“赶紧喝,再磨叽下去,我就让你们再多喝一碗。”

一听这话。

兄妹两人顿时吓得脖子一缩。

瘪着小嘴。

委屈巴巴的认命抱着碗,蹙着眉头开始喝了。

姜汤喝起来虽然辣嘴,也刺激味蕾,味道很是难喝,但一碗喝下去后,整个身子从内到外很快就热乎起来了。

除了太子。

其余三兄妹喝完姜汤后没过半刻钟,便先后哈欠连连,皇后怀里抱着小女儿,太子怀里抱着三弟。

“小竹,把二殿下抱去我隔壁房间休息,让二殿下的随身太监守着,不要熄灯,以免被夜里醒来被吓着了。”

“是,皇后娘娘。”

二皇子被抱走后。

皇后给裘嬷嬷使了个眼神,裘嬷嬷秒懂。

裘嬷嬷退出屋子后。

皇后抱着小女儿,太子抱着三弟,这才肩并肩的挨坐在一起。

“母后,曹程那逆臣攻下锦城后便不听从皇命,投向了秦熠知,等到开春之时,京城危矣。”太子压低了声音,凑近皇后的耳旁悄声颤抖着说道。

“别急,你父皇前些天刚刚试探过我,目前我们不能轻举妄动,他就是个疯子,若是一旦暴露我们向秦熠知投诚,他必定会杀了我们的,再等一等。”

“……”太子抱着怀里被迷昏的三弟,僵硬的双臂猛的一下收紧,薄唇紧抿,脸上透着难以抉择的为难之色。

“最快开春化雪之后,最迟下半年寒冬雪天到来前,中原必有一场混乱的恶战,目前在各方势力的眼里,朝廷并不是他们最大的威胁,最大的威胁来自于秦熠知,而且,秦熠知的势力现在已经这么大了,发展势头凶猛,但根基不稳,一旦根基更稳了,就会越发的让他们没有活路,所以,开春后,那些想要一统天下的各方势力,肯定会先联手对付秦熠知,最后才会对付朝廷的。”皇后低声缓缓为儿子细致的分析。

太子点了点头。

“等各方势力和秦熠知打得两败俱伤之时,朝廷还能趁此博得一线生机,那时候再出兵收拾秦熠知和那些地方势力的残兵,就要容易多了。”

“所以,目前我们只能耐性等,等开春后看看情况再说。”

“母后,儿臣知晓了。”

皇后见终于说服了儿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说实在的。

她是真的怕。

怕儿子犯了糊涂,背着她对皇帝下手,亦或者是向秦熠知传递消息投诚。

目前还没到最后一刻。

所以。

不能过早的站队。

以免偷鸡不成蚀把米。

反被齐泰给察觉了。

……

郿县。

镇国公和秦熠知回虹口县去过年了。

所以。

半山腰上的茅屋里。

就只有云祁和安宁,乐源和他的其余徒弟的茅屋,则在距离云祁的茅屋约一里路之外的地方。

这些天。

安宁被云祁纠缠得乱了心神,脾气也总是屡屡控制不住的越发暴躁了。

不管安宁怎么给云祁冷脸,怎么明朝暗讽他死皮赖脸的靠近,云祁总是一副或笑眯眯,或真诚,或受伤装可怜的模样。

虽然安宁力气颇大,一只手就能揪起云祁并丢出去老远,可由于两人身份有别,她一个军队的军医学徒,对上秦家军赫赫有名的军师,战胜大人身边的得力干将,安宁哪敢用强硬的手段去对付他。

她真是拿云祁没有办法了,只能躲,躲不过就直接装聋作哑,一副看不见,听不见,视他为隐形人一般。

“叩叩叩~”

早就醒来,并在床上挺尸的安宁一听见这敲门声,顿时烦躁的拉起被子盖住脑袋。

“叩叩叩~”

“……。”

“安宁,现在已经快午时了,你都睡这么久了,你这早饭没吃,要是再不吃午饭,你身子骨可怎么受得了?快起来我们一起把午饭吃了,你若还是犯困,你吃完饭再回房继续睡吧。”

“……。”

“安宁?你不是饿晕了?我这就进来救你。”

“我没……”最后那个“事”字安宁还未说完。

砰的一声巨响。

安宁这竹篾和茅草做的房门就彻底报废了。

魏午嘴角抽了抽:“……”

云峰:“?”看来今晚有得熬夜来重新修补茅草门了。

“安宁?夫人你没事吧?”云祁这厮的演技颇好,把心急如焚的焦急,担忧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个健步冲到床边,脸色煞白,浑身颤抖,整个人都扑在安宁的身上,一手紧紧搂着被子里的安宁,一手拿开她捂住脑袋的被子,一声声的深情且担忧的呼喊。

“阿宁?夫人?媳妇?你没事吧?你是不是饿得都说不出话来了?为夫这就抱你去用饭……”

安宁又气又恼又羞的不行,咬牙切齿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云,军,师……”

不都说古人含蓄吗?

为什么这云军师的脸皮居然这么厚?

为什么这个云军师居然如此会耍流氓?

