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的圆月高照,寒风啸啸。
言传根家今晚却注定了是个难眠之夜。
王氏躺在床上心烦意乱的不停翻身,好似在烙饼似的,片刻后,使劲儿推搡着身旁的言传根。
“老头子,你说……今儿傍晚,那病秧子和傻子是真的独自下山去找他们那贱货娘?还是说,这其实就是厉氏那贱人在山上活不下去了,这才故意把两孩子指使下山来黏上我们?”
言传根微微佝偻的身子一僵。
想起那毫无主见,懦弱无能得堪比菟丝花般依附他人生活的厉氏,言传根觉得蠢笨懦弱的厉氏应该没这个心眼子。
“厉氏是个什么样子的性子,这么好几年难道你还不清楚?”
“也是,就她那烂泥扶不上墙的性子,量她也不敢反咬我们一口。”王氏了悟的赞同点点头,鄙夷道。
言传根可没王氏想得这么简单。
想起傍晚时,护送两孩子下山来找厉氏的三个猎户,以及后来又护送厉氏下山来寻孩子的两个猎户,那五人可都生得牛高马大,而且也是些村民们以及他没见过的生面孔。
虽说那五人是来言家村大山里去打猎的,但一个个看起来浑身杀气腾腾的,那一双双的眼睛就跟淬了寒冰似的,就跟山中的狼似的,被对方一看,他就吓得瞬间噤若寒蝉,脑子一片空白。
怕只怕……
万一对方是富家少爷,或者是官家公子哥心血来潮带人前来打猎,若是对方得知了厉氏母子三人的遭遇,强行要为厉氏母子三人出头的话,那他言家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但这话,言传根此时并不敢对咋咋呼呼且口没遮拦的老婆子讲,只得暗藏在心里,暗自决定明儿个天一亮,就去镇上酒楼和书院找老二和老四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打听些消息来,以免一不开眼就惹上了言家目前还得罪不起的贵人。
而言家大房两口子。
这会儿也熄灯双双躺在了床上,不时交头接耳。
余氏一想起傍晚三房那两个小野种,先是被三个猎户带着在村里挨家挨户的寻找厉氏那贱人,紧接着没过多久,又有两个猎户领着厉氏那贱人下山来找两个小野种。
不甘且嘲讽的冷冷一笑。
“厉氏那贱人还真是命大,前几天半山腰上明明都发生大火了,她居然都没被烧死,还真是祸害遗千年呐!还有那两个小野种的命也真是硬,就同他们那克父克母克夫的贱货娘一样硬,都偷摸着下山来了,居然走了狗屎运的遇上了几个猎户护送……那几个猎户也真他娘的吃饱了撑的,要不是他们多管闲事,那两个小野种今儿一准儿的会被猛兽生吞活撕了,这样我们也能彻底落个清净……”
言正文不耐烦道:“行了行了,现在说这些狠话有个屁用?有本事儿你当时咋不直接冲那些猎户放狠话?”
余氏想起那几个壮汉,顿时就一个寒颤。
想到被丈夫的话堵得一口闷气出不来,也下不去,于是狠狠的拧了自家男人胳膊一把,带着哭腔,幽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起来。
“……言正文,你对我这么不耐烦?我说你该不会是还想着厉氏那小妖精吧?我就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这么些年,自从我接二连三的为你生下几个儿女后,你就待我一日比一日冷淡,前几年开始,你就开始背着我勾搭村里的寡妇和小媳妇什么的,你三弟离开后,你就更是对厉氏那贱人惦记上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
言正文脸色一变,忙不迭的伸手去捂自家黄脸婆的嘴,压低了音量又恼又恨,却又不得不放低姿态训斥道:“瞎咧咧什么呢?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家读书儿子他爹是个人品有问题的?”
果不其然,一听提及自家大儿子的声誉,余氏顿时就闭紧了嘴,不解气的又在言正文的腰间狠狠一拧。
“嘶嘶~”言正文痛得直抽冷气,却也不敢还手,忍住作呕的冲动,凑过脑袋在余氏的嘴上亲了一口后,余氏这才破涕为笑的松了手。
“看你今后还惹不惹我生气?看你今后还敢在外面乱勾搭小妖精不?”