加上这一辈子。

她活了三辈子。

除了第二世没有恢复记忆,智商只有八岁,在不懂男女有别的情况下才同他如此近距离的身体接触过,不过,那也只是仅限于她抱着腿受伤的他而已。

再然后就是她临死之时。

他第一次主动抱过她。

在她死后,他亲过她的尸体,他亲手为她更换过衣服。

但那个时候。

她已经死了,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在一旁看着,所以并未有什么过多的羞耻念头。

但现在不一样。

她如今有血有肉,还被他屡屡或搂,或抱,或牵手,这些她都能感受到,感受到他的气息,她感受到他的热度。

这真的很令她感到羞臊且羞恼不已。

安宁虽然冷着一张脸,可脸颊和耳根上的红晕,却怎么都隐藏不了。

“云军师,男女有别,还请自重。”

“你是我夫人。”

“请别胡乱称呼我,我可不记得何时与云军师成过亲。”

“你上辈子就和我成亲过了,你是我的妻,我是你的夫,所以,我并没胡乱称呼你。”

“上辈子和你成亲的人是田圆圆,你去找她吧,我是安宁,你找错人了。”

“田圆圆就是你安宁,安宁就是田圆圆,所以,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云祁隔着被子,整个身躯死死压在安宁的身上,说到这儿,顿了一瞬,微凉的右手抚上她的脸颊,神色无比凝重道:“不管你这一副驱壳是什么样子,只要身躯里的灵魂是你安宁,你便是我认定了的妻子。”

听到这话。

安宁心脏猛的一缩,伴随着心悸之时,一股电流瞬间窜至四肢百骸。

眼底略过一瞬的慌乱,随后垂下眼帘,避开了他那直直望着她的双目的灼热视线。

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紊乱的呼吸频率,随后冷冷的看向云祁,目露嘲讽:“云军师,我这么给你说吧,曾经那个只有八岁心智的我,不懂男女之情所以才会在看到你这张好看的脸,还有在感受到你的温柔后,便以为你对我的和颜悦色便是爱,然后误把对你的好感当成是男女间的情爱,所以才会想要嫁给你……如今的我,才是完完整整的我,心智成熟的我,我现在真的不喜欢你,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当云祁听到最后一句时。

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里,黑眸里顿时聚起骇人的暗芒,双眸微眯,不喜不露,看似随意的淡淡问:“喔?那你现在喜欢的是什么类型?”

此时此刻。

安宁看着云祁这神色,突然间心口一紧,背脊一寒,心脏噗通噗通的狂跳,撑不住的有些怂了。

艰难的咽了咽。

梗着脖子强撑着说到道:“我那个时代的女人都喜欢铁血的兵哥哥,要身材高大,魁梧,皮肤黝黑,国字脸型,浓眉大眼,尽显阳刚之气,这才是我们心目中最理想的丈夫人选。”

安宁所说的这个类型。

是和云祁截然相反的类型。

“……”云祁一言不发的看着身下的安宁。

安宁控制着李导,推了推云祁,但却又不敢太使劲儿,生怕力道一个控制不好,轻者让云祁飞出去后摔伤,重者断胳膊短腿儿:“云军师,有什么话我们起来再说好吗?”

“……”

“云军师,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你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本以为……

安宁本以为云祁听到她这一番暗含羞辱的话,会恼羞成怒,指不定还会大发雷霆宰了她。

谁知道。

下一瞬。

安宁便看到身体上方的云祁手指在她胸口前闪电般的点了两下,顿时,她整个身子就没法动弹了。

安宁顿时心中大骇。

“你,你想要干什么?快解开我的穴道。”

“夫人?你这小嘴还真是有够毒的,字字句句都淬了毒似的剐人心肝……”

“?”

“我今儿倒要尝尝看,你这小嘴是不是涂抹了什么毒药?”

“……你,你别乱来啊,云军师,你好歹也是战神大人的军师,你怎么能用如此龌……”

话还未说完。

云祁便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承受他失控且凶猛的吻。

感受着他强势而激烈的吻,以及唇舌的入侵。

轰——

安宁此时脑子顿时一阵轰鸣。

被点了穴道。

她想动动不了。

下颚还被他捏在手里,连想要闭嘴,闭紧牙关都没有半点办法。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半刻钟过去了。

一刻钟过去了。

安宁虽然没有任何回应,可却被他吻得脑子和肺部严重缺氧,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云祁粗喘着气松开她,看着她红肿且嫣红的水润唇瓣,看着她被吻得神色迷离的勾人模样,喉结上下滚了滚,胸腔剧烈的起伏着。

“夫人,别以为,你说几句违心的谎言就能吓退我。”

云祁的声音,终于唤回了安宁的丢失的理智。

看着云祁,安宁忽的眼泪狂飙而出。

“云祁,你混蛋……”

“是,我混蛋。”若不是当初的胆怯,犹豫,退缩,他也不会害她被利用,害她为了救他而死。

“你究竟想如何?我都说了不喜欢你,你还死皮赖脸的缠着我,你一个堂堂军师,一个堂堂男人,你能要点脸吗?”安宁歇斯底里的朝云祁怒吼。

看到她哭。

云祁心如针扎般的难受。

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

神色无比认真且痛苦道:“若是要脸,我就会再次失去你……与其这样,我宁愿这辈子都不要这脸。”

听闻此言。

安宁心底瞬间一片酸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