“……不敢,当然不敢了,你可是为我生了个会读书,而且将来会考中状元的好儿子,你可是状元公的娘,我怎么敢惹你!”言正文哄人的话张嘴就来。
余氏脸上的笑越发的灿烂了。
只是光线昏暗的屋子里,她一点都没看见自家丈夫脸上的嫌恶之色。
偏她还一副贤妻良母的口吻自顾自的继续道:“当家的,我们家有信如今在书院读书,也颇被先生看好,将来定然是前途无量的,我们可不能给他拖后腿,你那些花花肠子也得彻底打消了,毕竟我们家已经出了厉氏这一大丑闻,言家的声誉,有信读书人的声誉也再禁不起折腾了。”
“……你这婆娘,有信也是我的大儿子,我这个当爹的何尝不会为他考虑?这还用得着你多嘴?”言正文没好气的言不由衷敷衍道。
“你知道就好。”余氏满意的抱住自家男人,把胖乎乎的身子往对方怀里送,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的姿势。
言正文:“……”
片刻后,余氏脑中灵光一闪,忽的惊呼出声:“你说……厉氏那贱人该不会是在山上日子过不下去了,于是干脆做起了那迎来送往见不得人的皮肉买卖吧?”
“……”言正文没敢随意搭话,生怕哪一句说的不对又惹怒了自家黄脸婆。
但言正文心里却很是不屑自家婆娘的揣测。
凭借厉氏那自持读书人的死板懦弱性子,要是真为了能苟活于人世而出卖身体,当日也就不会做出撞墙自尽的事儿了。
余氏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儿,继续振振有词道:“我觉得那贱人十有八九真是在山上当了那暗门娼,妓……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她前几天刚去了镇上赶集后,没过几天就有五个光棍似的汉子说去山上打猎?再说了…。那两孩子虽然小,可也五岁了,也知道山上猛兽的危险,怎么会突然就擅自下山了呢?该不会是那贱人和几个汉子办事儿的时候,把小野种们锁在院门外,两个小野种害怕了才逃下山来……要不然几个猎户平白无故的,为什么那么热心的帮她找孩子?”
言正文想一想也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这事儿……明天你先别瞎咧咧又往外说,得同爹好好商议商议才行。”
“行,都听你的。”余氏嘴上不甚情愿的答应。
不过,余氏这心里却是乐开花。
厉氏母子三人,看样子很快就要倒大霉了。
若是顺利的话。
说不定厉氏那贱货和两个小畜生,很快就能彻底离开她的视线范围类,彻底远离言家村,他们言家就再也不用背上厉氏母子三人这个污点了。
然而……
言家人却丝毫不知。
今夜他们的言谈早已被屋顶的黑衣人尽数听了去……
……
此时。
三河镇一处毫不起眼的院落内,书房里的油灯火光跳跃。
秦熠知与云祁两人隔桌并排而坐,桌上的茶水早已散去了最后一丝热气。
秦熠知冷沉着脸,骨节分明的左手在桌上急促而清脆的敲击着,敲击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重。
一声声密集的敲击声,就好似战场上对敌时的冲锋鼓声。
咚——
最后一声干脆利落的重重敲击后,书房内终于恢复了宁静。
秦熠知侧头看向云祁:“你怎么看?”
云祁端起一杯冷茶,咕咕喝了一大口后,这才重重的放下茶盏:“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厉云杉这个女人并未被人掉包冒充,她的身份并无任何问题,但……”
顿了一瞬。
云祁眉头紧蹙继续道:“虽然她的身份并无任何问题,可她家中的很多东西,却大有问题,首先,她家里的床上布料你也看见了,染色和缝制很是与众不同,可以说是你我从未见过的,最最奇怪的是,我们在荒地里看到的金属装水大杯子,那里面那闪烁着银白光泽钢材的做工,那螺旋扭动的滑槽严密缝合得一滴水都不漏,单凭那钢材和做工,就觉非一般工匠所能办到的。”
秦熠知点点头。
云祁继续分析道:“她家的厨房粮食和肉类存放仅仅只有一两天的量,这完全不符和我们调查的量,尤其是你猎杀的那一头野猪,除了那一包瘦肉干外,剩下的那些,她既没有拿出去卖掉,也没有送过人,更加不可能是她们母子三人一天时间就吃光了,作为拖着两孩子且生活艰难的农妇来说,也更加不可能把肉拿出去丢掉,那你说,剩下的那么几十斤肉,几十斤粮食她都放哪儿去了?我们差点挖地三尺,可都没发现地窖的存在。”
秦熠知觉得:这个寡妇,还真他娘的浑身都是谜……
云祁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唯一能解开谜底的办法,那就是——等。”
秦熠知看向云祁,两人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相视奸诈一笑。
只要派人暗地里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相信过不了多久,她身上的那一层神秘面纱,终究会暴露出来的。
他秦熠知,有的是耐心。